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福宮,同道堂。
年氏的宮女挑香扳著手指在那裡數:“前個兒是東邊屋裡那三個,今天是西邊屋裡的。”一面說一面小心的看年氏,問她:“姑娘,你說恪嬪娘娘幾時才能請咱們去呢?”
因為年氏對她一直不親近,挑香在年氏面前也從來不敢放肆,都一年多了連說話都要字斟句酌。
年氏像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自的讀著手裡的書。挑香也不敢再開口,低頭坐在門檻上繡手帕。
要是主僕兩個感情好了,還能坐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像她們這樣的,她都不敢往年氏身邊湊,可也不敢躲出去不侍候主子,只好就這麼隨便找點什麼事做著,留在主子能看到的地方。
這日子過得是真沒勁啊。
挑香心裡憋屈的想,一沒留神手下就錯針了,跟著年氏那邊就掃過來一眼,讓挑香一時間臉都臊紅了。
年姑娘人小小的,主子的派頭可真足。她是一點步子都不敢錯的,好像她什麼都知道。
此時西邊屋裡那幾個穿戴一新,面帶喜色的結伴出去了。
年氏和挑香都能看到。挑香是羡慕,年氏卻是在心裡想著誰知道她們這一去是好是壞呢?顧氏不就是跟著汪貴人出去一次,現在生死不知。
恪嬪那邊自從她們進來什麼動靜都沒有,突然皇后病了,她就隔三岔五的叫咸福宮的人過去陪她。是看皇后這樣,恪嬪心裡活動了?還是皇后借著恪嬪的手呢?
年氏亂七八糟想了一腦袋,天天在屋裡坐著,連出去走走都不容易。她不想,還能幹嘛呢?
……貴妃這會兒已經去圓明園伴駕了吧?
進宮前貴妃就是個站在雲端的人物,年氏只聽過她的故事,沒想過會離她這麼近。
等進了宮以後再想起貴妃,年氏心裡的滋味就複雜起來。
幾分羨,幾分慕,更有幾分說不出來的厭惡與嫉妒。
既盼著自己能有她的運氣,又覺得她能霸著萬歲這多年,必定是個心底奸惡,城府極深的人。
三月初,宮裡就說萬歲要帶著貴妃去圓明園。她們底下的人還議論,說不定就是皇后病重,萬歲心疼皇后要帶她去園子裡住呢。結果等這消息落了地,她們才知道東西六宮裡數得著的主子去了一大半,唯獨沒有皇后。
早就聽說萬歲一步也離不得貴妃,去哪兒都帶著。去避暑山莊帶著,去園子裡也帶著。
皇后好的時候不帶她也不奇怪,那是皇后識大體,萬歲也只有把宮裡交給皇后才能放心。可等到皇后病了,萬歲還是不帶她,說要去園子裡住就去了,一點也不顧忌。這時再說萬歲看重皇后哪裡還有人信呢?
年氏想起在家時嬤嬤提起貴妃,那也是止不住的豔羨,常說女人做到貴妃這樣真是該知足了。但也說貴妃再好,人人都說她像孝獻皇后,但還是差董鄂氏一籌的。畢竟當今可比順治爺把得住。
沒吵吵著要廢了皇后立貴妃啊。
可讓年氏來說,她倒不羡慕孝獻皇后,若是她有貴妃的造化,那就只安安分分做個貴妃。皇后要祭天告地,她自認沒這份福氣。
貴妃,貴妃……
這宮裡見過貴妃的人不多,沒聽過她的卻一個都沒有。就算她不在這裡,人們嘴裡也都是她的事。年氏有時都覺得這樣念久了,貴妃說不定都能聽到她們背地裡說的話了。
就連她也免不了日日把貴妃掛在心上。
貴妃都成了這宮裡人的心魔了。
圓明園裡春光正好。
四時花開,各有盛景。但春景是一年之始,不管何時都被賦於了不同的意義。
四爺就認為春天很重要,所以他又帶著宮裡的阿哥們種地了。
宮裡開出來田畝可真不少,皇上到哪裡就把田開到哪裡。先帝有豐澤園,四爺有織耕園、菜圃園。等他現在當了皇帝,更是把這些園子的田地擴大了數倍有餘。
只是苦了被他拉過來的阿哥們。
宮裡的阿哥現在是越來越多了,不是四爺生多了,四爺出孝後還一個好消息沒有呢。而是先帝給他留下的兄弟們多,兄弟們生的他看著順眼的都給拉到宮裡來了。男的女的都要。女的封公主,男的他先養著,這也是施恩嘛。
只是他的兄弟們心裡會不會罵他就不知道了。
宮裡的孩子都早熟,這話放在哪裡都是對的。李薇就從來沒見過進宮的這些皇侄兒們鬧出什麼事,個個都規矩得不得了。好像從生下來就是懂事的好孩子,沒一個有熊孩子階段。
反倒顯得四爺親生的這群裡,除了大的幾個懂事外,弘時和弘昤都有過熊孩子時期。她以前還以為弘昀有弘時磨著性子,也把小時候的調皮給丟了呢,不過現在她發現了,弘昀照樣調皮,不過是學會扮好孩子了而已。
其實老師眼裡的好學生都沒那麼乖。李薇上學時期間,小學時班裡學習最好的班長打架是一把好手,初中時學習最好的班長天天書包裡放個遊戲機,所有的遊戲打遍全校無敵人,高中時同樣學習最好的學習委員談戀愛,女朋友同年紀的三個,高年級的一個,低年級的一個,高年級的那個還打到他們班裡來找小三,有幸圍觀的李薇囧囧有神的想其實你也是小三,班長最早談的那個是本班的,那才是大老婆(節操)。
怎麼說呢?反正李薇對這事的接受度挺高的,她覺得吧孩子怎麼發展都行,能混得開,過得好,怎麼著都行。人生的色彩是多種多樣的嘛。
之前她以為弘昀被弘時欺負太可憐,平時都會多偏著他一點,弘昀偶爾來求個事,她都是大開綠燈的。搞得弘時都說額娘更疼三哥呢。
直到這次兩波孩子鬥心眼,弘昀才顯出他的本事來。李薇才從此放心了:這孩子日後吃不了虧了。
事情是這樣的,四爺這人比較愛發散,抒發感情的時候有時點會特別不一樣。
像這次大家到圓明園來,園子裡的太監大概也是為了巴結,就說他們把田地照顧得很好啊,先帝都誇過的花生啊紅薯啊玉米啊都收成相當不錯,還送進宮了呢,萬歲吃著了嗎?他們今年還打算種康熙禦麥呢,都準備好了,萬歲來了正好他們準備播種。
李薇就是在此時想起曾在某個農業節目裡看過,先把苗催出來後再播種能增加成活率,增加多少忘了,但比率好像也不低?
四爺對一切新鮮事物的接受性都是很高的。
——但也不排斥只是想陪她玩。
反正他給了她一袋康熙禦麥麥種,讓她催。
李薇就說用不著這麼多,她在現代種花時也催過苗,都是拿淺盤子裝水泡種子,等苗發出來再移到土裡種。她又不是專業的,就是試試。於是先拿了兩把,一把用水泡,一把放到土裡,上面淺淺的蓋一層土,全都放到暗處等著看效果。
四爺每天回來都問,不知他是真的在意呢,還是在陪她玩。反正隔不幾日,苗從種子裡露了頭,兩人都挺激動的。
他拿筷子輕輕挾著冒出個小白芽的麥種看,李薇在一邊沒好意思說她一開始看到冒白頭還以為是種子發黴了。天這麼暖和再加上泡水,萬一發黴也是可能的。
幸好這白白的一小點慢慢長出來,終於能看出來是芽了。
與此同時灑在土裡的也有冒芽的,但冒出來的還真沒在水裡冒的整齊,冒得多。
四爺嘴裡不說什麼,但看她的眼睛裡都是笑,笑得讓她也心裡暖洋洋的,跟中考考了個大狀元,覺得能讓父母欣慰高興一樣。
雖然這個心情有些不大對頭,但她確實對能幫上一點點忙而滿足了。
想想她穿過來後蘇出來的東西也不少了,好像沒什麼特別有用的?傳播最廣的就是千里路的鞋底和牛羊油熬出來的速食咖喱塊。
但這跟國計民生的關係都不大。
不是她人心不足,非要蘇個大的。就是難得穿越一回,不說把蒸汽機發明帶動產業革命出來,好歹做些與民有益的事。
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她不能白從現代社會穿過來一回,至少做些能做的,這樣她的心裡也能好受些。
有她提供的這個思路,剩下的更科學系統的驗證都由四爺找人去做了,蒲松齡都能寫農業書了,這個時代還是有不少農業人才的。
然後四爺就給來種地的阿哥們佈置功課了,要他們種地,順便試探下催苗法的適用範圍。然後發給了他們一大堆的種子,穀種菜種花種應有盡有,新開出來的田也任他們去造,誰能催出來的多,萬歲爺重重有賞。
阿哥們就熱火朝天的去幹了。
做為站在封建社會金字塔頂端的第三代,弘字頭的阿哥們都是見多識廣,也勇於創新的。他們立刻結成了幾個小組,然後每個小組確定了一個研究方向。而且為了團結,所有的小組裡都是什麼人都有。
就是四爺的阿哥和被拉進宮的皇侄們,再加上先帝留下的皇叔們的組合戰隊。
弘昀那隊就有誠郡王,五爺,淳郡王的堂兄各一個,還有個二十二皇叔允祜。靜太妃生的先帝遺腹子二十三皇叔允祁在弘時的隊伍裡。
大家基本上都是團結在四爺兒子的周圍的。
弘昀鬼一點,大家的研究方向都差不多。就有人提出普通的水跟加了肥水的水有沒有什麼不同呢?
會不會加了肥水的會更能催呢?等等。
這個研究方向經過大家的一致同意後就每個小組都要試驗了。
弘昀勇敢的表示他不怕苗催不出來當墊底的,所以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小組中的其他人了,他帶著人用土種就好。
他開口太早,姿態又太好,同組的其他人只好羡慕嫉妒恨。
李薇知道後,弘昀是這麼跟她說的。
弘昀有些沮喪的說:“兒子太心急了,應該再緩著點來,肯定有人想出頭的。兒子這一急就落了下乘了。”
李薇想了想,還是肯定了他的努力方向,不過警告他千萬別讓四爺知道。
其實四爺早就知道了,他特意把弘昀叫來問他是一天肥水不碰好,還是碰一天好,還是碰十天半個月好?
弘昀明白了,他不應該一天不碰,他要是先碰上幾天,等別人想搶功勞時再讓出去,就能名利雙得了(?)。
四爺微笑點頭:孺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