哇!這麼亮!”
“哈哈,能照這麼遠!”
“你看!像不像一把劍?天人何在!吃我一劍!殺!殺!”
楊玉環兩手握著手電筒,對著夜空又劈又砍,玩得不亦樂乎。
“啊!我受傷了……”
楊玉環驚呼一聲,蛾眉顰起,紅唇顫抖著,露出令人心碎的痛楚表情。那種凄婉悲艷之態,讓程宗揚心頭都為之一緊。
再仔細一看,這丫頭把手蓋在燈筒上,光柱透過手掌,將她的玉手映得如同透明一般,紅潤剔透。
“好紅,好多血……救命……”
程宗揚撫著額頭道:“玩夠了吧?”
楊玉環把手電筒抱在懷中,喜滋滋道:“給我了。”
楊妞胸部本就豐挺偉岸,此時一擠,渾圓的**在衣內沉甸甸地顫動著,蕩起層層乳波,讓程宗揚差點兒看得眼都直了。
他咽了吐沫,“那可不行。”
“小氣鬼。”楊玉環翻了個白眼,把手電筒丟還給他。
“這回你該信了吧?”
“想得美!”
程宗揚都快氣笑了,“你是打定主意不信是吧?”
楊玉環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你好像不服氣?”
“廢話!逗我玩呢?”
“這樣吧,”楊玉環大度地說道:“我出三道題。你要能答上來,我就承認你的身份。”
“什麼題?”程宗揚戒備地說道。這妞不是個善茬,可得小心別被她坑了。
“第一道是問答題,我問你答。”
“可以不回答嗎?”
“可以啊。不回答就算你輸了。”
“行,你問吧。”
楊玉環抿了抿唇角,拋出第一個問題:“你家娘子長得美嗎?”
程宗揚第一個反應是:哪位啊?自家娘子多了去了!然後才意識到她問的是雲如瑤。情報共享啊,衛公知道的,她都知道。自己的底細對她而言,恐怕沒有多少能稱得上秘密。
“當然!美如天仙!”
“哎呦,很有信心嘛。”楊玉環緊接著問道:“你能滿足她嗎?”
程宗揚一陣火大,“這是什麼鳥問題?”
“那我換個問題好了,”楊玉環從善如流,當即換了種問法,“她能滿足你嗎?”
看著那美妞滿眼好奇的目光,程宗揚慢慢伸出手,摸了摸鼻子。
“我可以回答你,但我回答完之後,你必須回答我一個問題。”
“很公平!”楊玉環毫不遲疑地答應下來。
“我有三位正妻,兩個暫時還沒過門。另外有一媵一妾,差不多一二十個侍姬——我一個人全能擺平。”
“這麼厲害?”楊玉環上下打量著他,“吹的吧?”
“該我問了。我作為岳帥的繼承者,有資格繼承他的遺物,如果你確認我的身份無誤,就應該把他的遺物交給我。那麼,我的問題是……”
程宗揚停頓了一下,盯著她的眼睛,緩緩道:“他的遺物除了你之外,還有什麼?”
閣內一片寂靜,楊玉環嬌艷欲滴的紅唇緊緊抿起,方才的笑謔無禁和放浪形骸潮水般退去,露出礁石般的冷靜和固執。
程宗揚面色如常,心底越發篤定。
岳鳥人活著的時候亂七八糟,樹敵無數,死得更是極端不負責任,連句話都沒留下來,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剩下好大一個爛攤子,讓自己這個後來者沒頭蒼蠅般亂撞。
自己來見楊玉環,心裡一點底都沒有。鬼知道岳鳥人留了什麼遺物,楊玉環是不是真和他有什麼關系。
楊美女從看到自己的第一眼開始,氣氛就有些古怪。她主動把李炎趕來找自己,可見面之後,卻似乎對自己有種莫名的敵意和抗拒。更讓人懷疑的是,她對於自己與其他女人的關系,有著異乎尋常的興趣。
剛開始問潘姊兒和自己的關系,還可以說是女人天生八卦。接著追問雲如瑤長得美不美,自己和老婆的性生活是不是和諧——她要是天生就這麼八卦,根本就長不了這麼大,小時候就該被人活活打死了。
自己的性生活干她屁事!程宗揚當時就想爆粗口,可轉念一想——莫非真跟她有關系,她才忍不住要打聽呢?
就在那一刻,程宗揚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她想見自己,又抗拒見到自己。她圍著自己打量,對自己長什麼樣子充滿好奇,又一個勁兒地打聽自己的感情史,問自己跟誰有一腿——這是相親呢?
他並不知道岳鵬舉在長安留了什麼遺物,甚至連有沒有也不知道。但從衛公的態度,還有楊玉環的反應判斷,顯然留了些什麼。而岳鵬舉和楊玉環的關系,也許比想像中更深,也更密切。
程宗揚決定賭一把,從她的表情看,自己似乎賭對了。
良久,楊玉環輕啟朱唇,“等你贏了,我會告訴你。”
程宗揚抬了抬手,“該你問了。”
“沒有了。”楊玉環冷著臉道:“突然不想問了。”
“那就是說,我贏了?”
楊玉環白了他一眼,“三道呢。第二道……”
程宗揚打斷她,“不是第三道了嗎?”
“我說了,第一道是問答題。”楊玉環不耐煩地說道:“剛才問的全都是第一道題。”
好大一個坑……你這不是三道題,是三份試卷吧?要不是她壞了興致,不一定要玩到什麼時候呢。
“行,你說了算。”程宗揚自己找了張椅子坐下,“繼續。”
“第二道是辨物題……”
“不是辨認過了嗎?哦,手表那個不算。”
“你知道就好。”
“要辨認什麼東西?”
楊玉環挑起唇角,“你不是想知道他留下什麼了嗎?”
真的留有東西?程宗揚心裡第一個念頭是:要不要先找到死丫頭再來看?
楊玉環從沙發後面拿出一個暗黑色的物體,“呯”的放在圓幾上。
“這是什麼?”
那個物體四四方方,長三尺,寬兩尺,厚約一尺。表面光滑如鏡,幾乎能映出人影,猶如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通體看不到任何縫隙,就像一整塊切削好的金屬塊一般,渾然一體。只不過它正面裝有提手,提手下方還有一隻表盤——這形制看起來就眼熟多了。
程宗揚道:“密碼箱?”
“打開它。”
“密碼呢?”
“沒有。”
“岳帥給你留個密碼箱,沒給你密碼?”
楊玉環眼也不眨地說道:“忘了。”
程宗揚試著叩了叩物體的表面,指下傳來微弱的悶響。以自己現在的修為,一般的金屬制品,用暴力強行打開也不是難事。可這隻密碼箱明顯是一件現代物品,而且制作工藝遠遠比自己所見過的更先進,表面連道縫都沒有,用蠻力就不必想了。不過它的質地給自己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好像在哪兒見過?
會不會是鈦猛合金?表面滲過碳,或者添加有鎢,導致表面變成暗黑色?如果珊瑚匕首在身邊,說不定還可以嘗試一下暴力破解,可惜匕首給了死丫頭帶著防身……
程宗揚忽然一怔,想起那種熟悉感因何而來——珊瑚鐵!這隻金屬箱通體全部由珊瑚鐵制成!
自己以前見過的珊瑚鐵都是自然形態,因為六朝壓根兒沒有冶煉珊瑚鐵的能力。而眼前這隻金屬箱則是珊瑚鐵的制成品形態。難道珊瑚鐵本身是現代復合金屬的產物,而六朝的珊瑚鐵其實是遺落在海底的廢棄物?
程宗揚壓下心底的震驚,看向密碼盤。密碼盤是一排豎置的齒輪,上面鐫刻的是自己熟悉的數字,只不過這會兒是打亂狀態。
一般的密碼箱通常是三位數,用窮舉法也就是一千次,全試一遍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可當程宗揚數清密碼盤的位數之後,猶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涼水——這隻密碼箱居然是他娘的八位數!這要是用窮舉法暴力破解,撥到天荒地老也撥不完。
程宗揚試著撥了幾下,果然沒那麼好運,直接撞上億分之一的機率,只好無奈放棄。
楊玉環一臉的幸災樂禍,“打不開吧?”
“你就不好奇這裡面裝的什麼嗎?還瞎樂呢。”程宗揚道:“這一題我過關了啊。”
楊玉環蛾眉揚起,“憑什麼過關?”
“你只說了辨認,我已經認出來這是密碼箱了。”程宗揚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又沒說必須要打開。”
“你——”
“你要是能提供線索,說不定我有辦法打開。不然你就慢慢撥著玩吧。”程宗揚安慰道:“打不開其實不是壞事。以我對岳鳥……帥人性的深入了解,這裡面指不定裝的什麼呢。”
這麼精密的保險箱,你說岳鳥人在裡面裝的剩飯我都信!
楊玉環哼了一聲,把那隻金屬物體收起來,丟到沙發後面。
程宗揚伸頭一看,沙發後面扔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個個怪模怪樣。這隻密碼箱還算好的,其他有的帶著殘缺的齒輪,有的裝著折斷的連杆,還有一件龐然大物,怎麼看都像一個發動機……
“你這是從哪兒弄的?”
“本公主歷年搜集的各種異物。”
“異物?”
“各種來歷不明,制作奇特的物品。”
“我還以為你打劫了哪個垃圾堆呢。”
程宗揚說著,忽然視線一凝,盯住其中一件物品。
“這個?”楊玉環從那堆物品底下翻出來一件,“這東西做得挺精巧,可一點用都沒有。當錘子吧,前面短了一截。當鑿子吧,下面又是平的。看起來有點兒像指虎,可怎麼都不好使,沉得壓手。倒是砸核桃還行。”
楊玉環說著,真找出一把核桃,握著那個東西,“呯”的砸開一顆。
看著她豪邁的動作,程宗揚心臓差點兒從喉嚨裡跳出來,“停!”
楊玉環“呯!呯!呯!”一連砸三顆,才冷哼一聲,“你說停就停,那我多沒面子?”
程宗揚捂著胸口,半晌才道:“你保險都沒關……”
“什麼保險?”
“別再動了!慢慢放到桌子上……槍口別對著我!”
“梆”的一聲,那支大口徑手槍被直接扔到桌上。
程宗揚一把搶起槍,先關掉保險,然後檢查了一下。他並不是沒有玩過槍,但這支槍跟他見過的都不太一樣。結構相似,不過口徑極大,尺寸和份量都比一般的槍支要重得多。
“這是什麼東西?”
“手槍。”
“做什麼用的?”
“一種殺人的武器。”
“殺人?掄起來砸嗎?”
程宗揚抽出彈匣,發現裡面沒有裝子彈,才鬆了口氣,但接著又覺得不對,“子彈呢?”
“什麼子彈?”
“大概有半指長的圓柱體,金屬外殼,頂部通常是尖的或者圓的。”
“沒見過!”
干!好不容易見到把槍,居然沒子彈?沒子彈的槍有個屁用,砸核桃都嫌不趁手。
程宗揚還不甘心,“這些東西你從哪兒收集的?”
“撿的,買的,別人送的,還有侄兒們孝敬的。”
行了,知道你侄兒們很牛逼,大唐皇帝呢。有點好東西,八成都被你給搜刮走了。
“知道它是從哪兒來的嗎?”
“這誰知道?到我手裡,鬼知道已經過了多少手了。不過這東西挺結實的,上一家拿它彎通條,聽說還挺方便。”
彎通條?拿槍管來彎通條?得,這下找到子彈也沒法兒使了,裡面的膛線都不知道磨成什麼樣了,開槍八成要炸膛……
程宗揚把那隻手槍往破爛堆裡一丟,“第二題考完了吧?”
楊玉環訝道:“我出題了嗎?”
“……”程宗揚一臉呆滯。
楊玉環理直氣壯地說道:“我都沒問,你自己說的。怎麼?想耍賴啊?”
行,你長得美,你說得對。
“還有什麼題?快點!”
楊玉環起身走到窗邊,“第二道的第二題——這是什麼?”
“天文望遠鏡。”
“會用嗎?”
這個自己還真會用。程宗揚卷起衣袖,先把鏡頭調高,從暗搓搓對著池邊的小樹林,調到對准東邊天頂的角度。
他一邊對著目鏡調動旋鈕,一邊道:“今晚沒月亮,只能觀星了。隨便找一顆近的……好了。”
程宗揚話音剛落,一股香風便撲面而來。楊美女不等他讓開位置,就把他推到一邊,湊到目鏡上,隨即發出一聲驚呼,“這麼清楚?!好大的星星哎!上面是什麼……紅斑?真的是紅斑!它還在轉!”
“不會吧?你還能看出來它在轉?”
“老娘視力一流!”楊美女頭也不抬地吹了一句,又沉浸在自家收藏品的新玩法裡,“好多漂亮的條紋……這是什麼星?”
不等他回答,楊玉環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一眼,驚呼道:“歲星!居然是歲星!原來歲星長這個樣子啊!”
身邊的美女不斷發出驚呼,絲毫沒有留意自己與那個男人離得有多近。姣潔如玉的面頰,修長柔美的玉頸,豐腴而又白膩的肌膚,仿佛散發出一絲奇異而香馥的氣息,呼吸間香氣逼人,令人禁不住心猿意馬……
楊美女意猶未盡地抬起頭,“原來能看這麼遠……這個干什麼用的?”她指著目鏡旁邊一個小巧的支架問道。
“應該是放手機的。”
“手機?”
“……這個解釋起來就太長了。”
“那就短點說。”
“你可以這麼想像一下:有一個東西,把日晷、影月宗的傳訊術、笏板、算盤、錢包、照像機、錄音機……全部放在一起,這就是手機了。”
楊玉環只回答了三個字,“真能吹!”
“手表、手槍、手機、手電筒……這名字編得,又隨意又省心哈。”楊美女諷刺道:“編瞎話都不用心。”
程宗揚感覺好像被人打到七寸。這麼一想,現代人起名還真是不走心,怎麼省事怎麼來,盡跟“手”干上了。
“還有什麼題目,趕緊出。”
“出什麼出?我要觀星。忙著呢。別這麼看著我,我又沒說一次考完。剩下的改天再說。”
“改日了?意思是,我們日後再說?”
“行啊,等你能日到我再說吧。”楊玉環撤去禁音符,嬌聲喚道:“來人!送客!”
一名太監聞聲進來,他戴著貂蟬冠,懷中抱著一柄拂塵,那張浮腫一樣慘白的臉上,擠出一個恐怖的笑容,血紅的嘴唇就跟剛喝過血一樣。
又是一個死變態……
程宗揚不禁想起遠在臨安的秦翰、郭槐等人。同樣是太監,漢、唐、晉淨出變態了,相比之下,宋國的太監真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倒是大臣變態的不少。
那死太監對房間裡發生的事沒有流露出半分好奇,客氣地賠著笑臉道:“侯爺,這邊請。”
出了閣門,那位趙歸真趙煉師在門旁的蒲團上盤膝趺坐,身邊浮著一顆雞蛋大的青色珠子,圍著他緩緩轉動,珠體散發出青濛濛的微光。
見程宗揚出來,趙歸真微微一笑,那顆珠子倏忽沒入胸口。程宗揚回了一個笑容,卻不禁想起太乙真宗。唐國佛門勢力固然強大,道門勢力也不小,不知道他們派來的是哪位。
紫雲樓頂四周圍著白玉欄杆,視野開闊無比。程宗揚一眼望去,看到檐角蹲著一個人。
程宗揚走過去,“你不是趕那對野鴛鴦去了嗎?”
“噓……別讓裡面聽見。”李炎壓低聲音道:“太缺德了,會被雷劈的。”
“膽子不小啊,連你姑姑的話也敢不聽。”
程宗揚翻過欄杆,順著琉璃瓦滑到檐角,“看什麼呢?”
“長安城。”
程宗揚抬眼望去,只見腳下的曲江池波光如鏡,水面倒映著一座金碧輝煌的紫雲樓。再往北,是長安城的萬家燈火。
夜色下的長安城,比白天看起來還要清晰與鮮明。數以萬計的燈火勾勒出長安城整齊的市坊與街道,宛如一副縱橫分明的棋盤。坊中樓閣林立,還有許多佛塔點綴其中,尤其是那座大雁塔,離曲江池只有兩坊之地。塔上的長明燈晝夜不熄,宛如一座燈塔矗立在長安城邊緣。
六朝建築的規模比自己想像中都大得多,這座大雁塔也不例外。十層的塔身高近三十丈,四方的塔角挑著銅鈴,夜風中輕輕搖曳,仿佛能聽到鈴聲的輕響。
程宗揚禁不住贊嘆道:“好宏偉的佛塔。”
李炎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腦後,仰身躺在瓦脊上,“哪天我非把這些混賬寺廟都給拆了不可。”
◇ ◇ ◇
晉昌坊,大慈恩寺,大雁塔十層。
四面的塔門前,各坐著一對僧人。他們穿著黑色的僧衣,光頭上點著“卐”字形的香疤。此時眾僧雙手合什,眼觀鼻,鼻觀心,口中念誦經文:“無上諸天深敬嘆,大地重念普安和,人元真性蒙依止,三才慈父耶和華……”
另外一名僧人雙手合什,繞著佛塔漫步。等僧人們念誦到這一句,他用右手在胸前畫了個“卐”字,揚聲道:“贊美你,天上的慈父。”
眾僧念誦道:“一切善眾至誠禮;一切慧性稱贊歌;一切含真盡歸仰;蒙聖慈光救離魔。難尋無及正真常,慈父、明子、淨風王……”
那僧人虔誠地伏身拜倒,“贊美你,聖父、聖子和聖靈!”
與後世不同,此時大雁塔的樓梯設在塔外,除了坐在門外的八名僧人,一名繞塔的巡行僧人,還有一名僧人坐在樓梯中間,算下來一共十名。下面一層,同樣是十名僧人。再往下,還是十名。但從第七層往下,就不再有僧人看守。
念經聲如同一百萬隻蒼蠅一樣,飛進塔內“嗡嗡”作響。
塔內長明的佛燈前,一名穿著黑色絲袍的美婦舉起鐵制的缽盂,仰首張開檀口,凌空倒下。
缽盂中的清水落入口中,美婦舌尖一轉,然後吐出少許。
“無毒。”
塔內供奉著一尊等人大小的坐佛,佛身用一整塊碧綠的翠玉雕成,外面的衣物、飾品盡是黃金所制,玉胎金鑲,華貴無比。
此時,一名紫衫少女依在佛像膝間,懷中抱著一隻白絨絨的小狗,精致的面孔如同寶石一般精致。
“喝了十天的清水,胃裡好難受呢。”
那名巡行僧走到門前,開口道:“敝寺奉有齋飯。”
“我要吃肉。”
“佛祖在上,我等僧徒不得殺生、食葷。”
“不行呢。我們教派內也有規矩的,信眾不許吃素,食素就是破戒。”
巡行僧怒道:“安有此理?”
“只許你們戒葷,就不許我們戒素嗎?我們怕素教第一戒就是辟榖。素食不得入口。”
小紫對呂雉道:“記下來。”
呂雉不動聲色地應道:“是。”
那僧人怫然道:“哪裡有什麼怕素教?”
“有啊。剛成立的,我是教主,她是教眾。你要是肯棄暗投明,加入本教,我們怕素教就有三個人了。本教第一條宗旨是:我們都不是吃素的!這一條也記下來哦。”
“是。”
巡行僧忍氣道:“這位姑娘……”
“叫我教主。”
“這位教……”那僧人剛說了半截,驀地倏然一驚。自己一直小心戒備,卻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她的惑心術,此女著實可怕!
他連忙撥動念珠,低聲念誦道:“奉佛祖之名,願佛、法、僧三寶,三位一體,拯救世間所有迷途的羔羊,阿……”
“阿彌陀佛,燈要滅了。”
小紫說著,屈指一彈,玉佛前的長明燈光焰像被人捺住一樣,縮小到黃豆大小,眼看就要熄滅。
“佛祖!”那僧人大驚失色,“萬萬不可!”
“我要吃肉!”
“夠了!”窺基大步進來,揮舞著袖子喝道:“爾等擅闖本寺,竊占佛祖金身!我佛慈悲,亦有雷霆手段!如今我大慈恩寺護教法僧盡在於此,管教爾等插翅難飛!”
“大和尚,你好吵哦。早就跟你說了,這佛像是我撿到的。”
窺基咆哮道:“此像在我大雁塔已供奉數百年!”
小紫笑吟吟道:“這塔也是我撿到的。”
窺基額角青筋直蹦,低吼道:“你們闖進本寺,究竟要做什麼!”
“我們就是出來玩啊,走啊走啊,撿到一座塔,還有一個佛像。”
“你們怎麼進來的?”
“走進來的啊。”
“好好好。從今日開始,不許再送水食。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兩個妖孽,能不能再撐十日!”
窺基拂袖而去,遠遠聽到他的咆哮聲,“你們這些廢物!被人闖進塔內還不知曉!”
“回大師兄,當日我等一直在塔外值守,察覺塔內異動,便即封鎖雁塔,裡裡外外仔細搜索了一遍,可委實沒有找到有人闖入的痕跡。她們……她們就像飛進來的……”
“外無異狀,必有內鬼!再查!”
“是!”
呂雉沒有去碰送來的齋飯,只略微用了些清水,望著外面,淡淡道:“他們今晚必會動手。”
“熬了這麼久,這些大和尚的耐性可真好。”
“或許是援手已到。”
小紫摸著佛像的下巴道:“這佛像已死老僧肯定喜歡,八條手臂呢,就算要十萬貫,他也不會還價。可惜他是個窮鬼,連十貫都拿不出來。”
呂雉鎮定地說道:“我背不動。”
“那就打碎了,慢慢背好了。”
小紫說著,玉指輕彈,佛像一隻手中握的金剛杵被彈了出來。臥在她懷中的雪雪伸出脖子,張口將那根鑲嵌著八寶的金剛杵吞了進去。
衣袂聲響,門外打坐的八名僧人同時起身,眼中露出憤恨的目光。
小紫從佛像下拿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鑄鐵罐子,笑吟吟在手裡拋著。
兩女闖入塔內的第一天,那些僧人就見識過它的厲害,此物一炸,佛像必難幸免,雖然憤慨,還是無奈坐下。
那尊碧玉佛祖等身像,是唐國皇室供奉在塔內的。若有損壞,誰都擔不起責任。尤其目前這位皇帝,對十方叢林的態度一直很曖昧,一旦被抓到把柄,不僅大慈恩寺,甚至整個十方叢林都會受到牽連。
巡行僧淨岸合什說道:“阿彌陀佛,女施主且莫逞一時之快。”
“那為什麼不放我們走呢?”
“女施主擅闖本寺,總要給個交待。”
“我都已經說了啊。走著走著就走進來了。你瞧,我說了你們又不信,還在塔外面加了個罩子,人家想走也走不了。”
“好教女施主知曉,敝寺在塔上設下十方禁魔陣,各種傳訊、遁空的法術盡數禁絕。女施主若想離開,除非一步步走下去。”
“那就不走好了。”
“女施主縱然辟榖有術,難道還能撐過一個月去?何況敝寺若是斷絕飲水,不知女施主又能撐上幾日?”
“不怕啊。”小紫拍了拍玉佛的肚子,“要是沒水喝,我就把它砸開,找找裡面有沒有水膽。”
淨岸氣血上湧,忍不住攘袖踏前一步。忽然周圍諸僧齊聲梵唱,淨岸這才警覺,自己不知不覺中又被她激起怒火,以至失態。
小紫笑道:“大和尚,你凡心未除,六根不淨,還是留了頭髮還俗好了。”
淨岸低低喧了聲佛號,一步步從塔內退出,不再與她爭口舌之辯。
小紫打了個小小的呵欠,“好了,人家要休息了。雉奴,你來守夜。”
呂雉背對著小紫,屈膝跪坐在佛像旁,靜靜看著外面。
在她對面,兩名僧人正在執卷誦讀,只是他們都豎握著經卷,翻折的一半正對著呂雉的視線,一邊念誦,手指一邊沿著經卷上的文字依次點過。
呂雉目光幽深,良久才微微一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