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和楊維均是燕昭的副將,在南譙起義前便跟著燕昭,只聽他的。故而雖然顧朝歌提出要求,兩人卻是一動不動,轉頭眼巴巴瞅著燕昭,等他發話。
顧朝歌愣了一愣。因為二人的不回應,她似乎在剎那間從某種空靈的狀態中跳脫出來,臉上鎮定從容的神情漸漸退去,又如以往一樣變得忐忑不安起來。
「伊、伊公子……」她朝這屋裡自己最熟悉的伊崔求助,一臉的可憐巴巴,「我就讓他們二人幫一個小忙,很小很小的忙,求求你。」她聲音清甜,求人的時候帶一點鼻音,軟軟糯糯,聽得*起和楊維兩個糙漢子心裡直發癢,偷偷拿眼去瞥伊崔,想看看伊先生的反應。
然而讓他們失望了,伊崔好像對她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完全免疫,他面色平靜,並不回答她,只是看向燕昭,對他輕輕頜首。
燕昭正覺得這顧姑娘對伊崔說話的神態十分有趣,見伊崔對自己點頭,他回了伊崔一個戲謔的眼神,伊崔一愣,隨即冷了臉色。
燕昭哈哈一笑,轉而對*起和楊維道︰「這屋裡頭的事,你們都聽她的,只要能治好薛大先生。」
他揮了揮手︰「其餘人等都出去。」
待大家陸續退出去後,顧朝歌好像鬆了口氣,神態重新變得輕鬆自如起來。此時薛吉已經在桌邊坐下,顧朝歌告訴他︰「薛先生,用胳膊肘頂住桌子。」
薛吉很乾脆地照做。
然後,他看著顧朝歌將薛家童子拿來的繩子展開,向他慢慢靠近、靠近……
並非要將他綁起來,而是以繩子作為測量工具,將薛吉從胳膊肘的橫紋一直量到中指尖,然後以炭塊在上面做了一個記號。
「薛先生,請您跨坐在竹竿上。」顧朝歌又道。
薛吉更加覺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乖乖照做,在一個小姑娘和兩個小伙子面前坐在一根竹竿上,他怎麼都覺得怪怪的。
這時候顧朝歌說︰「麻煩兩位大哥,把這根竹竿抬起來。」
什、什麼?
薛吉微微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只覺身體一晃,整個人雙腳離地,已經被高高抬了起來。
薛吉急忙扶住竹竿保持平衡︰「顧姑娘這是要做啥?」
話音剛落,竹竿忽然顛了一下,楊維和*起嘿嘿地笑,搞得抬竹竿的肩膀直抖︰「顧姑娘,這是要薛先生騎馬玩兒嗎?」
「別笑!別動!」顧朝歌皺著眉頭,又拿著那根繩子過來。她站在椅子上,以薛吉尾 骨與竹竿交界處為原點,按照剛剛做記號的長度往脊背上量,然後在脊背處做了個記號。
「把薛先生放下來。」她命令道。
薛吉覺得雙腳觸地好踏實。
「薛先生,把手給我。」她又量了一下薛吉中指的指節長,從脊背做記號處向左右兩側各拉出一截中指的長度,然後點了一下盡頭的兩點,笑了一下︰「就是這裡。」
薛吉簡直不知道顧朝歌要幹什麼,他本來病了多日就很虛弱,坐在竹竿上被兩個小子折騰得暈頭轉向,連平日剛直得有些暴躁的脾氣也消失殆盡,虛弱地問︰「顧姑娘,你這到底是要做什麼啊?」
「此二處是心脈所過的穴位,我現在給您灸燻穴位。辛苦二位公子,可以去歇息了。」顧朝歌說著,便點燃了蠟燭,從箱籠裡取出一根長長的艾草條,放在燭火上引燃。
「薛夫人,蒜片可有準備好?」她高聲向外詢問,薛夫人聞聲而來,端了滿滿一大海碗的蒜片,熱情地問︰「顧姑娘,這些足夠了嗎?不夠我再去切,只要姑娘能治好我家夫君。」
顧朝歌拿起一片瞧了瞧厚度,滿意地笑道︰「夠了,請夫人也去歇息吧,治療要費些時間,不可著急。」
她將蒜片挨個放在薛吉的後背多處瘡癰上,然後開始用艾條反復灸燻這兩處穴位和瘡癰。
屋子裡頓時充滿艾草燃燒後淡淡的香氣。
放下竹竿的*起和楊維走出門後,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兩個人撓撓後腦勺,帶著滿腦子的疑問到了屋外,屋外圍觀眾人的表情沒有比他們好多少,包括他們崇敬的燕爺,也是一臉大寫的問號。
因為伊崔是他們認識的學問最大的人,故而*起湊過去虛心求教︰「伊先生,這位小姑娘到底在幹什麼,說是、說是找什麼過心脈的穴位?」
伊崔也不知道,他從未見過此種奇怪方法能治發背。
所以他深深地看了二人一眼,不答。
伊先生不答,*起和楊維不覺得是伊先生不懂,他們的第一反應是反思自己,然後認為伊崔的那一眼是在說,這麼簡單的道理也不明白?自己回去想。
二人深感慚愧。
屋裡,薛吉覺得背上熱乎乎的很舒服,精神也好多了,這個手法古怪的小姑娘還不停地問他︰「此處痛否?此處不痛否?」她告訴薛吉,不痛的地方要灸得痛了,痛的地方要灸得不痛了,氣血才能暢行,讓正氣升騰,毒氣散去。
因為薛吉病情嚴重,所以治療的時間很長,顧朝歌替他燻了一柱又一柱,艾草燒成的灰燼已經積攢出一小碗來。薛吉覺得越燻越精神,心情漸漸愉快起來,開口和小姑娘聊起天來︰「顧姑娘,你這治發背的手法,是和誰學的?」
「醫籍裡的記載。」顧朝歌專心致志治病,全神貫注盯著薛吉的瘡癰,不是很想和他聊天。
薛吉不死心,笑眯眯地繼續道︰「自己讀醫書看的?沒有師父教?」
「是我師父留給我的書,他死了。」
薛吉一愕,隨即安慰道︰「能教出你這麼一個出色的弟子,你師父九泉之下一定會十分欣慰。」
「嗯。」顧朝歌言簡意賅,仔細瞧著瘡癰的改變,並不嫌棄它腥臭難聞。
薛吉不死心地繼續沒話找話︰「不知道尊師名諱是?薛某可識得?」
顧朝歌的動作微微一滯,然後果斷道︰「不告訴你。」
堂堂薛大先生,能言善辯,才高八鬥,生生被這一句話給噎了回來,竟無言以對。他想,也不知道那個姓燕的小子是從哪裡找來這個懂醫的姑娘的,真不會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