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 南京市有一場高科技展覽在科學館舉行,展覽方邀請葉教授前往參觀,不過葉教授那幾天要去台灣交流, 便跟展覽方申請了幾個名額讓他的學生去參觀。
原本八個名額, 周斯越是葉教授欽點, 其餘人員均自願, 去南京路途遙遠,大多數人其實更願意待在圖書館溫書, 除幾個高科技愛好者。
“去南京?”丁羨回。
元放:“嗯, 有一場科技展,邀請我們去,你要去的話我在名單裡給你加上, 這是你周師兄親口說的。”
丁羨盯著周師兄三字看了好久,莫名心動。
隔了一會兒,元放又發進來一條:“你周師兄還說了, 如果你怕一個人無聊,還可以再帶個朋友。”
丁羨看了眼婁鳳,隨口問了句, 沒成想,婁鳳激動得像個玉米袍子,“去啊去啊, 有帥哥麼?”
丁羨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婁鳳嘿嘿直笑:“是不是你那個高中時的同學?放心, 我絕對不搶室友的男朋友。”
丁羨:“還不是……”
婁鳳:“准男友也不會。”
丁羨哭笑不得:“鳳姐, 我不是那意思。”
婁鳳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些洩氣地說:“開玩笑啦,就我這樣的,瘦二十斤也沒人會要啦。”
她說這話是真洩氣,耷拉著腦袋,委屈得緊。
丁羨忍不住寬慰道:“其實鳳姐你五官很好看的,瘦下來一定好看。”
婁鳳眼睛一亮,“真的?”
丁羨點頭,無比真誠:“比珍珠還真。”
婁鳳一樂,將抽屜裡所有零食都掏空丟進垃圾桶,再次下定決心要減肥。
丁羨看著她的背影,也跟著樂。
元放在徵詢丁羨同意後,把名單上報給葉教授。
葉教授剛下完課,收拾完教案,拎著元放的名單,老花眼鏡一推,眯眼瞧了半晌,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身旁的周斯越,“呵——你小子。”隨後將教案夾進臂彎裡揚長而去。
國慶第一天。
幾人在校門口集合一起出發去火車站。
丁羨到的時候,周斯越跟元放幾人已經在門口了,就一件短袖T恤,連外套都沒穿,插著兜,長身玉立站在校門口,偏瘦的身形,倒像個活字招牌。
婁鳳激動得扒著她的胳膊,在她耳邊嚷:“不會是穿黑t那位吧?”
靠,眼睛真毒。
丁羨沒作答,見她表情婁鳳只當她默認,老遠就忍不住打量起來,“大長腿啊,身材不錯啊。”
丁羨想摀住她的嘴。
元放老遠看見她們,衝她們直揮手,“小丁師妹,這邊。”
正跟嵇航聊天的周斯越也聞聲轉過頭,微微眯了眯眼。
婁鳳瞧了個正著,咋咋呼呼地勾著丁羨的胳膊說:“小丁師妹,可以啊,我也算是閱男無數了,打著燈籠都找不到這麼帥一帥哥!”
丁羨抬眸,赤恍恍地撞進那人視線裡,兩人眼神在電石火光之間交匯,很快又別開,周斯越淡淡一笑又轉回繼續插著兜跟嵇航閒扯。
丁羨忙低頭,臉紅了。
婁鳳捏捏她的小耳垂,感嘆道:“畢竟涉事未深啊。”
走進一聽,兩人也沒聊什麼正經話題,全是遊戲。
元放扯了扯周斯越,嬉皮笑臉道:“別聊了,你小丁師妹來了。”
周斯越斜瞥他一眼。
元放立馬收了笑,得嘞,我閉嘴。
反倒是丁羨大大方方跟這幾人打招呼,恰巧她都認識,一一看過去:“元師兄,社長。”隨後,目光轉到立在兩人中間的最高的那位,碎髮輕垂在額前,雙手閒閒地抄在兜裡,微垂著眼睨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就等著聽她怎麼叫他。
丁羨仰頭看著他,清脆一聲:“周師兄。”
周斯越勾了下唇角,輕點了下頭,十分受用:“嗯。”
看他表情丁羨也知道這人心裡被一聲周師兄給爽翻了,氣鼓鼓地看了他一眼,腹誹,禽獸啊禽獸。
隨之又介紹:“這是我室友,婁鳳。”
婁鳳是個自來熟,絲毫不用介紹已經詳細能說出這幾位的名字了,“元放師兄對吧,我跟徐莎莎剛來那天就是你帶我們的。”
元放撓撓頭,“哎。”
“動漫社嵇社長咯,您好您好。”
嵇航文質彬彬,禮貌回:“師妹好。”
到這兒,婁鳳故意頓了下,緩緩將目光移到周斯越身上,上下打量兩眼,“這位周師兄我真是沒見過,按理說,長這麼帥,我沒道理沒印象啊,只能說周師兄你太低調了。”
元放把手搭到周斯越肩上,笑著說:“我們老大確實低調,得虧他這麼低調,不然,哪有我們安生日子過,早被人踏破門檻了。”
婁鳳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丁羨,怎麼也得給室友爭回點面子,不甘示弱地說:“我們羨羨也是呢。”
“還有人嗎?”
為了不讓婁鳳胡說八道,丁羨出口打斷。
元放哦了聲,四處看了眼,“還有兩個姚班的。”說完又沖嵇航說:“邢露菲怎麼還沒下來?”
嵇航邊掏手機邊說:“我打打電話。”
話音剛落,邢露菲就從身後跑過來了,在霧氣濃重的北方早晨,一姑娘穿著件小短裙,長腿筆直,踩著三五釐米的高跟鞋從裡頭緩緩出來,輕薄的霧中,看得出來,還畫了妝,輕快地腳步噔噔噔從後方過來,來到幾名男生前聘聘婷婷站定,笑:“我沒來晚吧?”
元放瞧得眼睛發直,連連搖頭,瞠目結舌:“沒沒……”
——
晚上十一點準時抵達南京。
十幾個小時的舟車勞頓,幾人頂著一臉疲倦從火車上下來,丁羨眼皮都睜不開,就聽婁鳳在耳邊嘰嘰喳喳不停,“弱爆了,看見邢露菲那樣的了麼?人就跟雕塑似的,坐十幾個小時火車粉都不帶往下掉的,你怎麼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到底是超女訓練出來的,誰不想當金剛女超人,也得有這資本呀,丁羨下定決心,回去就要學化妝。
火車站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剛下了一批乘客,人群一窩蜂地推推搡搡往門口湧,丁羨背著大包,幾次被人擠到過道角落裡,婁鳳個子大,不怕撞,只有她把人群撞翻的份,誰也推不動她,就這麼穩步朝門外走,一回頭,只剩下自己了。
丁羨貼著牆喘氣兒休息,想等這撥人群過去再說。
忽然有人拎住她的包,把人往外拎,“跟著我。”
丁羨抬頭,看見熟悉的黑色T恤,剛在火車上,她詳細研究了他最近穿的幾件T恤,胸口位置要麼是蒼鷹、獅子、老虎,這些可謂稱之為霸王卻又享有足夠自由和孤傲的動物。
丁羨就知道他一定不甘於此。
周斯越提著她的包,帶著她往外走,小姑娘乖乖聽話地跟在他身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他,被他毫不留情一掌拍回:“看路。”
“你有什麼目標嗎?”
周斯越低頭掃她一眼,平靜地抬頭,反問:“你呢?”
丁羨搖頭,惋惜嘆:“你沒發現所有的遠大抱負都發生在小時候嗎?因為那時候純真,以為世界就是我們想想中的樣子,可當你真正踏入這個社會的時候,你會發現,這個世界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樣,我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
他低頭,“嗯,什麼?”
“世界和平。”丁羨低下頭,見他嘴角要上揚,忙說,“你別笑,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
又恢復了慣常口氣。
人群緩緩移動,挪到了檢票口。
一位背著小孩又帶著大包小包的婦女在人群中擠的熱火朝天汗流浹背的,行進途中不小心踩了一位男士的腳,那位穿著拖鞋的男士不悅地皺了皺眉,隨手推了婦女一把。
小孩哇哇大哭,行人又都拼著擠著想湊上前看熱鬧。
婦女沒站穩,往丁羨這邊摔,被身旁的周斯越眼疾手快扶住,托住小孩腦袋,特地讓了位,讓他倆先出去,婦女抱著小孩跟他連連道謝。
婦人邊走還邊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跟背後的小娃娃說,“長大後要跟那位哥哥一樣。”
其實這樣的舉動在以前也常見,兩人偶爾寫完作業出去玩的時候,他從小在燕三長大,小胡同巷弄裡沒人不認識他,逢人就招呼。
張啞巴的貓就是他喂大的;
每回李婆婆出去練菜攤兒,他看見了順手也會幫人拎一把;
還有隔壁趙大爺每回在紅綠燈前猶豫,他都順手上前給人提醒“綠燈了,可以走了,送您過去不?”趙大爺揮揮手,“可別,我又不瞎,你還不回去寫作業?”
他笑:“這就走。”
那個年代哪有碰瓷這事兒,都枕著一顆熱乎的心。
臨開學前,丁羨還時常在路上碰見他這些老熟人。
個個都問她。
“周家那小子呢?最近怎麼老沒見他。”
丁羨忍住眼淚,“我也好長時間沒見他了。”
趙大爺患有老年痴呆,說了好幾遍怎麼也都記不住,下回在路上碰見丁羨了還顫著嗓子問,“周家那小子最近怎麼都沒看見?”
丁羨擦擦眼淚,一遍遍用最輕鬆的語氣給他解釋:“他上大學去啦,清華呢。”
趙大爺哦哦點頭,“就瞅他有出息。”
可下回碰見了,還問。
丁羨不厭其煩地給他解釋,每回解釋完,自己都得躲在牆角哭一遍。
就剛那一瞬間,丁羨覺得,以前的周斯越又回來了。
那個滿懷熱枕又充滿抱負的少年回來了。
——
出了火車站,展覽方派了車來接。
一行八人,提著行李在車站門口等,沒一會兒,一輛銀色類似旅遊包車的車在停了下來。
車上下來一帶著帽子的女人,三十左右,帶著一副黑框眼鏡,挎著包,短髮,面容嚴肅:“葉教授的學生?”
元放點頭。
女人昂頭,環視了一圈,又問:“誰是周斯越?”
身後響起一道低沉的:“是我。”
女人抬頭望瞭望,緩和了語氣:“你清點一下人數,我們就出發去酒店。”
婁鳳拍拍丁羨的肩,“哎,帥哥走到哪兒都有特殊照顧。”
總共就八個人,哪還用清點。
“齊了。”
然後一行八人就跟旅行團似的,上了車。
周斯越找了個後排的位置坐,看了眼丁羨,又看看她身後的婁鳳,拿出黑色的鴨舌帽戴上,車燈混暗,罩住他半張臉,卻依稀能瞧見他冷硬的輪廓。
邢露菲率先蹦過去,一屁股在他身邊坐下,小嘴唇紅彤彤的,剛去廁所補了妝回來,看著他道:“哎,你看著有點憔悴呢,周斯越。”
說完又從包裡拿出個蘋果,遞過去:“要不要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