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羨晚上回到家, 沙發上就坐著丁俊聰一個人。
“爸媽呢?”
丁羨一邊問,一邊低頭換鞋。
丁俊聰抱著枕頭扒著沙發說:“出去散步了,哎, 姐你真跟周斯越哥哥好了啊?”
搬進胡同那年, 丁俊聰八歲, 如今已經上初一了, 對他來說,周斯越這個名字是陌生又熟悉。那會兒他們還是小屁孩, 周斯越跟蔣沉那幫人就是一群大哥哥, 經常聽人說東巷周斯越哥哥可厲害了,長得帥,還是個數學天才, 高三就被保送清華;蔣沉哥高三冬天跟家裡鬧翻去當兵了;子琪哥考上了飛行員。
後來的小孩兒聽著都還挺敬畏的,丁俊聰也是,小時候不懂事兒又被人寵著, 喜歡跟丁羨對著干,這些年漸漸長大,加上丁羨上了大學又不常在家, 有時候還真挺想她的。
丁羨也能察覺到丁俊聰其實有變化,這麼些年下來,他被人寵慣了, 早些年在鄉下的時候, 那些孩子慣著他, 到了這兒, 除了葉婉嫻,在學校裡誰都是嬌生慣養的,沒人慣他,小孩子的情緒也最直接,交不到什麼知心朋友也知道自己問題在哪,懂事之後,性格倒也收斂了許多。
丁羨換好拖鞋放進櫃子裡,淡淡嗯了聲。
“你們學校是不是牛人特別多,他在你們學校還是那麼優秀麼?”
丁羨想了想,“你對優秀的定義是什麼”
丁俊聰說不上來,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活得稀里糊塗的,“你說呢?”
丁羨看著他說:“敢於光腳追夢,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妥協的人,每個人對優秀的定義不一樣,在我眼裡,他當然是最優秀的。”
丁俊聰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丁羨都一一解答,這才滿足地去寫作業,臨走前又折回來說,“下次讓他教教我數學唄?”
丁羨正低頭髮短信,聞言想到他那十三分的數學卷,抬頭瞥他一眼,“你還是別找虐了。”
“……”丁俊聰:“為什麼?”
“奧賽出身的人,講題你們聽不懂。”
“哼,小氣。”丁俊聰咬牙去寫作業了。
這天,丁羨正跟周斯越在打電話,丁俊聰路過,一聽是周斯越,就對著電話那頭嚷嚷,“姐夫,聽說你數學拿過奧賽一等獎啊,求指教啊!”
丁羨捂著話筒把人往外推,“你那是指教嗎?你那是重修。”
丁俊聰衝她吐了吐舌。
周斯越正夾著電話寫程序,聽得一字不漏,手下鍵盤敲得飛快,淡聲回:“你弟弟?”
丁羨嗯了聲,“你不用理他,忙你自己的。”
周斯越想了下,又低頭看下手錶,把電腦合上,說:“沒事,你讓他挑個時間吧。”
丁羨一愣,瞪了眼丁俊聰,心裡盤算著離他出國還有幾天,又說:“周斯越,你真的不用——”
屋內只亮著一盞小檯燈,窗外夜色濃稠,如染了濃墨,漆黑一片,月光卻皎潔,透過她的窗戶落進來,話筒那邊傳來一句輕描淡寫地,“就當我想見你,嗯?”
“管他”兩字直接被她吞回肚子裡,忽然就靜了。
丁羨心砰砰砰狂跳,臉忍不住紅了起來,微微低頭,笑容在臉上蔓延。
這個男人確實本事。
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把她撩得心猿意馬。
丁俊聰懵懂地看著眼前這個瞬間變得溫柔又害羞的姐姐,煞風景地說:“姐,你臉紅什麼?”
丁羨僵了。
電話那邊響起一聲輕笑,漫不經心地語調:“這就臉紅了?你臉皮還真是薄。”
好好的氛圍就這麼被浪費了,還有一種被拆穿的窘迫,丁羨氣不過,一把把丁俊聰推出去,對著電話那頭吼:“對,就你皮厚。”
周斯越坐在沙發上,笑著往前傾,一隻手舉著電話,一隻手重新把電腦打開,匆匆掃幾眼,還是那副懶洋洋的語調調侃她:“我皮厚不厚,你不是早就摸過了?”
嘴上討不著便宜,丁羨說了兩句就匆匆把電話掛了,捂著砰砰砰狂跳的小心臟,心有不甘道:不能老被他牽著鼻子走啊!
“砰砰砰!”
丁俊聰在門外毫無節奏的拍門。
丁羨丟下手機去開門,“他說了,讓你挑個時間。”
丁俊聰說:“擇日不如撞日,那就明天吧。”
“地點呢?”丁羨扶著門把看他,猛然發現,這小子已經長的比自己高了。
丁俊聰建議:“麥當勞?肯德基?”
“隨便你,不過先說好,你找他補習,不管麥當勞還是肯德基,錢你自己出。”
“不是吧,你也太摳了。”
“再說一句廢話,就取消。”
“行,我出就我出,胳膊肘拐的真快。”
丁羨作勢要揍他,丁俊聰眼見情勢不對,迅速溜之大吉。
補習約在肯德基。
丁羨跟丁俊聰到的時候,周斯越已經找了個位置坐好了,面前擺了台電腦。
見他倆進來,才把電腦收了站起來,丁俊聰走過去,爽朗一聲:“姐夫。”
周斯越笑著低頭嗯了聲。
丁俊聰歡快地背著書包去前台點單,兩人互看一眼,周斯越揉揉丁羨的頭頂,“吃什麼?”
丁羨答非所問,只關心他非洲之行:“你東西收拾好了麼?”
他雙手抄進兜裡,看了眼還在排隊的丁俊聰,聲音散下來,“差不多。”
“到了那邊要好好照顧自己。”
周斯越不答,那雙眼睛亮,黑白分明,吊著眉梢靜靜地笑看著她。
“聽見沒?”丁羨又一字一句重複了一遍。
他靠著桌子,懶洋洋地仰頭揉著脖子轉了一圈慢悠悠道:“我算算啊,這是你說的第幾遍了。”隨後,搭著肩膀把人拉過來,低頭湊到她耳邊,“這麼捨不得我?”
他向來就是把什麼都不當一回事,她在這邊緊張兮兮囑咐東囑咐西的,而他全然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倒也還有心情跟她說笑。
丁羨氣得要死。
周斯越寬慰似的拍拍她的肩,“我去看看你弟弟。”
丁俊聰那邊已經排到了,噼裡啪啦點了一串低頭掏錢的時候身旁深處一隻修長乾淨的手臂。
他狐疑轉頭。
周斯越把錢遞給收銀員,淡聲:“加一個雞腿堡。”
丁俊聰忙說,“不用不用,今天我請你。”
周斯越笑了下,“你姐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
丁俊聰低頭不語。
周斯越伸手接過,揣進兜裡,靠在邊上等食物,低頭看他,目光往別處瞥了眼,道:“不用管她,聽我的就行。”
丁俊聰忍不住問:“平時我姐也都聽你的麼?”
他又笑:“聽誰的重要麼”
“重要啊,像平時我爸都是聽我媽的,但關鍵時刻我媽還是會讓我爸做決定,別看我爸這麼慫,其實發起火來比我媽可怕多了,他發火的時候,我媽其實都不敢說話,一個男人的家庭地位還是挺重要的。”
周斯越看著面前這個小男孩兒,其實也不像丁羨說得那麼沒心沒肺,那麼混。
“不管聽誰的,但你得聽她的。”
丁俊聰嘟嚷說,“你剛剛還說讓我聽你的。”
“這件事兒聽我的,其他都聽她的。”
服務員把所有東西裝在一個盤子裡,推出來,“先生,您的東西好了。”
周斯越背對著,回頭看一眼,拍拍丁俊聰的肩,轉身去端盤子,“走。”
一米八幾的身高在人群中也是亮眼的,加上這張臉,丁俊聰都發現剛剛隊伍裡好幾個女孩兒偷偷拿眼神打量周斯越,還有那個收銀員,說話聲音嗲得跟什麼似的,忽然也開始為丁羨捏了把汗。
這也太招人了吧。
在肯德基坐了一下午。
雖然丁羨之前給周斯越做過心理準備,他弟弟的數學功底不是一般差,因為小時候不愛學,加上天生可能缺點兒理科思維,成績確實差那麼一點兒。
周斯越望著桌上那張打了十三分的卷子,這差的似乎不是一星半點兒,不過表情倒還鬆散。
雖然餐廳裡人來人往,但他們這個角落似乎被隔絕了,氣氛安靜。
“小學課本還在麼?”他忽然開口。
丁俊聰看了眼丁羨:“好像……還在。”
“回去找出來。”周斯越靠在椅子上,喝了口可樂,拎著卷子閒散地掃,隨後,人往前傾,卷子推到他面前:“今天先把卷子講了。”
周斯越這人做事情就跟機器人似的,上一秒還跟你開玩笑打岔的,下一秒就能立馬恢復正經投入到工作裡去。
丁羨好幾次問他你是機器做的吧?怎麼情緒這麼收放自如的?
他給丁俊聰講題是真的認認真真每道題都給他說了考點和解法,而不是那種為了客氣隨便敷衍兩句,甚至比以前給她講題都耐心,也絲毫不覺得丁俊聰成績差而不耐煩。講題之餘,還能跟他一邊開玩笑一邊說點題外話,不知不覺又給他擴充知識點,而不是那種賣弄,每句話都點到為止。
丁俊聰很聽的進去,反而覺得比老師上課還好懂,完全拿周斯越當自己人了。
丁俊聰解題的時候,他就低頭去看自己電腦,偶爾也抬頭看看她。
兩人目光在空中交匯,然後都笑著各自別開頭。
日光滿頭,愛的人在心頭,再也沒有比這更圓滿了。
一週下來,丁俊聰的數學突飛猛進。
周斯越去非洲前要回一趟廣東,三人最後一個下午在肯德基度過,丁俊聰隨堂測打了七十五,雖然達不到周斯越的預期,但也算是個不小的進步。
那天晚上,周斯越送他們到門口。
周斯越對丁俊聰說:“你先上去吧。”
幾天下來,相比較丁羨,丁俊聰反而更聽周斯越的話,在他眼裡,周斯越這樣的男生特別男人,什麼也沒說,便也乖乖地上去了,轉頭還問,“姐,幫你把包先拿上去麼?”
周斯越淡淡嗯了聲。
不等丁羨反應,丁俊聰已經衝下來把丁羨手裡的包拎上去,噔噔噔幾步跑上樓,消失在樓梯口。
周斯越直接把人拎到樓梯底下,丁羨一張嘴,就被他低頭咬住,氣息很沉,輕喘在她耳邊。
“明天要走了,我猜你想跟我單獨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