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之後,大庸國的使者來到京城,說為了兩國和平,想為大皇子赫連墨淵求娶一位公主為正妃。
趙宗政剛滿十七,成婚不過幾月,哪裡來的適齡公主送去大庸?先皇的女兒最小也都二八、九歲,且全都招了駙馬,更擔不起和親的責任,只能在宗室和勳貴中挑選。
大庸國地處高原,氣候十分惡劣,去了那裡,光水土不服這關就很難渡過,更別提他們粗鄙不堪的習俗,所謂的父死子繼、兄死弟及,甚至幾人共妻,都是稀鬆平常的事。除非腦子進水,否則沒有哪家勳貴捨得把自己的女兒送過去。
若是沒被攝政王監控,歐陽明月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天元國的女人地位低下,不似大庸國,由於性別失衡的原因,女人極受尊重,不但能自立門戶,還能執掌朝政。
現在大庸國掌權者就是蕭太后,大皇子赫連墨淵的生母。如大庸國這般男女關係頗為開放的環境,對天元國的女人而言是地獄,對歐陽明月來說卻是天堂。去了那裡,她必將實現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願望,還有無數美男可以享用。
但現在,她的獨特之處已被攝政王獲悉,他可以將她放在眼皮子底下,全當找個樂子,卻絕不會允許她離開天元國,去往敵對國。她腦子裡的東西會幫助大庸毀滅天元,所以在事情發生之前,他會先一步毀滅她。
歐陽明月很清楚,一旦自己踏出天元國一步,等待她的只有死亡。所以誰都能和親,唯獨她不能。但歐陽夫人認準了這是一個除掉她的機會,又豈會放過?歐陽明月思來想去,不得不暗示白漣,趕緊上門提親。
為了躲避和親,京城裡掀起一大波定親熱潮。
原本打算為自家女兒好好相看夫婿的勳貴人家,急得焦頭爛額,恨不能發現一個好兒郎就綁回去。白漣剛退了親,這時候不愁找不到更好的妻子人選,但他一心看準了歐陽明月,便是被父親打個半死,也定要上門提親。
他先後退了歐陽家兩個嫡女的親事,鬧來鬧去,結果還是選了第一次退親的人選,這事傳出去,非得被人笑話死。
白夫人起初不肯答應,結果兒子以死相逼,只得掐著鼻子認了。白家恰好趕在歐陽夫人把歐陽明月的名字報給禮部時趕到,在歐陽老爺子的認可下交換了庚鐵。
到底是自家孫女,便是再不重視,也不能把她扔去蠻荒之地受罪。
白漣欣喜若狂,歐陽明月卻很不甘心,但為了活著,為了終有一日報仇雪恨,她只能忍,她也曾想過暗中聯繫大庸國的特使,以黑火藥和燧發槍為籌碼,讓他們救自己離開,但念頭剛起,早上睜眼時便發現自己脖子上出現一道細細的血痕,乃鋒銳之物淺劃而過造成,不疼,也沒流多少血,卻足夠令她心驚膽寒。
若再劃深三寸,她絕無法看見第二天的太陽。
攝政王神鬼莫測的手段,洞悉人心的能力,遠遠超出了她的想像。她立馬老實了,用絲巾圍住脖子,整日鎖在屋內繡嫁妝,日常作息與深宅閨秀毫無二致。這樣的生活曾經是她最痛恨的,但現在卻也漸漸習慣。某些時候,她看著鏡子,甚至認不出裡面低眉順眼、死氣沉沉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她每天都過得很平靜,但內心的恐慌和絕望卻越來越強烈。
頂級門閥世家看不上大庸國皇子的正妃之位,但稍次一點的世家為了討好攝政王,卻願意犧牲一兩個嫡女,故此,報給禮部的名單倒也不算短。攝政王遣人將名單送往驛治,讓大庸國特使自己挑選,選定之後便把此女封為公主,以結兩國秦晉之好。
大庸國力稍弱,雖知道這公主名不副實,卻也別無選擇。所幸他們只需要和親背後附加的一紙和平協議,好在日益強大的天元國的威脅下,得到韜光養晦的時間,旁的細枝默節完全可以忽略。
選了一名品貌俱佳的適齡貴女上報給禮部,得知天元國還會奉送豐厚的嫁妝,大庸特使非常滿意,不日就準備返程。
大庸特使決定離開天元國的前一天,恰好是上元節,宮中本就設有宴會,為了歡送特使一行人,舉辦得比往年都要盛大,京中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帶女眷參加。
歐陽明月一個不受寵的嫡女原本沒有資格,但歐陽雅兒出了那樣的醜事,歐陽夫人亦因教女不嚴被禁足,歐陽老夫人便打算帶她去見見世面,也好叫旁人知曉,他們歐陽家還有個拿得出手的嫡女,且不久便要嫁入清貴無比的白家。歐陽明月雖然骨子裡爛透了,但一張傾國傾城、豔冠群芳的臉蛋還是很心迷惑性,往外一站,誰不誇一句絕代佳人,倒也能為歐陽家找回許多嚴面。
攝政王府,趙玄正把渾身綿軟的小狐狸抱坐在膝頭上,一件一件穿衣。
「你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為何非要逼我進宮?要我說你也別去了,省得遇見那些麻煩。」周允晟似沒有骨頭一般賴在愛人懷裡。
今日正是上元節,正月十五月兒圓,對別人來說是賞燈、賞景、賞月的好日子,對他而言卻頗為難熬。
從早上起他就渾身無力,只想裹著厚厚的棉被睡一覺,好為晚上通宵達旦的歡愛蓄積能量。
是的,月圓之夜正是妖狐一邊吸收月華,一邊與人雙修的重要時機,若利用得當,可使修為暴漲,若錯過了,至少得有五、六天的虛弱期。
以往每到月圓之夜,愛人都會把他鎖進屋裡肆意疼愛,便是遇見再緊要的政務都不會過問,但今天卻不知抽了什麼瘋,硬要帶他去宮中赴宴。就他這副慾求不滿的模樣,能出去見人嗎?
況且他們前幾天才收到線報,說是趙宗政在大庸國進獻的舞姬裡安排了死士,欲行刺攝政王。攝政王死了,他就能親政;攝政王不死,兩國開戰他便有機會在軍中安插自己的人手,一面趁亂暗殺攝政王一系的將領,一面扶持自己的心腹掌控軍權。戰場上死幾個人本是稀鬆平常之事,不會有人懷疑。
天元國越穩,趙宗政越是沒有機會奪權,唯有把水攪渾,他才能找到一線生機。
作為一個皇帝,他看不見黎民百姓,看不見錦繡山河,為了權力可以將它們一併毀去,難怪最後會因為暴政而被推翻,只能向遠在大庸的歐陽明月求救,從而成為歐陽明月控制天元的傀儡。
毫不諱言地說,他兩輩子都只有當傀儡的命。
提起宮宴,趙玄難掩輕篾,冷笑道:「一些跳樑小丑而已,能奈我何?」話落語氣瞬間變得繾綣不已。
「好璃兒,乖乖隨我入宮,晚上我在龍椅喂你。」在龍椅上纏綿已不是一回兩回,但這人記不得其中滋味,想來是嘴饞了。
牛牽到京城還是牛,痴漢穿成攝政王還是痴漢,當真死性難改。
周允晟惱恨地瞪他一點,攤手道:「去去去,今晚定然榨乾你!」
趙玄求之不得,捧住他臉頰低笑著吻了過去,又含一含他耳垂,輸了一串代螞。二人攪在一起嬉鬧,本想倒飭齊整後入宮,卻沒料衣服穿了又脫、脫了又穿,足足耽擱了一個時辰。
太和殿內已是人頭攅動,文武官員各站一邊,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天。
大庸特使坐在主位旁邊,為了避嫌,並不與這些重臣過多交流。女眷們全都坐在殿外,因地面鋪了厚厚的紅毯,四周燃著許多大火盆,倒也不冷,反而可以一抬頭就看見天上的繁星與明月,別有雅趣。
大皇子赫連墨淵假扮成特使的副手,此刻正湊在特使耳邊,言道:「那就是你幫本王挑選的未婚妻?品貌著實一般,本王若是要娶,必娶世間最美貌的女子。」
特使無奈道:「為了大庸國的百年安泰,還請王爺委屈一二,不過一個正妃之位而已,佔了也就佔了,您還有兩個側妃之位,四個庶妃之位,侍妾之位若干,想納幾個便納幾個,何必斤斤計較。世間美貌女子多如繁星,就怕您到時候挑花眼。」
赫連墨淵猶覺得心頭不足,總認為自己的正妃不該如此平凡。那女子五官的確精緻,卻死氣沉沉的,少了許多靈動色彩,此時坐在母親身邊,不多說一句,也不多看一眼,循規蹈矩的模樣活似個木頭人。
「只要一想到日後與她相敬如賓的生活,本王就覺得百無聊賴。你看看坐在第一排第五位的女子美不美?尤其她那體態身段,更是豐碩曼妙,誘人無比,倘若剝光了衣服扔在錦被裡,雪膚襯紅綢,定然配得上『尤物』二字。看遍全天下的女子,本王獨獨覺得她最美,擔得起『絕代佳人』四字。本王想要她,你去打聽打聽她是誰家的女兒。」赫連墨淵終究無法擺脫命運的捉弄,即便沒在街事上與歐陽明月相遇,也在太和殿外對她一見鍾情。
特使定定看了歐陽明月一眼,嘆息道:「那女子坐在前排,應是哪個一流門閥的嫡女,又豈會願意跟隨我們去大庸?王爺別惦記了,定是不成的。」
「哼,你不去,本王自己去。她若不願,暗中劫走便罷。」話音未落,赫連墨淵起身離席。
特使正欲勸阻,卻聽殿外傳來一陣悠長的通報聲,攝政王到了。
這位主雖然只有一個親王頭銜,卻是天元國真正的掌權者,執政幾年,把天元國打造成如今的泱泱大國,使得萬國來朝、八方歸順,再過不久怕是會天下歸一。大庸若想在天元國的壓制下苟延殘喘,斷然不能得罪了攝政王。
特使立即起身相迎,赫連墨淵還沒蠢到那個份上,不得不扔下美人,尾隨而去。文武百官莫不整肅儀容,恭立兩旁,等人走近了便彎腰行禮,大呼千歲。
那架勢,比皇帝親臨更威嚴百倍。
趙玄牽著腳步綿軟的小狐狸,徑直走到殿上落座,擺手道:「今日乃上元節,大家不用拘禮,且去飲酒吧。」
百官齊齊應諾,雖坐回原位,但到底不比先前自在,談話的聲音都低了許多。有膽子大的往堂上看了幾眼,發現攝政王並非獨自前來,身邊竟跟隨一位年紀尚幼的小公子,頓時露出驚容。從穿戴上看,那小公子一無官職,二無爵位,為何有資格坐在上首?他與王爺究竟是什麼關係?
眾人猜測紛芸,卻都不敢詢問,更不敢質疑小公子的身份地位。
赫連墨淵木呆呆地看著前方,幾乎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妙人。他方才還覺得歐陽明月已是人間絕色,但與小公子一比,活似天上雲霞與地上殘花,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小公子內裡穿著一件繡滿銀色暗紋的錦袍,外披嵌金絲的黑色薄紗,上面印滿大團大團的白色牡丹,分明是黑白的寡淡色彩,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瑰麗至極,一頭如瀑青絲只用白色髮帶束了腮側的兩縷,其餘蜿蜒流淌在座位上,被燭火一照便發出幽幽瑩光,更襯得他明眸皓齒、顧盼生輝。他五官絕豔,似有入骨媚氣,金色眼目卻又格外清澈純真,獨一無二卻又矛盾萬分的氣質令人心醉神迷。
赫連墨淵不知不覺屏住呼吸,生怕眼前的一切不過是場虛幻的夢境,只要吹口氣兒,夢境就如泡沫般破碎。
與他感同身受不知凡幾,因為注意到小公子的存在,殿內瞬間安靜了片刻,直等攝政王凝目看來,大家才訕訕轉醒,端起桌上的酒杯豪飲,以遮掩泛紅的眼睛和臉頰。
萬俟岩看看堂上的小公子,又看看目露痴迷的大庸特使,心裡愈發難受。
這些天,他已感覺到自己對小公子的眷戀並不單純,他時時刻刻都想看著他、護著他,竟連夢中也全是他的身影,翌日醒來,褲襠總是濕滑一片。他愧疚極了,同時又焦慮萬分,故而很多天不敢登門。
此時再見到小公子,他才驚覺,自己對對方早已相思刻骨。然而一切都晚了,他終歸錯了……
周允晟當過皇帝,當過權臣,還當過巨星,早已習慣了萬眾矚目的感覺。
他一點也不拘謹,坐下後斜倚在軟枕上,一隻手托腮,一隻手輕輕搖晃著半滿的酒杯,因為身體格外空虛,茶金色眼眸沁出濕漉漉的水光,似春日融雪般繾綣溫柔。
「趙玄你硬拖我過來,可要做好十足的準備。倘若我撐不住了,便在這殿前直接奸了你,看你日後如何有臉見人。」然而他甫一開口,夢幻般美好的感覺就徹底被打碎,卻又平添許多狂野不羈,反倒更令人著迷。
王寶抖著小腿肚子往角落裡縮。
他知道小主子說得出就做得到,他是狐狸精嘛,惹出再大的事兒只要換張臉就能解決,不像王爺,要受千夫所指。王爺您趕緊讓大家散了,把這小妖精帶回家去整治整治,免得他禍害人!
王寶的吶喊,趙玄自然聽不見,便是聽見了也不會在意。
他端起酒杯淺酌一口,笑道:「璃兒放心,今日定然不會耽擱你的雙修大計。」
周允晟輕哼一聲,扯下一根雞腿往嘴裡塞。
月圓之夜需要耗費很多體力,他現在得多吃一點。
小公子甫一開吃,大大咧咧地動作就將之前神秘的氣質清掃一空,顯得無比率真可愛。
總之只要襯著他那張柳夭桃豔的臉,無論做什麼粗俗的舉動都顯得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