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暄和顧青竹把月千草給帶了回來,軍營裡的太醫和軍醫便開始著手調製解藥,就在剛才已經給祁正陽服下,下人來報,說祁正陽已經吐出好幾口黑血。
顧青竹說想去看一看,祁暄扶著她起來後,兩人便去了祁正陽的營帳。
營帳周圍多了好多好多守衛,幾乎把整個主張都給包圍住了,祁暄給顧青竹掀簾子進賬,帳中人對他們看過來,張黎手持長劍,一夫當關般的站在祁正陽臥榻之側,完全一副誰要敢傷害祁正陽,他立刻一刀砍了他的樣子。
祁正陽已經服了藥睡下,吐完黑血以後,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卻也沒有那麼差了。
“侯爺服了藥,太醫都說有回緩的趨勢,世子和夫人不必擔心。我就守在這裡,不會有人能靠近侯爺的。兩位去歇著吧。”
祁暄與張黎交換了一個眼神,祁暄斂下目光,轉頭對顧青竹道:
“咱們出去吧,有張將軍在,爹不會有事的。”
顧青竹點頭,只要祁正陽身上的朱砂毒解了,那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至於用藥方面,自然有軍醫和太醫在。
兩人牽手走出主帥營帳,正值黃昏,夕陽西下,不過漠北的黃昏,時辰可不比京城,要晚的多,兩人攜手走在軍營之中,軍營裡的號角早已吹過,將士們已經歇了操練,排著隊去吃飯了。
“覺得累嗎?”祁暄問顧青竹,兩人往演武場走去。
顧青竹搖頭:“不累。我們是怎麼回來的,我記得我被那條大蛇給纏住了。還以為要葬身蛇腹呢。”
“有我在,怎麼能讓你葬身蛇腹呢。不過那條蛇真的挺大,估計長了至少百年了吧。”祁暄回想那個畫面,縱然再厲害的人也會心有餘悸。
“你把它殺了嗎?”顧青竹問。
那條蛇站起來估計能有兩個祁暄那麼高,比湯碗還要粗,那種體型,就算是一頭牛約莫都是能吞下去的,想想祁暄與它搏鬥的畫面,顧青竹就覺得不寒而慄,也十分後怕。若是祁暄被那蛇吃了,或者被毒死了,她可如何是好。
祁暄搖頭:“沒有,我把它的尾巴釘在地上一尺,趁它掙扎的時候,抱著你就跑了,哪還敢戀戰,那畜生厲害著呢,一把劍釘不住它的。”
兩人說著話,來到了演武場,軍士們操練一天的演武場,塵土還未完全歇下,一陣風吹來,風沙撲面。祁暄抬起袖口替顧青竹遮擋風沙,顧青竹抬眼盯著祁暄已然冒出的些許胡渣看,鬼使神差的就伸手摸上,祁暄一愣,低頭看她,顧青竹便不好意思的收回了手。
祁暄見她眼波流轉,比晚霞還要美不勝收,收回目光,對她問道:“對了,你睡著的時候,夢見什麼了,怎麼醒來第一句話就是要吃糖?”
提起這個,顧青竹的嘴角就不禁揚起,沒有隱瞞祁暄,說道:
“我夢到我們在漠北的時候,天寒地凍,我想吃糖,你走了好幾裡地給我從玉塑買了一包回來,誰知道浸了水,只剩下兩顆了。”
祁暄想起確實有那麼回事,跟著笑了:
“還好你不嫌棄,還肯吃那兩顆軟趴趴的糖。”
“哪裡呀,是你不由分說把糖塞我嘴裡的,我連不吃的話都沒來得及說出口。”顧青竹故意這樣說。
祁暄疑惑:“是這樣嗎?”
“當然。”
祁暄擁著顧青竹的肩膀,兩人坐在演武場的突石之上,迎面看著晚霞,祁暄笑的十分開懷:“可我怎麼記得,有些人吃了那兩塊糖,感動的眼淚都下來了?”
顧青竹沒有說話,卻把身子往祁暄懷裡靠了靠,當時能不感動嗎?祁暄氣喘吁吁,渾身濕漉漉的跑回來,給她送上了用油紙包的糖,可一打開,只剩下兩顆完好的。
“青竹。”祁暄喊她。
“嗯?”顧青竹回答。
軍營裡面,就數軍士們吃飯的時刻最為安靜,耳邊只有列列的風聲,戰旗吹動,兩人置身廣袤演武場上,依偎而坐,斜陽將兩人的背影拉長,周身仿佛鍍著一層金光,耀眼的令人無法正視。
“我們倆之間其實也有好的回憶,對不對?”祁暄的聲音聽起來特別低,但一字一句皆鑽入顧青竹的心。
“不記得了。”顧青竹笑意漸濃,故意這樣說。
祁暄不厭其煩,用他溫柔的嗓音替顧青竹回憶當年:“我記得有一年宮裡放煙花,不知道哪裡出了什麼問題,有一隻飛到了你面前,你想也沒想,就跳到我懷裡去了,那時候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沒有推開你。”
顧青竹哼了一聲:“可你後來嘲諷我了。”
祁暄一愣,有點尷尬,摸了摸鼻子,乾咳一聲:“那還有一回,皇上賞了我一桷東珠,我想也沒想,回來就全都送給你了。”
冷哼繼續:“可你讓我用那桷東珠給府裡的妾侍們都做了一套東珠頭面,顏秀禾也有份。”
“……”場面更加尷尬了。
祁暄努力在腦中搜尋他和青竹之間美好的回憶,卻發現越是想記起,就越是想不起,最終只好放棄,肩頭垮下,無奈的歎息。
多好的機會,可以跟青竹回憶一番溫情,可誰知道,他和青竹之間的溫情時刻實在是太少了。能夠想起來的,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甚至還帶著尷尬的事件。
顧青竹見他這樣,不禁笑了起來,祁暄發現,從毒瘴林回來之後的青竹似乎變得特別愛笑了,以至於讓祁暄不禁懷疑,青竹是不是中毒了。
伸手在她額頭上測量溫度,被顧青竹伸手把他手給拍開:“幹嘛。”
祁暄揉著手背,問道:
“你怎麼老是跟我笑?”
顧青竹橫了他一眼,祁暄見了她翻來的白眼,這才放心:“對嘛,這個表情才像你。”
顧青竹被他的話說的哭笑不得,伸手在祁暄胸膛上敲了兩下,祁暄仿佛更加受用,擁著顧青竹的手臂越發收緊,兩人打鬧一番後,祁暄才大大的舒了一口氣:
“青竹,咱們倆和好吧。孩子的事兒,我會記一輩子,我會永遠記得我犯得錯,我發誓,從今往後,一定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咱們做生生世世的夫妻。”
顧青竹耳中聽著祁暄說的情話,不知緣由,鼻頭發酸,不一會兒眼淚就從眼眶裡掉落,祁暄沒有等到顧青竹的回應,低頭看她,見她兩行清淚,哭的像個淚人,不禁心疼,擁著她哄道:
“怎麼哭了。哎呀,我,我不會說話,又提傷心事了是不是?你別跟我計較,我保證以後不提那事兒了,你快別哭了。”
顧青竹雙臂張開,結結實實的擁住祁暄,將臉埋入他的胸膛之中,悶聲說道:
“你不是說你要記一輩子的嗎?”
祁暄身子一僵,這還是青竹第一次主動擁住他,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不敢相信,試探著回抱青竹,她也沒有像往常那樣抗拒。
“我就記心裡,不說就是了。”
祁暄感覺懷中嬌小的人兒在懷裡哭的一顫一顫的,心亂如麻,不知道怎麼安慰,但隱隱的能夠察覺出來,青竹開始宣洩自己的情緒,這些年她一直將傷心事憋在心裡,不願提起,就算偶爾聽到,也是用強硬的態度應對,她表現出的冷漠,其實就是她防備的武器,她不是鐵石心腸,她是故作堅強。
自從孩子沒有了之後,她隨祁暄到了漠北,一路過得都是相當苦楚的日子,但她從到了漠北以後,仿佛就失去了哭泣這個功能,不管日子多苦,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管面對多麼困難的境遇,她都沒有哭過。
祁暄知道自己讓她實在太失望了,即便他在漠北殺敵千萬,立下汗馬功勞,可是對於青竹而言,祁暄並沒有過多的安慰,他做的一切,他自己知道,是為了能夠讓青竹早點回歸京城,可是在旁人看來,也有可能是為了他自己,為了祁家失去的家族榮光。
青竹自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在漠北的那幾年,祁暄對她示好,她都是表面溫柔,實際上拒人於千里,不給祁暄任何彌補的機會,她儘管臉上在笑,可實際上心早就被嚴霜封鎖。
祁暄的求和,在她眼中,也變成了想要彌補遺憾,並不是真的想要與她在一起,所以青竹才會一味的抗拒,她付出真心的時候,祁暄將她的真心踩在地上,等到她收起真心的時候,又怎麼能要求她接受一切呢?
所有都是祁暄自找的。可是這個道理,他花了太多時間弄明白,一直以來,他以為青竹最介意的是從前受過的痛苦,是經歷過的那些難過事,所以他想彌補青竹,他想讓青竹忘記從前那些痛苦,但從一開始,他的路就是錯的,青竹在乎的不是曾經過得有多痛苦,她那麼堅強,就算是痛,咬牙都能挺過去,她最難接受的是祁暄對她的感情。
在青竹看來,祁暄對她好,是對從前錯事的悔恨,並不是因為愛她,出發點是錯誤的,青竹可以接受任何苦楚,卻不能接受祁暄不愛她。
這個道理,祁暄是現在才明白的。他的青竹不是冷漠,更加不是計較,她活的太通透了,對感情太執著,她要的不是祁暄的補償和悔恨,她要的是祁暄心中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