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
周斯越往下拉了拉帽簷, 徹底遮擋住整張臉,低頭從包裡拿出紅色的耳機,掛在脖子上扣住, 然後就將目光轉向窗外。
邢露菲哦了聲, 把蘋果塞回包裡。
婁鳳拉著丁羨在前排坐下, 一臉驚訝地回頭對邢露菲說:“邢師姐, 老人們常說的一句話你有沒有聽過?”
邢露菲好奇地看著婁鳳:“什麼話?”
婁鳳看了眼丁羨,半個腦袋探過座椅, 說:“蘋果要在早上吃, 早上吃的是金蘋果,下午吃的是銀蘋果,晚上吃的是毒蘋果。”
邢露菲忙瞥了眼周斯越, “哪有你說的這麼邪乎。”
婁鳳又說:“是真的,我們村有個老人喜歡在晚上吃蘋果,後來……”
邢露菲驀然緊張, 身體微微往前傾,“後來怎麼了?”
“後來,他死了。”
邢露菲今晚的智商大概都花在周斯越身上了, 這麼簡單涮她的話都當真了,嘴微顫,一臉驚恐地看著婁鳳, “別瞎說, 我晚上經常吃蘋果的呀。”
丁羨掐了下婁鳳, 示意她別在開玩笑了。
婁鳳轉回身, 靠在椅子上,佯裝委屈對著後頭說:“師姐,我只是好心勸你的。”
說完,婁鳳得逞地看了眼丁羨,後者忍俊不禁。
末了,就聽後排傳來一聲輕柔的。
“周斯越。”
那人帶了耳機,目光也在窗外,根本沒聽見。
邢露菲叫了幾聲還不應,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周斯越皺眉回頭。
邢露菲說:“你以後還是不要晚上吃蘋果,對身體不好。”
“……”
車子很快抵達酒店,下車的時候,嵇航跟邢露菲在車上因為之後的行程而吵了一架,就連婁鳳都聽出了其中的三角關係,兩人誰也不讓誰,爭得面紅耳赤,哼一聲不再搭理對方,直到下車一句話沒說。
女領隊去辦理入住,幾名女生拖著行李等在門口,男生們圍在車邊抽菸閒聊,元放安慰嵇航,“行了,別跟女生計較了,她想去逛街就讓她去唄,大不了到時候讓她們幾個女生去逛街,咱們幾個男的去附近上網唄。”
嵇航饒是翩翩君子,也被今天的邢露菲這毫不掩飾的態度給激怒了,兩人從小一塊長大,高三一起保送,邢露菲這丫頭從小就聰明,性子也野,大大咧咧根本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喜歡就追,不合適了就分,極其爽快,這麼多年下來,也就他受得了她這破脾氣。
男朋友分分合合,比換衣服還快。
嵇航知道她對周斯越有好感,從小到大她沒一樣東西能瞞住他,對一個人動心的模樣,他再清楚不過。
上次社裡編程出了點問題,她就非要找人周斯越幫忙,屁大點兒事,至於麼,最後還屁顛顛貼上去請人吃飯。他也忍了,因為周斯越不答應和她單獨吃飯,他就出面幫她做局,那晚差點兒把自己灌醉。
壯著酒膽兒,回去的路上想了千百遍,就著慘白的月光在公寓樓下跟她攤牌,再也受不了這種日子了,你愛誰誰,別再來找我了,咱倆這麼多年的交情就到這兒吧,我要正兒八經找個女朋友了。
誰料,邢露菲哭了,蹲在地上抹眼淚鼻涕,他心一愣,就當她好歹有點捨不得他。
他問她,我跟周斯越你選誰。
邢露菲仰著頭,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我不選,為什麼要選,你就不能繼續當我的好朋友嗎?
好朋友。
聽到這三字的那瞬間嵇航哧的笑出聲,連月光和四周樹木似乎都在嘲笑他的傻,可有誰在愛情面前是不傻的。
嵇航低頭看了看蹲在地上的姑娘,又仰頭看了看天空,星星恍眼,一股疲倦感油然而生,他說,露菲,我很累,咱倆以後真的別見了。
邢露菲抱著他胳膊連說了三個不要,嵇航撣開,又被她抱住腰,還好那天回得晚,天又黑,學生不多,不然就憑她這撒嬌打滾的,第二天就上論壇了。
在邢露菲的再三要求下,嵇航同意再給她一段時間去做決定。
然而,他現在覺得,邢露菲要求的這段時間更像是吊著他在等周斯越的答覆,如果周斯越答應了,她會毫不猶豫甩了他,不答應,也許會回頭來找他這個備胎。
……
領隊開回四間房。
丁羨和婁風一間,邢露菲和姚班女大神一間,周斯越和元放一間,剩下的嵇航和另一位姚班男大神一間。
女領隊把房卡分發到幾人手上,叮囑:“明天九點開館,我們八點會派車來接你們。”隨後,仰頭點了下周斯越,“你當一下隊長,負責清點人數,明天八點在樓下等我,今晚好好休息。”
話音剛落,邢露菲拿過房卡氣沖沖上樓了。
女領隊又指了指周斯越,“你給我留個手機號碼,明天我打你電話。”
周斯越報了串號碼。
女領隊存好,說了句,行了,走吧。
那廂電梯滿了一撥,婁鳳扭著身子擠進去,剛好把丁羨卡在門外,本打算出來陪丁羨一起等下撥,看見身後周斯越大高個兒插著兜黑色的大背包斜斜的挎在背後,臉色一變,一狠心把人往外一推,毫無人性地說:
“滿了滿了,你下撥。”
“……”
丁羨木然地站在門口,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婁鳳那張漸漸被電梯門縫擋住的臉,直到後方傳來低微調侃的聲音,“你這朋友夠意思啊。”
怎麼夠意思,讓咱倆單獨相處?
丁羨回頭,周斯越已經站到她身邊,雙手抄兜裡,側頭低睨了她一眼,露出今晚第一個笑容,“等我?”
阿呸。
又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覺得這樣的周斯越有點熟悉,眼眶微熱。
有人說過,愛始終是神聖的,當你被愛打動時,你身在當下,心卻進入了神聖之國。
丁羨覺得現在這刻就如此。
“是啊。”她盯著他,張嘴。
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周斯越按住她的後腦勺,把人往裡帶,“走了,明天看完科技展,晚上帶你去一個地方。”
電梯門緩緩合上。
“元師兄他們去嗎?”
周斯越側看她,笑了下,“他們不去。”
等等等等等會兒……
約會?
話音剛落,丁羨的三叉神經就興奮起來了,而且一晚上都沒緩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直到婁鳳一個枕頭丟過來,你再給老娘翻個身試試?
丁羨瞬間靜止,縮在床上不敢動,直到耳邊的鼾聲再次響起,她又陷入了明晚的約會幻想中,於是,一晚就這麼過去了。
迷迷糊糊間,窗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丁羨昏昏沉沉坐起來,揉揉頭髮,低頭撈過手機,一看才六點。
又躺回去。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小時,丁羨起床洗澡洗頭洗臉刷牙,從頭到腳徹徹底底洗了個乾淨。
婁鳳全程坐在床上看她在廁所裡進進出出,又一邊跟她好聲好氣商量,“鳳姐,再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好。”
婁鳳很好商量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沒事,你繼續,洗乾淨點兒。”
丁羨紅著臉進去了。
婁鳳跟過去,身體往門板上一靠,“據我所知,科技館三點關門,你這是三點後還有安排?”見她不答,換上神秘兮兮地笑容:“說說唄,準備跟周師兄去哪兒啊?”
丁羨含著一口泡沫,含糊不清地說:“他沒說。”
婁鳳靠了聲,“還真是,我感覺你快脫單了,今晚周師兄說不定就會跟你告白,你可得矜持點,讓他多追一會兒,太容易上手了男人不會珍惜的。”
這話怎麼聽著有些耳熟。
丁羨仔細想想,居然是孔莎迪曾經跟她說的,“你跟孔莎迪什麼關係?”
婁鳳一愣,“誰?”
她搖頭,“算了,你不認識。我一朋友,也說過這話。”
婁鳳:“你上網一百度,全都是這種心靈毒雞湯。”
臨出發前,婁鳳特地幫她從邢露菲那兒借了點粉底,往臉上拍了拍,拍猛了乍一看病怏怏的,丁羨抹了點潤唇膏,氣色回轉。
雖不專業,好歹也潤色過了,擦了點粉還真不一樣。
婁鳳抱著她仔細一端詳,“漂亮。”
元放來敲門的時候,兩人剛弄好,婁鳳把元放拉進來,又神神秘秘的四下一打量,關上門。
元放一回頭,身後立著一姑娘,唇紅齒白的,啊了聲,“這誰?!”
丁羨:“別裝。”
元放也是個人精,這倆姑娘打什麼主意還能不知道,呵呵一樂,“小丁師妹啊,你這麼一倒騰我還真有點認不出來了。”
婁鳳想想今晚這麼重要的事兒,興許能從元放嘴裡打聽些消息出來:“周師兄昨晚回去幹了什麼?”
元放仔細回想了下,如實招來。
“洗澡,寫程序到兩點,然後睡覺。”
“沒了”婁鳳說。
“邢露菲來了一趟,找老大出去說了兩句話。”
“說什麼了?”
“這我哪聽得見,隔著幾道門呢。”
“回來之後做了什麼?”
“寫程序啊。”
“……”
程序狂魔啊,婁鳳還想再問,被丁羨攔住,對元放道:“沒事,元師兄,麻煩你了。我們是不是要出發了?”
婁鳳拆了一包薯片,坐在一旁慢悠悠吃起來。
元放看著她一身橫肉,忍不住哆嗦,看向丁羨,“可以了,車已經來了。”
丁羨去拉婁鳳,“馬上就來。”
元放忽然說,“不過想到一個事兒,可以告訴你,葉教授知道挺多的,你要想知道老大的事兒,你可以問葉教授。”
“葉教授?”
“對,葉教授跟他父親關係好,我也是聽說的,當初保送的時候,葉教授就選了他參加自己的領軍計畫,老大平時話少,很多事跟我們不愛提,但我倒聽葉教授說過他不少事兒,葉教授不說,我們都不知道他以前那麼牛逼一個人,怎麼現在混得這麼低調。”
……
科技展中心有一台人工智能管家——ie
能說各種俏皮話,吸引遊客的注意。
丁羨剛一蹲下,ie就說話了,“姐姐,你好漂亮呀。”
眾人笑。
婁鳳從邊上湊了個腦袋過來,“我呢我呢!”
ie說:“你是千金小姐。”
眾人一愣,隨之大笑,婁鳳紅了臉。
元放不怕死的在身後補了句,“挺有眼力見兒啊。”
ie又說:“四眼田雞。”
眾人又是大笑,元放笑罵了句,“損人玩意兒,你爸爸是誰?”
ie圓圓墩墩的身體立在中央,一動不動,說:“我爸是李.剛!”
元放:“那是你牛.逼。”
眾人險些笑背過氣去。
隨後ie又說:“逗悶子嘛,別太當真咯。”
赤馬參展區東西星羅棋布,無人機航拍、量子點液晶技術、語音助理、包括剛才的ie人工智能管家、還有機器人對戰等等。
丁羨一回頭,就看見周斯越一個人站在赤馬參展區看了許久,她過去。
“看什麼?”
周斯越聞聲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一昂下巴,沖裡頭一點,“喜歡嗎?”
啊
丁羨昂頭看過去,不解地看著他,因為那口氣實在太像在商店購買東西了,隨便一抬手,問她,喜歡什麼,隨便買。
蘇柏從做的東西無疑是高科技的,走在科技頂端的,但套用化模式太強,冷冰冰沒什麼人情味,確實,這也很符合蘇柏從這個人的個人氣質。
丁羨如實表達想法。
“設計ie的工程師曾聯繫過葉教授,葉教授看了所有策劃之後,氣得吹鬍子瞪眼,蘇柏從設計ie是要告訴我們,他走在科技的頂端,而並非從科學的本身出發。”周斯越雙手交叉在胸前,看了眼丁羨,繼續說:“葉教授經常跟我們說,科學是詩意的,所謂詩意是愛和熱情,他感覺不到蘇柏從團隊對ie的愛和熱情,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博眼球,賺錢的工具。”
丁羨:“你是在說蘇柏從壞話嗎?”
“我需要?”周斯越切了聲,“自己理解。”
話音剛落,展會走廊的貴賓休息室內。
蘇柏從一身筆挺西裝窩在沙發裡,雙腿交疊,正跟對面的男人聊著關於新ie的開發,忽然有人進來,低聲在他耳邊說了句,
“那小姑娘在展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