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老管家幾乎一路敲鑼打鼓著進了安平巷。禮品鋪滿了顧家門外的臺階,顧家的幾個管事開了中門讓其進來,禮品被一箱箱抬到了廳外的院子裡,老夫人陳氏和顧知遠在廳裡等著陸家老管家,老管家一進門就給兩人請安。
“老奴給老夫人和伯爺請安,奉了我家老夫人之命前來。今日在安國公府,我家小公子頑皮,不幸被壓在戲臺下,腿骨受了傷,幸虧府上二小姐救治得當,儘早把紮入骨節裡的碎木給清理掉,使得我家小公子得以保全一條腿,我家老夫人最疼小公子,聽說了二小姐救人的事兒,趕緊命老奴攜禮道謝來。”
這老管家將來意說明,顧知遠的臉色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仍舊有些不敢相信:
“你們沒搞錯吧,當真是青竹救了小公子?”
陸家老管家暢然一笑:“伯爺,這救命之恩如何會搞錯,今日在國公府那麼多人都瞧見二小姐醫治我家小公子,我家小公子也認得二小姐,千叮萬囑老奴,說見了二小姐,得替他行個大禮。”
顧知遠見他不像說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他原本擔心青竹治壞了陸家小公子,給顧家惹禍,沒想到她不僅沒惹禍,還立了個功,這事兒怎麼說的。
“哦,老夫人和小公子客氣了,大禮就不必了,她一個小孩兒受不住您的禮。”顧知遠知道沒惹禍,原本鬱悶的心情也開朗許多。
老管家不強求,只要心意到了便成。
將禮品奉上之後,老管家再次道謝,然後告辭。
看著滿院子的禮物,顧知遠往陳氏看了一眼,只見陳氏沒好氣的盯著自己,頓覺有錯,賠了個笑臉:“母親息怒,我,我這就讓人把青竹放出來。”
喊進來吳嬤嬤,讓她趕緊到柴房放人去了。
“你呀。”陳氏走到顧知遠身前,指著他道:“就是衝動,糊塗。事情沒有定論前,受人挑唆,錯怪了孩子。”
顧知遠被說了也不敢頂撞,心裡確實有點過意不去,早知道就不那麼著急下結論了,這下好了,結論不過下了一個時辰,事情就發生逆轉。現在回想起來,他當時到底為什麼會那樣生氣呢?
**
顧青學聽見有腳步聲來,立刻戒備起來,見是吳嬤嬤,面上一喜,對顧青竹道:“姐,祖母來救我們了。”
顧青竹也從門內站了起來,柴房院門看守的人連同吳嬤嬤一同進來,將柴房的門給打開了,吳嬤嬤拉著顧青竹的手,感觸良多:“小姐受苦了。”
顧青竹搖頭:“我沒事。”
“吳嬤嬤,我們等你好長時間了,是祖母讓您來的嗎?”
顧青學喜笑顏開,一掃陰霾。
“是伯爺讓奴婢來的。”吳嬤嬤也是高興,真沒想到二小姐這樣有福,原以為她學醫術就遇到陸家小公子,這下要壞菜了,沒想到居然真有這份本領。
見他們姐弟面露不解,吳嬤嬤拉著他們出去,邊走邊說:“陸家派人來了,說陸家小公子的傷多虧了二小姐及時救治,才挽回了陸小公子的一條腿,陸老夫人高興,就讓管家帶了好些個禮物來府上了。”
顧青竹心中納悶,卻也沒說什麼,但顧青學就忍不住了,驚訝至極:“嬤嬤你說陸家來人跟姐姐道謝,姐姐把陸家小公子的腿治好了?”
“可不是嘛。”吳嬤嬤轉向顧青竹:“二小姐,您這醫術跟誰學的,可了不得呢。”
顧青竹笑了笑:“就是仁恩堂的盧大夫啊。”
心裡說了句抱歉,當初她之所以會去仁恩堂,原因也是這個,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她真有本事把人救活,可到底說不清來處,但是這樣她有了個名義上的師父,別人就不會覺得奇怪了,名師出高徒,歷來都是佳談。
去了松鶴園,陳氏和顧知遠都在,顧知遠瞧見顧青竹兩姐弟,低下了頭,兩人行禮後,陳氏讓顧青竹坐到她身邊去。
“沒事吧。”
顧青竹精神的搖頭:“沒事兒!學弟陪我到現在。”
見兩姐弟重歸於好,陳氏欣慰,往顧知遠看去,說道:“孩子們來了,你不是要說什麼的?”
顧知遠乾咳一聲:“這個……這次的事情,是為父魯莽了。”說完這話,顧知遠就做好了被顧青竹奚落的準備,然顧青竹只是大度一笑:
“爹也是急火攻心,我與學弟都知道的。”
顧知遠有些訝異顧青竹的反應,原以為她會冷嘲熱諷一番,沒想到竟顧全了他的顏面,心中愧疚加深。
***
秦氏和顧玉瑤正在西芩園中吃果子,母女二人短短一個時辰裡,無數次提起顧青竹吃癟時的樣子,高興的笑聲屢屢傳出,顧玉瑤笑的花枝亂顫,怎麼都止不住。
“娘,也不知道餓三天是什麼感覺,看那不可一世的二小姐今後還有什麼臉面在咱們面前耀武揚威的。”
秦氏心情更美,跟女兒對視幾眼:“三天以後,我給她送碗稀粥去,到時候別說我這個繼母對她不好。”
母女二人正高興著,王嫂子進來了:“夫人,那陸家來人了。”
秦氏面上一喜:“這麼快就找來了?伯爺知道了嗎?”
王嫂子見夫人這麼高興,就知道她誤會了,不敢耽擱,趕緊說:“知道了,陸家的人都走了。是來送禮的,說咱們二小姐救了陸小公子的命,陸家老夫人讓管家帶禮物上門感謝來了。老夫人和伯爺在松鶴園見得他,二小姐也從柴房出來了。”
秦氏和顧玉瑤臉上的笑意瞬間僵住,感覺王嫂子說的是她們聽不懂的話般,久久都沒什麼反應。
“夫人。”王嫂子輕喚。
秦氏回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果子,哪裡還有心思吃,直接砸在門上,稀巴爛,一如她此刻的好心情。
顧玉瑤也是氣的直跺腳,這叫什麼事兒嘛。
***
顧青竹回到瓊華院,坐在澡盆裡,紅渠給她撒了花瓣和柚子葉,說是要給她去去晦氣。顧青竹拗不過她,只好從命。
泡在熱氣騰騰的水裡,顧青竹有些昏昏欲睡,今天一天發生了挺多事情,最讓她料想不到的就是陸家會派人來送禮道謝了。
陸小公子的腿雖有她一點功勞,但陸家也不至於那樣倉促派人過來道謝,就好像知道她被顧知遠關在柴房,特意來解救她似的。
帶著滿肚子疑問,配合紅渠洗了一個香噴噴的花瓣澡,然後早早的就睡了。
十月的夜晚微微有些涼。顧青竹不喜悶熱,睡覺總喜歡開著半扇窗,她睡在二層小樓上,所以開窗也沒什麼。
月光自半開的窗櫺後傾灑而入,透著瑩白色的光。
一隻修長的手借著月光撥開了顧青竹的紗幔,往裡探視一番。睡著的青竹滿臉孩子氣,與清醒時劍拔弩張的樣子很不同,特別乖巧可愛。青竹這張牲畜無害的臉,就是上一世祁暄也是滿意的,有時候看著她會把持不住,這也是祁暄矛盾的主要來源。
歷經多年,現在矛盾已經沒有了,留下的只有滿腔愛意。
他是愛青竹的。不同於那種一見鍾情的愛,他對她是日久生情,在漠北的那幾年,他之所以能東山再起,從逆境中站起來,有絕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青竹。
她就像是一枝經歷苦寒的梅,在冰天雪地裡養出一身傲骨,就算風雪披身亦不能掩其風華芳香,令人敬佩,她是他前進的動力,他想為了她把自己變得更好,想讓她愛的更有價值。
今天得知她被顧知遠帶回顧家,還關進了柴房,祁暄急的差點提刀殺進來救人,後來冷靜下來,才想出了那迂回之策,找陸昌明問情況,讓陸家火速送謝禮過來。
從前他只知道苛責青竹強勢有手段,卻從未瞭解過她身處的環境,若非顧家將她逼至絕境,她又怎會小小年紀便心機深沉,誰都信不過呢。若不自救,只怕她上一世就被她那個惡毒又無恥的繼母賣掉了。
可他上一世也不知是怎麼了,就像鬼遮眼般,看不到她的好,有一段時間,還默許了她繼母對她的欺負,對她繼母有意安排來的人來者不拒的納到身邊,便是要看她著急,看她難過。
當年揮霍了太多青竹的真心,以至於落得如今的下場,不怪旁人,要怪就怪他自己。
祁暄暗搓搓趴到床邊,用手指淩空描繪青竹的五官,他的青竹怎麼看怎麼可愛,就是還有點小……目光瞥向不該看的地方,嗯,哪兒都小。
天人交戰了好久,祁暄才勉強忍住了要去掀青竹被子,比劃比劃大小的衝動,被自己的猥瑣嚇到了,目光從不該看的地方挪開,轉移到青竹的臉上,睫毛像扇子似的,臉還沒有他巴掌大,鼻子又挺又翹,豐潤的雙唇微微開啟,無聲的呼吸著,貝齒潔白,透著誘人的光澤。
緩緩靠近她,輕嗅她身上的香氣,目光落在她那近在咫尺的唇瓣上……
顧青竹這一覺睡的好舒服,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睜開雙眼喊了紅渠進來,紅渠端著水進來時,就見自家小姐赤腳坐在床沿上,臉色如桃花般嬌豔,紅渠發自真心的誇讚:
“小姐今日臉色真好。”
顧青竹將手放入紅渠端來的水盆裡,莞爾一笑:“昨兒睡的好。”
好久都沒有睡的這樣香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