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若幽隻覺鼻尖微酸,斂下眸道:“女兒一輩子孝敬義父。”
程蘊之寬厚一笑,讚她乖巧,她未提及七姑娘身世,程蘊之便也未多想,又提筆寫方子,薄若幽望著程蘊之佝僂的背脊,心底溢滿感激。
五歲上的事她早已記不清了,可當年薄氏派人去青州時與程蘊之夫婦吵起來的話她還言猶在耳,克父克母,短命喪門星,說的便是年僅六歲的她,她當時聽不懂,又長兩歲才知那話意思,有時她想,她父母的確早亡,弟弟亦因意外而死,偏生她自己活了下來,非要論說,倒也有她命凶克了他們的可能。
若是無程蘊之夫婦收養,帶她離開京城,今日的劉家七姑娘,會否是她的下場呢?
她背脊一涼,看著程蘊之皺紋滿布的溫和面容才覺回了暖。
“據庵堂裡的人說,劉家姑娘精神有些不好,時而瘋癲無狀,這又令女兒想起了長公主……”
薄若幽不敢隱瞞程蘊之她去過長公主府的事,程蘊之初初聽完道了一聲不成體統,卻也不曾想到霍危樓竟有此心,只是聽聞長公主之病狀覺得十分震驚。
薄若幽又道:“瘋癲之人若是傷害起自己來,是否不知疼痛?”
程蘊之停筆,“不盡然,瘋了也會喊痛,聽你所言,劉家姑娘並非整日瘋癲,從前瘋癲之時可曾有撞柱之行?”
“這倒未曾聽到提起,只是他哥哥說過,她曾有輕生之念。”
薄若幽思及此蹙眉,雖有輕生之念,可她身上的傷疤,卻無一處致命,足見她不曾嘗試過,薄若幽又道:“我不知怎地,總覺得那庵堂有些古怪,老師太看著慈眉善目的,行事卻頗為冷硬,還對府衙有隱瞞之意,幾個女尼……”
薄若幽不好說的太過狎昵,到底是佛門中人,暗自揣測總是失禮,而哪怕她不說,程蘊之的眸色已嚴肅起來,“她們可是靠著城中貴人接濟?”
“正是如此,今日起初衙門去盤問,她們竟連劉姑娘身世都不願告訴,一心要等劉家來人才好,下午帶她們回京,幾個人亦十分不情願。”
程蘊之面露遲疑之色,“城外的庵堂……並不一定是真的庵堂。”
程蘊之如今雖是落魄,可二十來歲之前乃是程家大公子,富貴人家如何消遣享樂,他再知道不過,然而他說完,薄若幽卻是不解,程蘊之不由說的更直白了些,“城裡的權貴們,有喜好酒色者,除了去煙花之地享樂外,還有許多別的嗜好。”
程蘊之點到即止,薄若幽略一思忖,駭然瞪眸,她不敢相信那個可能,可想到今日那女尼畫了眉,周身又有種說不出的情態,心底竟已信了三分。
“這……這女兒不知,若當真如此,今日異狀便有了解釋,明日去見了捕頭,女兒同他提一提,倘若與案子無關便罷了,倘若有關,或許內有勾連。”
程蘊之應好,忽而眉峰微動,“長公主的病,一直令禦醫調養著?”
薄若幽點頭,“禦醫常年看著,明公子亦時常過府問脈。”
程蘊之聽完,便蹙眉沉思起來,薄若幽眨了眨眼,心道程蘊之既主動探問,莫不是有何醫治之法,便問道:“義父可是對長公主的瘋症有法子?”
程蘊之很有些遲疑之色,“瘋症並不好治,且聽你說長公主病的那般嚴重,乃是積年頑疾了,義父並無把握。”
薄若幽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光亮,“並無把握也沒關系,義父可願意試試?”
薄若幽那日對他說起長公主犯病之態,說的眼眶通紅,彼時他便起了念頭,可他心中有些猶豫顧及,便未立刻開口,今日薄若幽又提起長公主之病,顯然她記掛心頭,他這才未曾忍住。
“試倒是可以試——”
薄若幽笑靨一綻,“那太好了!義父不知,我實在心疼公主。”
程蘊之沒好氣道:“我看你是心疼武昭侯。”
薄若幽面頰飛上一抹霞色,“我……我是真的心疼公主殿下,那日見著殿下,仆從們一應哄著她,她看著好好的與我們說話,記憶卻全是錯亂,竟然將國公爺的書房當做自己書房,後來病發,頃刻間變了個人一般,女兒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就覺心中生疼,好似能體會到她的苦痛。”
程蘊之聽得眼神微變,又扯了扯唇,“她是武昭侯的母親,武昭侯疼惜她,你愛屋及烏,自然也頗為憐惜。”
“義父!”薄若幽羞赧難當,“您怎也打趣女兒。”
程蘊之溫和笑開,“待武昭侯歸來,我去公主府走一趟。”
薄若幽意滿心足,又乖巧幫他侍墨,待晚些回房歇下時,卻在算霍危樓多久才能回來,如今滿打滿算霍危樓已離開兩月,只怕再等上一整月都不定能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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