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段家兩兄弟,腳步都請快些,簡寶華仰頭看著趙淮之,抿唇笑道:“多謝,若今個兒沒讓你看到戲,不如明天我再請你。”
小丫頭梳著的卯髮,翠青色的髮帶打成小巧的結,只右側髮團下插一根髮簪,她仰著頭的模樣讓他有些手癢,想要伸手摸摸她的柔軟的髮,寬大衣袖藏住捏成了拳頭的手,趙淮之忍住了這一項的衝動,他應當少做這些。這樣的舉動,太像她的長輩或者是兄長,這是他所像極力避免的。
“明個兒若是有空,明天再說。”趙淮之說道,“不急著下決定。”
“我帶你去吃飯,剛剛還聽到一點事,想要告訴你。”
“好。”
桃花流水鱖魚肥,東和閣的桃花鱖魚是做得最好的,鱖魚蒸的是恰到好處,嫩薑榨汁和豆豉魚醬淋在魚身上,用筷子夾一塊兒鱖魚入口,口感細膩肥美可口又不會覺得膩味。
吃到五六分的時候,簡寶華就放慢了筷子,等到趙淮之吃完,也約莫有七成飽,停下了筷子,漱口後道:“這桃花鱖魚也是剛上,還是世子趕上了好時機。”
“你還喜歡吃什麼?”趙淮之問道。
“我不挑食。”
“總有些喜好。”趙淮之追問道。
簡寶華覺得今日裡的趙淮之與往常不大一樣,剛開始的時候還沒有品味出什麼不對,之後慢慢明瞭。
過往的時候,他們也在嫋嫋茶香之中說著話,說的是有誰新出了書,說的是京都裡的趣事,說得是朝堂上的策論,說得是海外的行事,偶爾也會說各自的家事。
今日裡他們的話大都繞著她的習慣交際與生活瑣事,她吃飯的口味,她交友的物件與她們的性情,說過了這些,最後又說到了祖母的喜好,繼母的性情,簡寶珍的那些事,還有她父親的事。
簡寶華說得有些口乾舌燥,因為趙淮之帶著她從梨園那段家的兄弟那裡逃出,雖說有些疑惑,卻也回了趙淮之的問題。
捧著茶盞,看著捲曲的茶葉被沸水泡的舒展開葉子,如同細長的針一般立在水面上,手中一蕩,列得整整齊齊的毛尖就蕩悠悠一些墜了下去,春日裡的毛尖是最好的,下過一場細雨,毛尖嫩生生被採摘,做成了茶。
見著趙淮之終於說完,呷了一口後,那清香在口舌綻開,微眯著眼,“剛剛在外,你說要同我說什麼?”
趙淮之得了諸多的訊息,正在心中細細揣摩,聽到了簡寶華的話,才想起自己要與簡寶華說得事,“是關於段家兄弟,剛剛我在茶樓裡聽到了一些話。”
簡寶華的長睫微掀,放下手中的茶盞,單手托腮,“他們說了什麼?”
趙淮之深吸一口氣,“他們雅間的窗沒有關,我聽到了段瑜求著段翮一樁事。”趙淮之還有些琢磨不透,如何同簡寶華開口說這件事。
果然是這樁事,她的手指輕扣桌面,看著趙淮之的面,他好似有些為難,不知道如何開口來說這件事。
簡寶華覺得有些好笑,開口就說道:“是不是段家的二公子開口,求著他哥哥讓他,他心悅我,要和娘說娶我為妻。”
趙淮之聞言一愣,她竟然知道。手心裡是濡濕一片,她為什麼會知道?她與段家的兩兄弟……
簡寶華看到了趙淮之的神情,有些好笑,“你別想偏了,無論是段大公子還是二公子,我與他們都沒有私情。”
趙淮之剛放下心,就聽到簡寶華說道,“不過,上一次休沐日的時候,段大公子曾私下裡找到我,說是等他娘回來,要和到簡府提親,我應了下來。”
趙淮之剛放下的心就提了起來,捏了腕子上的佛珠,撚動幾粒才平下心境,頓了頓開口說道,“你說與段家大公子並無私情,為何他這樣說,你要應下。”
簡寶華詫異地看了趙淮之一眼,想到趙淮之到如今都沒有成親,莞爾一笑,“世子爺,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若是我一輩子不曾有心上人,難道一輩子都不成親不成?”
“我不是這個意思。”趙淮之說道,“人生長久,你總是要找一個順心合意的人才是。”
唇角揚起淺笑,“世子爺,當初我姑母與我姑父……不對,是宋公子,還在京都傳過一段佳話,現在還不是宋公子移情別戀,他們兩人和離?花無百日紅。”她側了側頭看著趙淮之,眸色如水,“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我是不信的。”
趙淮之看著簡寶華,雖說她年歲和周若苒差不多大小,他素來是難以把她當作一個真正的孩子看待的。此時她的眸色古井水般波瀾不驚,趙淮之甚至在想,她曾經歷過什麼,讓本應當憧憬愛情的她,卻一丁點的嚮往都沒有。
只是……找個合適的,就嫁了嗎?
“如果不是段二公子,段公子其實是不錯。他家風好、心悅我,我的爹爹、祖母還有齊家的長輩,都會滿意。”
“那你自己呢?”趙淮之看著簡寶華。
“只要我過得好日子,旁的不重要。”簡寶華搖搖頭,“選一個門當戶對的夫婿,他性情好,家風好,如此就夠了。”
想到了前世,未嫁人時候,她曾去牢房裡看過爹爹,那時候他還算是精神尚可,從牢中放出來,那時候她已經被一頂小轎抬入到了九皇子的府邸,爹爹去九皇子的府邸裡找她,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氣神,眼神黯淡裡頭有著的是失望、悔恨與自責。
不僅是爹爹,她那般入了九皇子的府邸,外祖母、舅媽、舅舅,包括兩個表兄,他們都是心疼的。
簡寶華閉上了眼,前世那樣的事情經歷一次就夠了。
“你這樣不對。”趙淮之搖搖頭,“為了避免可能糟糕的結局,你可能錯過了更多美好。”
“夫妻之間,最重要的就是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兩人是不是兩情相悅並不打緊。”
“如果你這樣想,和段瑜有什麼區別。”
簡寶華的身子一震,趙淮之的話讓她愣住了,和段瑜沒什麼區別嗎?
趙淮之說道:“我告訴你,段瑜是怎麼在茶樓裡說得讓段翮將你相讓。”趙淮之的記性好,把當時在茶樓裡兩人的話記得是七七八八差不多。
簡寶華認真聽著,眼神裡有些許迷茫,她……與段瑜的想法是差不多的嗎?
說過之後,趙淮之說道:“段瑜與其說把你當做是一個心儀之人,倒更不如說是心愛之物,就像是他小時候的硯臺一樣,喜歡了就搶過來,你怎麼想,在他看來並不重要。我在這次去琉球的路上遇到了南德大師,他與我說過謁語,求仁得仁。你若是覺得婚姻是死氣沉沉,今後只想找個搭夥過日子的,就算是當時找著的人心悅你,那感情最終也會被你一點點消磨散。”
簡寶華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問題,聽到趙淮之的話,整個頭腦幾乎要炸開一般。
求仁得仁……
“我想想。”簡寶華喃喃地說道,一瞬間她想到了許多。
趙淮之見著簡寶華的樣,溫聲說道:“在屋裡頭坐久了,是不是覺得有些悶,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出去走走,順帶送你回去可好?”
簡寶華點點頭。
趙淮之和簡寶華說話的時候,丫鬟和侍從都在隔壁房裡,等到兩個主子離開,自然也跟著離開。
趙淮之和簡寶華離開之後,吱呀一聲響,右側緊閉的側門竟是推開,裡頭走出了一個人來,下午交過差後,他本應該直接離開,但想到家裡的那些事,就躲在酒樓這小房裡喝酒,沒曾想竟是聽到了趙淮之和簡寶華全部的話。
想到了剛剛聽到的內容,手指摸索著下巴,打了一個酒嗝,大搖大擺從房間裡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