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裡待得太久,門窗緊閉,空氣不流通,頭腦也有些發漲,等著風一吹,頭腦清明了不少,就連身上也輕盈了。
夜風吹得細密輕柔又纏綿,把少女面上的胭脂紅吹的冷了下來,吹得街邊懸著的燈籠晃晃悠悠,吹得燭火也搖曳出細碎的金華。細碎金華攏著少女的素面,月夜下越看越覺得美的驚人。
一直送到簡府的大門口,趙淮之才停下,“明日見?”
“明日見。”簡寶華點點頭,夜風起後就加了披風,白玉小臉被毛茸茸的滾邊裹住,霎是可愛,轉身那披風在空中劃過弧度,繡鞋踏上了臺階。
等到到了簡府她又回頭對著趙淮之粲然一笑。
觸不及防就被那笑容擊中,趙淮之覺得自己的視線都無法從簡寶華的身上挪開,他什麼也聽不到,只聽得到心跳如擂,好似要從他的胸膛跳出來。
那笑容絢爛的恍惚了他的眼,讓他直愣愣地站在原處,手心裡是濡濕的汗水。
簡寶華沒曾想過自己會讓趙淮之驚豔,“明日你來接我?”
“好。”趙淮之說道,他稀裡糊塗開口,根本不知道簡寶華在說什麼,她無論說什麼,他大約也會應下。
喪失了所有的思考能力,喪失了所有的語言能力,他只會附和她的話。
簡寶華對著他點點頭,再次轉過身子。
趙淮之站在原處,見著簡寶華被婆子迎到了門內,他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兩耳的耳廓像是發燒一樣,冰涼涼的手指碰觸,才讓溫度退卻了些。
被耳廓的溫度染得發熱的手指點在了脖頸,內裡的血液湧動在加快,湍急的河流擠過小小的河道。
撲通撲通,湧動的血撞擊在韌性的血管上,指尖都感受到其內蓬勃的力量。
他是真的陷入了進去,一顆心都為她魂牽夢繞。
打定了主意之後,放下了手轉身離開。
此時他的步伐輕快而堅定。
他想要的是她,那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
簡寶華到書房的時候,簡延恩正在看摺子,等到見到了簡寶華,就放下了摺子,“你回來了。”
“爹爹。”簡寶華溫聲喚他,前世在湘洲,簡延恩操心甚多,鬢角有了花白的痕跡。而今生,四年的時光讓他性情更為沉穩,沒有在他的面容刻下痕跡。
行禮後,收斂了裙擺坐到了爹爹的旁側,“在擬摺子?”
“禮部轉到戶部來的。”簡延恩把摺子合攏,捏了捏眉心。
“我來吧。”簡寶華看著爹爹的眼底有血絲,雖說是休沐日,白日裡也有下屬登門拜訪,晚上還要就著燭火處理公務。
簡寶珍夙興夜寐不顧身體她可以不管,但是爹爹若是如此,她是要想法子緩解了他的疲憊。
簡延恩應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
女兒的小手按捏在他的四白穴、晴明穴,精准的捏壓,讓穴位處有些酸酸漲漲,眼角也沁出了淚水,等到又捏壓了一會兒,裡頭的結節都被她揉散開來,眼睛泰然舒暢。
簡延恩心中自得,女兒天生聰慧,只從她娘留下的幾本書,就學的了好手藝。如果他們家是貧苦人家出身,她當個女大夫有門手藝不成問題。想到這都是簡寶華從亡妻的書中學到的本事,難免又想到了齊氏。
自從娶了肖氏之後,他沒有在肖氏和簡寶珍的面前提過齊氏,在簡寶華的面前也很少提到,但亡妻的倩影在他的心中歷久彌新。
“手酸不酸?”簡延恩問道。
“不酸。”簡寶華脆生生地說道,“差不多了。”
又按捏了數下,最後搓熱了手心,捂在了簡延恩的手上。
簡延恩舒服地一歎,女兒的小手柔軟,每日裡用的是自己調的香脂膏,淡淡芳香聞之忘俗。
簡寶華的味道與齊氏相似,生得也越發與記憶裡的那人相像了。
“好了。”簡延恩拉下了簡寶華的手,睜開了眼,含笑道,“折子戲好看不好看?”
“梨園的位置都坐滿了,預定了座,明日再去看。”簡寶華說道,“爹爹,我有話同你說。”
“好。”
摒退了旁人後,簡寶華直接說道:“今個兒沒看成戲是因為我遇上了段家的兄弟。大公子同我說,要和他娘說,托媒人提親,二公子與大公子起了爭執。”
這消息如同平地驚雷把簡延恩一震,“怎麼回事?”
簡寶華把趙淮之那裡聽來的消息同簡延恩說了,簡延恩看著女兒的如花似玉的小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總把她當作孩子來看,怎料她已是半開花朵,已經讓人惦記了。
兄弟兩人想爭一女,在旁人聽來是風流軼事,簡延恩怎會捨得讓人看輕了女兒,聽到她說無論是段翮還是段瑜,她都不要,簡延恩撫了女兒的卯髮,“不選他們也好。”想了想又說道,“段家二公子委實霸道了些,長公子頗有美名,你當真不要?”
簡寶華搖搖頭,“女兒又不是物件,這般的相讓,到底是兄弟情深?還是女人如衣裳。”
簡延恩在簡寶華開口的時候,一直留意她的神情,見女兒當真對段翮無意,心中一松,“我女生得如珠似玉,若不是真心誠意,我是不許他來娶的。”撫著女兒的髮絲,接著說道,“你的親事你放心,我一開始就同肖氏說清楚了,旁的事情可以做主,你的親事萬萬不可私自做主,是需得我同意的。”
簡寶華看著簡延恩的眼,眼眶一酸,幾乎要落淚,低著頭眨眨眼,甕聲甕氣地說道,“我還想著多留幾年。”
簡延恩笑了,“這是自然,若是你想要早些嫁人我也不許。太早嫁人了,對身子不好。”最後的話說起的時候,簡延恩的表情是有些不自在的,說得極輕,他生怕簡寶華追問。
簡寶華怔然,自幼齊氏走的早,前世她是在簡寶珍的鼓動之下,自個兒下了主意,被抬入到的九皇子的府邸。她入府的時候年歲小,初次的疼痛讓她好幾日都下·身難受。
因為趙泓澤並不喜歡她,少來她的屋裡頭,她生第一胎的時候很晚。趙泓澤做了皇帝後,寵愛的幾個初入宮的女子都是年歲很小,她們早早懷孕之後,生產的時候兩三個在鬼門關打轉,還有一個命喪黃泉。從這件事,簡寶華模模糊糊覺得,女子晚些嫁人的好。
許久之後,簡寶華才無意之中從書中看到,若是太早行房或者是生產,於女子不易。
所以疼愛女兒的人家,就算是女兒訂了親,在訂婚之後都會多留女兒一陣。
“爹爹,你待我真好。”簡寶華仰著臉,她的一雙眼帶著水潤的亮意,書案上水晶燈的火焰在她的眼底搖曳跳躍。
簡延恩摸了摸女兒的髮,“傻丫頭。”一想到女兒不知道便宜哪家的臭小子,心中就有些酸溜溜不是滋味。
“若是心裡頭有了人,記得要同我說。”簡延恩說道,“我不是那麼古板的,你的丈夫總要和你的心意,和和美美的才好。當時,我與你娘也是兩情相悅的。”
簡寶華抬頭看著爹爹,提到了亡妻,他面上溫柔,眼底含情。
“與你娘成親後的日子,是我最快活的日子。”許是夜色溫柔,女兒提到了親事,簡延恩難得說起了過去的事。
這是前世簡寶華從未聽過的,在她的印象之中,娘親是端莊大方優雅得體,行走時候步步生蓮,而從父親的口中,則聽到了母親另外一面。
她機智聰慧,讀過許多的書,她心善性情溫柔,簡延恩出糗的時候,她替他維護一二。她總是愛笑著,性子活潑。她很有謀劃,剛成親的時候日子清貧,她卻能夠把小日子經營的井井有條。
她與他的那些記憶,那些點點滴滴,他都藏於心中。
“她還給了我一個最寶貴的女兒。”簡延恩說道。
他愛齊氏,愛齊氏留下的女兒,他願她一世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