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艾草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床前有人,睜開眼便看到一道黑影,下意識地喚了一聲,然後被一隻柔軟無骨般的手摀住嘴。
「噓,小聲點。」霍姝低聲道。
黑暗中,艾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來事了,她就知道。
說來可笑,每回出門在外,只有身邊有她家姑娘,夜裡壓根兒就不用擔心安全問題,有姑娘在,連侍衛都省了,哪家貴女有她厲害?所以晚上都不用丫鬟守夜。
「小姐,怎麼了?」
「唔,有情況,不知道是沖誰來的。」
等她家姑娘像只夜貓子一樣輕盈地走開,艾草翻身下床,抓起一旁擱著的外衣套上,然後想要去伺候她家小姐穿衣服,就著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發現她家小姐現在已經穿戴整齊——當然依然是一副瀟灑俊秀的少年郎的打扮,她有一種絲毫不意外之感。
霍姝貼著窗邊,傾聽了下外面的情況,低聲對身邊的丫鬟道:「等會兒你自己小心一些。」
艾草下意識地抓住她,同樣小聲地道:「小姐,出門在外,還是保護好自己要緊,咱們就別理那麼多事了。」
最重要的是,你是個女孩子啊!
霍姝唔了一聲,突然手中的短劍朝著半開的窗捅過去,支撐窗戶的叉竿掉落到她手裡,窗戶便無聲地落下來,擋住了外面的月光,同時也聽到什麼東西從屋頂摔下來的聲音。
隔絕了外頭的聲息後,這才對丫鬟道:「知道了,你放心吧,只要對方不來礙著你家小姐,我也不會去惹事的。」然後又加了一句:「我已經答應外祖母了,今後會努力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女子!」
艾草:「……」
賢良淑德的女子會穿著男裝,騎馬揮鞭子抽人,三更半夜不睡覺的麼?
因窗戶關上,月光照不進來,瞬間屋子裡一片漆黑。
不過這種黑暗對霍姝並無影響,臨睡前,她已經將整個房間的佈局擺設記下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在這裡自如行走。
拍拍丫鬟,讓她別出聲後,霍姝輕盈地走到門前。
寂靜的黑暗中,一點細微的聲音都可以無限放大,艾草緊張地貼牆而立,眼睛追著她家小姐而去。因為周圍太黑,眼睛適應黑暗後,堪堪只能看到她家小姐的大概位置,其他的就看不到了。
這時,門被人自外緩緩推開。
艾草還沒看清楚,就聽到一道悶哼聲響起,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走廊下懸掛的燈籠的昏暗光線傾洩進來,艾草這才看到被她家小姐托著身體放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雖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不過幹練的丫鬟馬上抓了條結實的布巾過去,利落地將那個被她家小姐敲暈的黑衣人給綁起來了。
霍姝見丫鬟這麼識情識趣,不禁讚許地道:「艾草真能幹。」
艾草非常淡定地道:「沒辦法,跟著小姐您這麼久,這種事情遇得多了。」
霍姝摸摸鼻子,當作沒聽到,傾聽了下外面的聲音,發現周圍已經沒有其他的聲音了,也不知道那些晚上不睡覺的刺客是不是撤了,還是其他情況。
這時,盧侍衛帶著兩個提著黑衣的侍衛過來,看到地上被綁起來的黑衣人,面上並不驚訝,說道:「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挺好的,你那邊呢?」
盧侍衛忍不住看向如水的月色中模樣俊俏爽朗的少年,默念幾聲這位其實是個姑娘後,方道:「捉到了兩個,不知道這些人是衝著誰來的。」
「應該是白天時逃跑的那些流寇,不過他們的身手看起來就不像烏合之眾,你說是不是衝著那位聶公子來的?」
這麼說時,突然聽到遠處傳來的動靜,正是今晚譚老闆的商隊和聶公子所居住的廂房。
霍姝將手中的適於短劍系回腰間,馬上就朝那邊跑去。
「小姐。」丫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袖子。
「乖,你在這裡待著,我過去看看,那邊可是有聶公子呢。」霍姝挺怕今晚這些不知來路的人宰了聶公子。
那麼好看的美少年,可別死了,不然損失可大了。
艾草被噎住了,直到她家姑娘一溜煙地沒入黑暗中,再也看不到時,忍不住跺腳,心下不由得遷怒起了長得太過俊美的聶屹,怪他的美色將一向不識男女情愁的小姑娘勾引過去。雖不用擔心她家小姐出事,可這大晚上的,姑娘家這麼跑出去找男人總是不好……
盧侍衛趕緊跟過去,可惜小姑娘跑得太快,等他來到目的地,只見一群侍衛和黑衣人纏鬥在一起,卻不見小姑娘的身影,也不知道她跑哪裡去了,頓時有些焦急,忙加入戰局,一邊應付那些黑衣刺客,一邊尋找小姑娘的身影。
被盧侍衛擔心的小姑娘解決了兩個黑衣刺客後,從窗戶翻進了一間不知道是誰的廂房。
仔細傾聽了下,發現這間廂房是空的,正想要再翻出去時,突然頸間寒毛豎起,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後無聲無息地貼來一具溫熱的身軀。
霍姝心頭大駭,下意識地就要抽出袖子裡的短匕刺過去,就被一隻手按住她摸向兵器的手,接著聽到一道清冽如冷泉的聲音,「虞公子嗎?是我。」
霍姝頓了下,聽出這是那個聶屹的聲音。
短匕塞回袖套裡,她定了定神,問道:「聶公子,你怎麼在這裡?沒事吧?」這人走路難道沒有點聲音的麼,竟然能悄無聲息地接近她,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到,恁地古怪。
難道幾年的大家閨秀的生活,讓她的警戒低到這等地步了?
「這裡是我的廂房。」
低柔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頸側,裸露在外的肌膚起了一層小疙瘩,讓她有些不適應地縮了縮脖子,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想要挪離他遠一些,卻被他突然拉著躲進一旁的屏風後。
這時,門被推開,就著如水的月色,可以看到一個人,看穿著打扮,像是商隊的護衛。
那護衛走進來,朝裡頭叫道:「公子,您在麼?」
霍姝忍不住看向依然拉著她的手、和她一起擠在屏風後的少年。
這少年很高,比她還高一個頭有餘,這讓她很羨慕。不過外祖母說過了,她現在還沒有發育完全,等明年及笄後,身高還可以再竄一竄,女子哪怕到十八歲,還是可以長高的。
站在黑暗的屏風後頭,她看不清楚這少年的模樣,只能隱約看到那優美漂亮的輪廓,回想白日時所見的那張俊美的臉龐,現下距離如此近,臉上不禁微熱,趕緊收起那些不必要的胡思亂想。
那進來的護衛喚了一聲後,並未聽到回應,腳步頓了下,朝著屋子裡的床走過去,小心地掀開帷帳,飛快地舉著手中的劍朝床上的被子刺去。
扎的一聲,劍只刺到一堆被子。
發現刺了個空後,那護衛大驚,知道上當了,正欲要撤離,不過已經由不得他,隨後進來的一名高大侍衛,一劍朝他的背心刺去。
解決了那護衛後,扈興的目光轉到屏風,喚道:「公子?」
聶屹這才從屏風走出來,霍姝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窗口,糾結著要不要再翻出去時,扈興已經用火折子將室內的蠟燭點起了。
修長如玉的手扶在屏風邊沿,霍姝看到站在屏風旁用一雙鳳目看著她的少年,乖乖跟他出去。
「虞公子?」扈興看到霍姝,一臉驚訝。
霍姝爽朗地笑了下,說道:「先前聽到動靜,不知發生什麼事,所以過來瞧瞧。」
虞家的名聲還是讓人信任的,當下扈興沒有對她出現在這裡懷疑,反而感激地道:「多謝虞公子關心。」
霍姝看了一眼地上的那侍衛的屍體,神色未變,問道:「這些人是衝著你們來的?」
扈興看了她一眼,目光轉到他家主子身上。
霍姝的目光也落到一旁的少年身上,只見他身上穿著單薄的綢緞寢衣,頭髮未束,像沷墨一樣垂落下來,襯得他眉目如畫。
恰好一陣夜風吹來,搖曳的燭光中,穿著寬大的月白色綢緞寢衣的少年衣袂翩然,如那九天仙人一般,出塵不染,高華清貴,不似人間之人。
霍七姑娘後知後覺地有些不好意思了。
雖然小時候沒少看軍營中的那些軍爺們打赤膊訓練,甚至連舅舅和表哥們在校場訓練時打赤膊的模樣也看過不少,壓根兒沒有其他的想法,可這次不知道為何,看到這少年私下這副將要就寢的模樣,反而很不好意思。
聶屹默默地看著她,見她閃爍的神色,漆黑的鳳眸滑過些許眸光,淡淡地道:「是在下連累虞公子了,今晚的事確實因聶某而起,實在是對不住。」
他這般坦然,倒教霍姝不好再問什麼,剛才那名死去的侍衛,讓她知道今晚的襲擊並不簡單,想必聶屹這邊出了叛徒,而他本人的身份更是不凡。
發現外面的聲音已經平息,她撓了下臉頰,說道:「我那邊也捉了幾個刺客,稍會讓侍衛送過來給你們,聶公子好生歇息,告辭。」
說罷,朝他們拱了拱手,便抬腳離開。
聶屹站在夜風中,看著她大步離開,眸色黯沉。
扈興看了眼離開的虞家少爺,再看看站在那裡不知道想什麼的主子,心裡覺得有些奇怪,卻又說不上奇怪什麼……
哦,對了,剛才主子竟然會和個陌生人一起躲在屏風後,簡直太奇怪了。
一般遇到這種吃裡扒外的叛徒,主子只會心狠手辣一刀切了,從來不會特地避開等人來救,可剛才他竟然會和那「虞從烈」一起避在屏風後。
真是太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