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得久了, 白綾的師傅師兄都知道了她不會飛這件事。
前兩年白綾還有點包袱,放不太開, 但是和幾個師兄混成一團後, 她就完全放飛了自我, 時常變成原型在穀內撒歡, 師父師兄們也都習慣了烈焰穀內出現一隻到處溜達的白龍。龍有四隻腳爪,但身體是長條條的, 雖然看上去別有一番威武, 可用這模樣走起路來當真十分喜感。
有時候白綾變成原型在煉爐旁邊打瞌睡, 師兄們要用煉爐,又叫不醒她, 只能兩三個師兄一起,齊心協力一人扛著一段龍身給她背開,場面異常搞笑。
有一次恰好被幽浮山來人給看見了,對方那個表情之古怪,幾個師兄好幾年都沒能忘記。
這些年, 幽浮山始終沒放棄對白綾的招攬和示好,如果從前白綾不願意去幽浮山主要是因為恐高嚴重和不喜歡玄蒼上神,那麼現在不願意,很大原因是因為穀裡的師傅師兄們,幾年相處下來,她已經將他們和老貝殼一樣視為自己的親人, 當然是和疼愛她的親人們在一起生活比較開心。
可玄蒼上神不知從哪知曉了她的恐高症, 竟然派人來通知她, 只要她願意去幽浮山,他也願意為了她將幽浮山整個安置在地面上。此言一出,連幽浮山上下都是一片譁然,更不要說歸一仙宗內,白綾本就因為連連拒絕玄蒼上神而被許多人嫉妒詬病,如今又出了這遭事,暗地裡就多了不少風言風語。
說她不識好歹,配不上玄蒼上神垂愛的;說她不懂事恐怕惹怒了玄蒼上神要連累到宗門的;說她裝腔作勢遲遲不肯答應就是為了顯擺玄蒼上神的寵愛的……總之,幾乎個個都恨不得摁著她的頭替她答應下來。
“我日麻還能說啥子,我願不願意去,關她們球事?人人都覺得我應該受寵若驚趕緊答應,我答應個錘子!她們就沒想過我願不願意去,她們想去自己去啊,關我球事!”
“還有那個上神,他腦殼遭門夾了?他是不是感覺自己好厲害,感覺自己好給我面子?”
白綾整個龍都氣炸了,要是龍形,估計龍鬚都能繃成直線。她真心覺得玄蒼上神腦殼有問題,她在這過得好好嘞,又沒招惹他,三番兩次來找麻煩,現在還逼她接受這一份‘恩賜’,白綾那小暴脾氣都忍不住,要不是被師兄拼死攔住,她都能提上錘子錘上幽浮山——如果她敢飛上去的話。
“師妹你消消氣,這塊石頭都遭你打穿了。”五師兄心疼地看著那個磨劍石,這塊石頭用了好些年了,他們用來磨劍磨了十幾年都沒能磨掉一層石皮,可小師妹這一生氣,沒控制力道,竟然直接把這塊石頭都給打穿了。
赤炎師傅一揮手,“反正都打穿了,乾脆讓你師妹打破,打成幾塊,一人分一塊算了!”
白綾動了動胳膊,把面前的磨劍石想像成玄蒼上神,又是狠狠一錘子下去,磨劍石一下子崩碎四散,幾個師兄紛紛尋找自己心儀的石塊,只有赤炎師傅拍了拍氣呼呼的小徒兒,“白綾兒啊,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白綾丟下錘子喘粗氣:“出去?出哪去?”
赤炎的粗糙大手蓋著她的腦袋,“幽浮山老是來人,你不是煩嗎,最近宗門裡又有好多人說閒話,你聽到生氣,不如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你也來了這裡好幾年了,出去見見世面也好,讓你師兄陪你去。剛好,你剛才打碎了磨劍石,這回出去,你就找一塊更大的磨劍石回來。”
白綾想了想,答應下來,“好!我去找更大更堅硬嘞磨劍石回來!”
目前正在天上裝逼的玄蒼上神不知道女主角對他的好感度因為他一波又一波的操作,直接變成了負無窮,還被他逼得出門散心,他自己是真心覺得這回姿態放得很低,並且覺得自己都這樣遷就了,女主角不可能不感動。
為了挽救這個世界的氣運,高傲如萬年冰山的玄蒼上神,也能放低身段。
“上神,龍女……”
“答應了?”
“……拒絕了……”
“……”
幽浮山上,因為玄蒼上神的怒火,崩掉了一個小島。
白綾和五師兄一起出宗門,兩人商量了下,朝著東去。
“聽說那裡有個與焉山,山上好多奇石,我們可以去那裡頭找。”白綾認真考慮過,提出建議。五師兄睜著銅鈴大眼點頭,一副全都聽她的樣子。
五師兄在幾位師兄中是性格最憨厚的一個,老實勤快,他被師傅選中和小師妹一起外出的最大原因就是,他擅長記路,白綾跟著他絕對不會迷路。對於五師兄超神的方向感,白綾拜服,從上路後她最喜歡的事就是詢問五師兄現在是哪裡,哪個方向能去哪,聽著五師兄如數家珍,白綾簡直羡慕地跳腳。
還有就是,五師兄長得最凶,平時穀裡不希望其他弟子來騷擾的時候,就會把五師兄派到烈焰穀門口站著,效果顯著,有他在白綾身邊,大家都很放心。雖然師傅擔心的是會有人欺負小徒弟,而幾位師兄擔心的是小師妹一時生氣用錘子沒輕沒重搞出人命。
師兄妹兩人朝著東走,誰知還沒到地方,就遇上了幾個仙人正在令當地百姓遷移。
這裡的所謂仙人,除了修成仙身,被仙庭召入得享仙籍可以稱為仙人外,就是因為依附於上神,被賜予了仙身。
見到那幾個白衣翩然的男男女女,白綾最開始還因為好奇多看了幾眼,結果發現他們身上都掛著幽浮山的玉牌,頓時沒了興趣,只想趕緊避開。拜玄蒼上神所賜,她現在對整個幽浮山都敬謝不敏。
她推著五師兄想走,可她們兩人在面帶驚惶之色的人群中分外顯眼,特別是白綾,她穿著白鱗化作的潔白衣裙,氣質靈透動人,那幾個仙人一眼就看見她了。
說來也巧,這幾個幽浮山弟子,屬於沒有資格前去歸一仙宗當說客的那一批人,所以沒能認出白綾來,而其中為首的男子,名叫東原——正是原著裡癡戀女主的男二之一,後來因為求而不得黑化,給女主和男主之間的感情增添了許多阻礙,還差點因為執念害死了女主。
東原見到白綾二人,只以為她們二人是凡人修士,於是上前矜持道:“二位仙友,我乃幽浮山弟子東原,我們在此地救助凡人,正需要幫手,不知二位能否幫忙?”
白綾板著臉道:“幫啥忙?”
東原見她相貌乖巧可愛,眼神靈動,心下有些喜歡,語氣便非常溫和,“是這樣的,近日東海生亂,出現了一道巨大的深淵,有沖天邪氣溢出,還出現了一些妖魔。這些都是臨近東海的住民,我們準備將他們暫時遷至內陸的城。因為人聚集的太多,未免有妖魔嗅到人氣前來作亂,我們需要人手幫忙護送……冒昧打擾,實在過意不去,但如此非常時候,大家同為仙友,正該齊心對抗妖魔,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白綾皺了皺眉,望著一隊隊的人,這些人的臉上都是惶恐擔憂,還有木然的神色。她低聲和五師兄商量了下,還是答應了下來,“好,要把他們護送到哪裡?”
東原見她答應,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的同伴們要去其他地方遷移百姓,這邊就由我和你們一起護送。”
……
東海深處鎮壓著的龍神劍劍身裂開無數縫隙,隨著神劍的崩裂,東海邊上巨大深淵越擴越深。這深淵,就是妖魔澗連通人間界的最大一處入口,此時這入口處,不斷出現妖魔的身影,這些妖魔從黑暗中出來,見到明亮繁華的人間界,都興奮無比,紛紛朝周圍四散開去。
妖魔澗深處仍舊有些大妖魔看著出口沒有動作,他們還要等待這道口子變得更大一些才行。
“那個傢夥已經出去了吧?”
“是啊,他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執念,從進來的第一天就想著出去,如今好不容易開了個口子,他當然早早就跑出去了。”
“嘿,那傢夥出去了,就他那什麼都能吞下去的貪欲,外面肯定要亂成一團,我都不想出去了,待在這裡沒有那個傢夥威脅,挺好的。”
“你怕了那怪物了?虧你還是千年的大妖!”
“你不怕?你不怕上回怎麼避開他了,手底下的兩個大妖將都被他吃了吧?”
“……我、我不過是嫌他髒而已,你真當我怕了!”
黑暗深處窸窸窣窣的說話聲斷斷續續,過了一段時間後又沉寂下來。
妖魔澗出去的大小妖魔,大多形狀奇怪,可能是在黑暗中生活習慣了,長相都特別隨意,哪一個拎出去都能誇一句造型兇猛猙獰。一般而言,有尖銳的鱗甲,或者身形特別高大的妖怪會更厲害些,不過,也有例外。
譬如那個像人一般大小,背生黑色翅羽,身上既無尖銳爪子,也無鋒利牙齒的怪物。他身上垂著絲絲縷縷的黑絲,包裹著整具身體,沒有腦袋,自然也沒有眼睛嘴巴之類,只是一個佝僂人形,用來行走的‘雙腿’格外長,垂下的‘雙手’也很長,根本沒有手指。
他的氣息非常奇怪,並沒有一般妖魔的邪氣,反而特別無害。可他出現在妖魔澗出來的妖魔之中時,那些猙獰可怕的妖魔們就仿佛見到瘟疫一般,四下逃散,根本不敢靠近他。
他也不在意周圍妖魔們的反應,就這麼離群而走,朝著某個方向而去。緩緩離開了大群的妖魔潮,他一直到來到一座空城附近,被兩隻小妖給襲擊了。
這兩隻小妖並非出自妖魔澗,而是人間界的妖,被邪氣吸引過來,見到‘無害’的妖魔澗妖魔,準備撿個漏,然而他們才接近,那個身上垂滿了黑絲的人形就猛然散開,絲縷黑絲眨眼將兩個小妖包裹,就一瞬間,兩隻小妖被完全吞噬,連半點殘渣都沒留下。
他走進空城,在城門口處發現了一具新鮮的人類屍體,屍體瘦骨嶙峋,衣著破爛,看樣子是個乞丐。絲絲縷縷的黑絲裹上屍體,將之吞噬,片刻後,佝僂的人形妖魔消失,出現的是那個才被吞噬的乞丐。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忽然笑了,抬步往某個方向去,“在哪……在哪裡?”
一路走到另一個城,他看見幾個禦劍飛在天空的仙人正在喝令城內百姓搬到其他地方,一個乞丐,沒有引起任何懷疑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
“不知道仙友宗門何處?”東原路上幾次試圖和白綾搭話,白綾還記著他是幽浮山的人,不好被他知道身份,就不怎麼愛搭理他,被問煩了,直接將五師兄推過去應付,自己跑到一邊去。
因為要護送這麼多人,時不時就要停下來歇息,時近正午,大家找了片地方休息吃東西,白綾獨自坐在一邊,普通人沒人敢接近她這位‘仙人’,她就從靈囊裡摸了個桃出來啃。剛啃了兩口,她發覺有個人朝自己慢慢走了過來。
是個乞丐。
他走到她面前,沒有說話,只是突然跪了下來朝她伸出手,因為臉很僵硬,使得他臉上的笑有幾分詭異,瘋瘋癲癲不太正常的樣子。
白綾沉默片刻,從靈囊裡拿出了個桃子放在他手裡。看這大兄弟瘦成這個鬼樣子,餓的雙眼放光,都跑過來跪下了,她總不能見死不救。
“吃誒,這不是普通的桃子,你吃一個就差不多咯。”
乞丐握著桃子,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看她,露出了個僵硬的笑,張口說:“我……弄丟了……你送的……珍珠……但是,但是,我會……找回來……”
他聲音含糊,白綾沒太聽清他說了些什麼,只聽到一個弄丟和找回來,她覺得這大兄弟也太慘了,估計是個傻子吧。
“我……叫陸……林生……”
這句白綾聽懂了,她點點頭隨意道:“陸林生?哦,我叫白綾。”
她並不知道當年自己隨手幫過的一個醜八怪,就叫陸林生,也不知道這個名字,是隔了多少的人事已非,才被告訴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