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了義莊,日頭才剛爬上雲尖,秋日的暖陽溶溶落在身上,亦將義莊內的陰氣驅散了幾分,入後堂,吳襄已在相候。
“捕頭,你昨夜去劉家如何?”
吳襄面上說不出是什麽神色,“昨夜去了劉家才知,白日他們府上在行宴,之所以耽誤了那般久,也是因為府上走不開。”
薄若幽彎著的唇角頓時沉了下來,她心底一陣發寒,再去看木板床上腐爛的遺體,更覺揪心,她未再問,戴上護手覆上巾帕走去屍體近前。
吳襄頓了頓繼續道:“進了劉家,劉家人聽說要剖驗,絲毫未曾猶豫便答應了。”
薄若幽心腔又是一窒,選了一把趁手的剖屍刀,開始往屍體顱骨下刀。
傷口附近的血肉被蛆蟲蠶食殆盡,再加上腐爛,骨頭上隻連著一層腦膜腐肉,她很容易便將顱骨剝離出來,又極其小心的查看傷口周圍裂開的骨縫。
她驗屍時的神情總是肅穆無波的,平湖似的眸子浮著碎冰,旁觀者大氣不敢喘,吳襄在旁靜候,足足等了兩盞茶的功夫,薄若幽才抬眸。
“死者太陽穴往上兩寸之地額骨為傷處,此處額骨下凹,為外力所致性骨裂骨折,凹陷處有多塊碎骨,凹陷邊緣有往上顳線延伸的骨裂,從線行方向和碎骨數量來看,非一次性撞擊所致,且撞擊力方向幾乎一致——”
吳襄聽得不太明白,“何意?意思是她撞了幾次才死?”
薄若幽抬眸看著吳襄,“不僅撞了數次,且是被人挾製著撞了數次。”
吳襄眼瞳一震,薄若幽道:“這般重的傷勢,隻消一下她人也應當發暈,再加上疼痛,隻憑她自己身量,意志,體力,絕無可能再在同樣的角度上撞第二次。”
薄若幽說完又道:“捕頭可以試試。”
吳襄雖然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可卻覺得並無十成十的把握,他轉身走向門口,彎著身子,往門口的門方上輕撞,很快,他發現一個人如果彎著身子,哪怕不受任何疼痛,亦不好保持一模一樣的姿態往門上撞,因彎著身子的模樣,本就容易失去平衡。
他信了薄若幽所言,“所以,可以斷定為他殺?”
薄若幽點頭,又蹙眉望著屍體腐爛的後頸之地,“她這樣的身量,凶手隻可能握住她纖細的後頸,而後令她往床柱之上撞,只可惜後頸之地沁了血跡腐爛極快,如今已經找不出皮下淤血痕跡,否則,證據便要更有力些,線索也能多些。”
吳襄想象了一下當時的場景,隻覺的確只有如此凶手才可行凶,這七姑娘身量與薄若幽相差無幾,卻比薄若幽消瘦許多,而她頸子不堪一握,莫說挾製著她撞牆,便是掐死她,似乎是個人都能做到。
吳襄深吸口氣,“既是如此,我這便派人去劉家通知一聲,師太和女尼也未曾審問,想來問了他們,便能得出更多線索。”
薄若幽一邊打量著屍體額角的傷痕一邊道:“傾向於凶手為男子,撞擊次數應當在三次左右,凹陷頗深,骨裂線長,凶手的力氣不小,且我不曾在她手上發現任何掙扎痕跡,凶手動手的速度應當十分迅捷。”
吳襄眼底微微一亮,“好,我先回衙門,你若再得了什麽,來衙門找我。”
薄若幽本要應聲,可此時卻想起來什麽似的道,“捕頭留步!”
吳襄駐足轉身,“怎地?”
“捕頭去審問師太和女尼們,可以問一問,她們庵堂之中除了祈福上香之外,可還有別的不正經的營生沒有。”
她神色冷肅,吳襄挑了挑眉,很快,他眼底閃過一絲了然,他鄭重的點了點頭,帶著衙差轉身離開。
薄若幽留下,又將屍身細驗了一遍,然而和昨日一般,再無所得,她死亡日久,體表多有腐敗,屍斑溶解至全身,與屍綠縱橫交錯,青紫一片,再加上皮下暴突四散的血脈,已頗有些悚然駭人之態,而她腹部因腐敗而鼓脹,這樣的天氣,這幅屍身也保存不了幾日了。
薄若幽淨手收好器物,她想知道那三個女尼能道出什麽,便辭別了坤叔,乘著馬車趕往衙門。
到了衙門之時,便知吳襄在牢房中審問,她也不著急,便在值房稍後,等了半個時辰,吳襄沉著臉從牢房之中出來,手中捏著一份證供,得知驗屍無所得,吳襄便將證供交給薄若幽看。
薄若幽接過來看,吳襄沉沉的呼出口氣道:“兩個小的說的很快,就是那老尼姑不如何開口,我當真沒有想到,這水月庵之中竟然真的做那不正經的皮肉生意。”
想到先前他對女尼們存著尊敬之心,吳襄氣的往地上啐了一口,“除了劉家,還有兩家也跟著攪和其中,都是劉家友人,這些人也忒不要臉,那外頭佛堂,可還塑著菩薩呢!”
發完了鬱氣,薄若幽看著證供忽然揚眉,“這幾日內,竟然有三個人去看過她?”
吳襄一聽此言,又氣笑了,“可不是,三個人,分了三日去看她,可屋子裡都無人應答,他們竟然也無人覺得不妥當,若是早些發現,又何至於人都爛了。這些尼姑,還有心護著他們這些主子,當真是……”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