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靈均番外
靈均第一次見陸皓初是在七歲的時候。
那時陸皓初十歲, 一身淡黃色的錦繡袍衣, 墨發筆直下泄, 天生貴氣。
靈均放風箏,少年就站在遠處看。眼見著風箏刮在了樹上, 小姑娘頗急, 他便上了去給人夠了下來。
靈均十歲的時候, 陸皓初十三歲。倆人一起在桌前讀書, 寫字。她常常靠在他身旁迷迷糊糊地睡著……
他一動不動,胳膊酥麻, 生怕弄醒了她。
靈均十一歲的時候, 陸皓初十四歲。倆人雪中嬉戲, 雨中追逐,一起放風箏,一起看荷花,一起燈下寫字, 他偷畫著她,她偷畫著他……
靈均十二歲的時候,陸皓初十五歲。他在練武場上練劍, 總能看見小姑娘遠遠地看著他, 給他擦汗,給他遞水……
靈均十四那年,陸皓初十七歲。在那個霧雨濛濛的黃昏, 簷下避雨時, 他親吻了她。雨停時, 地上積水頗多,他怕她濕了衣裙,便讓她伏在他的背上,一直將她背回了家。
就是那年,他開始頻繁地出征在外。
靈均常常想他想到偷偷地哭泣,反反復複地擺弄著他送她的每一樣東西,日出畫他,日落畫他,風起想他,雪落還是想他……
他凱旋那天,她在街上同百姓一樣,炎炎烈日之下,翹首等著她的英雄,一等就是幾個時辰,只為能更早一刻見到他。
那日倆人緊緊相擁,深吻纏綿,只差了一點,便動了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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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風吹動著靈均的秀髮,她抬頭望著隱匿在雲間的太陽,微微眯著雙眼,曾幾何時,她就想不顧一切,只要能和他在一起便好,奈何天意弄人……
她被自己的堂兄以全家人的性命和他的性命相要挾。
淚水湧出,順著她的臉頰流下,但她的嘴角邊還是緩緩地浮現了一抹笑……
她終是知道了一切,知道了楚卓是他的兒子,知道了他的兒子登了基,知道了冤屈了二十年的陸家,如今得以昭雪,知道了他們奪回了或許那本就該屬他們陸家的一切……
她遠遠地看見了他,亦如當年他凱旋之時,她遠遠地仰望著他一樣。
他是她這輩子最愛,最敬,最崇拜的人,沒有之一。他還活著對她來說便是這世間最好之事,她已別無他求,隻願歲月善待他,願他餘生無虞,即便今生不能相見,只要知他安好,她便已心滿意足。
一抹笑容在她的臉上蕩漾開來,靈均緩緩地擦了淚,二十年來了,她仿佛已經忘了該怎樣笑。
她的青梅,她的哥哥,她愛的人,還活著。
這世間仿佛只有他,能讓她開懷。
她反復地流淚,但又反復地在笑。
山風起,她裹了裹披風,瞧著雲霧繚繞的美景,仿佛又看到了小時,他帶著她在山中嬉戲。他們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回憶,想也想不完……
「郡主……」
輕輕地一聲呼喚打斷了她。
那是鳳錦的聲音。她語聲沉穩,但卻帶著前所未有過的喜悅。
「郡主看,誰來了……」
她接著笑說著,靈均聞言心跳猛地漏了半拍,這時驀然回首,只見那侍女身邊一深衣男子,長身玉立,如鬆柏般傲然,天生貴氣,同她七歲時初見他時一樣,朝她淡淡地笑著……
淚水瞬間決堤。
皓初……
那正是她的皓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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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楚辰番外
(楚辰前世)
雨淅瀝瀝的下,窗外閃電雷鳴,楚辰立在那,臉上掛著水滴,卻是不知是雨是淚。
隨從長壽進來便感到了室內的陰涼,剛要張口,見大公子立在那窗邊,一動不動。
長壽歎了口氣。別人不知為何,他最是清楚。
那位死了……
兩年前,有人說她墜河死了,有人說她失蹤了。大公子找了她兩年,但她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原來,她卻是被常司琛藏了起來。
原來她竟遠在天邊近在他的眼前……
如今,她真的死了。她被人圈養了兩年,而後投河自盡了。
他用命愛著的姑娘,被人糟蹋踐踏,活活地逼上絕路了。
他恨他自己!
長壽看見大公子緩緩攥起的手,聽見那「咯咯」的響聲。
窗外閃電雷鳴,仿佛老天都在為她落淚。
殺手從黑暗中而來,聲音低沉,將字條交給了長壽。
長壽上前接過,遞給楚辰。
楚辰眸光冰冷,打開那紙張看過,一句話未說。他未穿雨衣,未帶雨傘,甚至連件披風都未加,頂著瓢潑大雨,進了雨中。
夜晚,雲壓的更低了,天雷滾滾,大雨瓢潑,仿佛要將這世界淹沒。凜冽的風,
郊外一處別院朱門緊閉,聞得敲門聲,司閽應聲打傘前來,然大門剛開了一個細縫,就被人一把擋住,猛力推開。
眼前之人一身白衣,俊美無儔,此時卻從頭到腳皆被淋透,那眼邊的水滴已經看不出是雨是淚。他面色肅然,眸光陰冷,眼睛猩紅,手中握著長劍……
司閽登時嚇得坐到了地上。那人仿佛是從地獄之中走出的惡魔,長劍嘩地,大步朝前走去,直奔那正房。
正房之中,女子**的嬌吟之聲響徹雨夜。他踢開屋門,直奔那屏風,房中一片**,衣物滿地。床上,常司琛與兩個女人嬉笑玩樂,交織激吻,倒鳳顛鸞,醉生夢死……
然突而倒下的屏風,打破了那荒淫的氣氛,三人登時嚇的魂兒都沒了。兩名女子相繼「啊」地兩聲尖叫,抓衣遮體。
那常司琛下一瞬便認出了來人。但他從未見過彬彬有禮,溫潤如玉的楚辰如此樣子。他雙眸猩紅,猶帶淚光,沒有任何言語,亦是不由對方發問,分說,一劍便刺入了他的胸膛,繼而第二劍,第三劍,第四劍……
每一劍都是無盡的厭惡與憎恨!
常司琛一句話未來得及說,瞳孔發散,鮮血染身,倒了下去……
當晚,他殺了別院的所有人。
然,返回房中,黑夜,他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抱著那隻白兔,那個他與她唯一有過一絲交集的白兔,淚水決堤了一般,失聲痛哭。
他這一生,再無希望,再無陽光了……
那病重許久的小兔奄奄一息地在他的懷裡,仰頭盯望著主人,發出微弱淒涼的聲音,仿佛要安慰他一般。
他的淚滴落到它的眼中,朦朧了它的視線……
第二日,長壽驚奇地發現,那小兔的眼睛竟然再度靈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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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辰今生)
他去了顧府,找到了它。
它脖上的那塊紅玉猶在,楚卓摸了摸,嘴邊露出一抹笑來。
長壽瞧著他的背影,心一縮,搖頭暗自歎息了一聲。
此時物是人非,那個姑娘,他永遠也見不到了,唯剩下了這隻白兔。找到了也好,起碼陛下還能有一個念想……
楚辰小心地抱起了那白兔,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它,嘴邊淡淡地笑著,緩步離開了顧府,回了那大燕皇宮。
三年前,他一怒之下斬殺了大樑使節,與蕭持開了戰。
沒有他夾擊楚卓,楚卓一路殺了出去。
他後來知道了這是一個陰謀,知道自己被她算計了,但他沒後悔,也斷然不會怨她。
她在告訴他,他做錯了。
他確實做錯了。
他也想要聽她的話。
但他可以放下仇恨,卻放不下她。
如今了幽燕八方已經沒了那八方勢力,恢復了從前。
楚卓改了國號為夏。此時的他若想收復了這幽燕便宛如探囊取物。
楚辰知道自已已經無力在與楚卓抗衡了。
這幽燕,他這條命,是楚卓在為卿卿還,還他昔年為顧祈淵擋刀的恩情吧……
呵……
他終是贏不過楚卓。
但很早以前,他其實就已經不再想贏過他了。
他想要的,只是她而已……
前日幽燕國喪。他的母親還是走了。
她早已病入膏肓。
她被楚懷遠辜負了一輩子,害了一輩子,也踐踏了一輩子。她走之時還在喚著她失去的那個孩子的乳名。但彌留之際,她卻在笑。
她憶起了從前,憶起了她與楚懷遠大婚之時……
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啊……
楚辰安葬了母親。而後,他又開始了終日以兔為伴……
長壽每每看到陛下抱那兔子,便心一縮,便覺得無比苦澀。
春去秋來,轉眼便是三年。
長壽無數次地看著陛下,一人一兔緩步徜徉;無數次地看見陛下盯著滿屋子的畫像,雙眼朦朧……
不論歲月如何更迭,他始終未曾改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