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妤在窗臺前照看蘭花,給它澆點水,剝去莖幹上的一些枯皮,琥珀帶這著丫鬟進來,正是顧如絲身邊的月娥。
月娥來到齊妤身後,恭敬行禮:「王妃,如夫人那裡有事。」
齊妤點了點頭:「說。」
月娥本就是齊妤安排在顧如絲身邊的人,事實上,整個王府恐怕也就顧如絲一人,覺得自己真的收服了王府的人,替她監視主院王妃的生活日常,也只有她一人覺得,只要攀上了楚慕,她就能掌控半個王府。
「傍晚時分,門房收到一封給如夫人的信,奴婢提前抄錄下來,然後把信原封不動的交給了如夫人。」
月娥做事謹慎老練,在顧如絲身邊很快嶄露頭角,成為顧如絲的心腹,顧如絲的一切都在月娥的監視之下,顧如絲在西苑的所作所為,看似自由自在無管束,其實都控制在齊妤能給她的自由界限之內。
琥珀把信接過來送到齊妤手上,齊妤手上沾了些泥,琥珀展開信紙送到齊妤面前讓她看。
看過之後,齊妤若有所思擺擺手,示意自己看完了,指了指臉盆架上的毛巾,琥珀會意,將信紙折好,給齊妤取擦手的毛巾去了。
「她人呢?」齊妤問月娥。
「先前如夫人讓奴婢給她套了馬車,現在已經出門赴約了。」月娥道。
齊妤一邊擦手一邊凝眉思考,琥珀從旁問道:
「王妃,如夫人去見從前的郎君,王府要派人將她帶回來嗎?」這要被抓回來,治她個逃妾的罪名,便是王爺也無話可說。
齊妤冷笑,若有所指:
「哼,見郎君?只怕是甕中捉鼈吧。」
擦完了手,齊妤把毛巾扔給了琥珀,徑直去了內間,琥珀和月娥對視一眼,都不太明白王妃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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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如絲穿著寬厚的斗篷,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來到了崔原和她約定的地點,城南聚賢客棧。
崔原的小廝在外面把她迎上了崔原所住的二樓雅房。
進門之後,顧如絲看見了崔原,把頭上斗篷解下,崔原見了她便想過來拉她的手,顧如絲往旁邊一閃,說道:
「崔相公自重。如今我已嫁作他人婦,你我實不該私下見面。」
崔原歎道:
「如絲,自你離開,我便夜夜不能寐,滿心都是你的模樣,我身為男兒,頂天立地,便是文弱書生,也有保護妻兒的血性,自你我訂親之日起,我便將你視作我的妻,未能保護好你,致你被強權擄劫,是我對不起你。」
顧如絲看著面前這個感情充沛,動不動就抬袖抹淚的男人,不耐煩到極點,卻知如今不能節外生枝,若和他攤牌實話實說,惹怒了他,書生意氣之下,沒准就要鬧出事來。
對這種百無一用的書生,除了殺掉的方法之外,也就只能哄著了。
殺他對現在的顧如絲來說不現實,沒這能耐,所以她只剩下哄他一條路。
抽出自己的隨身絹帕,給崔原拭淚,主動牽住他的手道:
「崔郎莫哭,你對我的情誼我自是知曉的,可如今楚慕他權勢滔天,咱們這樣的人如何與他抗爭。要怪就怪楚慕橫刀奪愛,我與崔郎,心意相通,如磐石不轉移,奈何命運捉弄。」
崔原吸了吸鼻子,反過來包住顧如絲的手,道:
「咱們私奔吧。只要逃離了京城,我們尋一處鳥語花香的世外桃源,我耕田,你織布,做一對神仙眷侶,逍遙天地,可好?」
顧如絲抽出自己的手,轉過身去委婉道:
「私奔……可如何使得。崔郎不知那楚慕的手段,他殺人如麻,茹毛飲血,我若敢逃離,他定派兵追趕天涯,將你我二人屠戮刀下,我倒是沒什麼,橫豎不過浮萍過江,一條賤命,可崔郎呢?你是崔家九代單傳,又是鄉里難得考中的舉人,家族對你寄予厚望,望你光耀門楣,若因為我而使你遭遇不測,我豈非成了你崔家的罪人?」
崔原似乎還想說什麼,被顧如絲撲過來抵住了唇,輕聲勸道:
「崔郎,哪怕是為了我,你還是回去吧。你我今生緣分已盡,你回去之後,找一個比我好的女子成親,把我忘了,別再來京城尋我。我們相約來生,以簪為信,來生我定做你的妻子。可好?」顧如絲說著,將頭上的髮簪拔下來遞給崔原。
崔原接過髮簪,長長的歎了口氣,失望道:
「既然你都如此說了,那……小生也就明白了。」
顧如絲有點意外崔原就這麼同意了,她還有好些個勸人的話沒說出來,不過只要他聽進去,從今往後不要再來京城找她就好。
「既然明白,那未免夜長夢多,崔郎何不今晚就回?你出門時日多了,老夫人該擔心你了。」
顧如絲巴不得現在一腳把崔原踢回老家,崔原多留京城一日,對她來說都是威脅。
崔原聞言苦笑:「你就這麼巴不得我走嗎?」
「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顧如絲看見桌上放著崔原的包袱,主動替他拿起,掛在他肩上,然後推著崔原出門,邊開房門邊說:
「楚慕性情極其暴躁,嗜殺成性,若讓他知道你在京城,定會將你大卸八塊的,你現在就走,隨便雇一輛馬車……」
顧如絲的聲音戛然而止,癡癡的望著那個無論她怎麼想,都不可能出現在門外的人。
楚慕冷著一張臉,雙手抱胸站在門外,看著門內親密走出的兩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親耳聽見,楚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寵到心坎兒裡的師妹,在背後竟會如此惡毒的編排他。
幾乎是瞬間,顧如絲把崔原重重的推開,衝出房門跟楚慕解釋:
「王爺,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與他毫無瓜葛,是他,是他耍手段引我前來的。」
崔原身子本就虛弱,被顧如絲一推就撞在門扉上,剛站穩就聽見她換了這副嘴臉,崔原冷哼一聲,他怎麼會為了這麼個兩面三刀的女人,坐了一個月船,半個月馬車趕來京城,剛來第一天,就被京兆府的人給抓去了大牢。
他一直堅信是楚慕在背後搞的鬼,直到今天親眼見到了他。
楚慕和他說了當初顧如絲一家入京的事,和崔原的親身經歷完全是南轅北轍,楚慕驚覺自己被騙,讓他配合演這場戲,探顧如絲的真實心意,崔原本來心裡還有些疑慮和不忍,但現在,他得到了一份完美的答案。
女人的嘴,騙人的鬼!枉費他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愧疚和日思夜想。
崔原沒說什麼,直接把顧如絲剛才給他的髮簪遞到楚慕面前,楚慕接過看了兩眼後,便直接從樓上扔了下去,轉身就走。
顧如絲整個人都懵了,瘋了似的撲向崔原,要不是韓風擋著,她都能直接把崔原推下樓去。
「王爺!你聽我解釋!王爺!」
顧如絲打不到崔原,只能轉身去追楚慕,試圖挽回這一切。
一直追著楚慕來到了客棧外面,顧如絲發現,外面有好幾個打著火把的官兵,官兵手裡押著兩個鼻青臉腫的人,正是她爹和哥哥。
顧如絲衝著楚慕的背影大喊道:
「王爺,我發誓我對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不該瞞你崔原的事,我那是怕失去你,你知道的,我自小便傾慕於你……」
楚慕憤然轉身怒吼:「住口!別再說那些沒用的。你爹他們早就把你如何算計本王的事情招了出來,顧如絲,本王自問對你不薄,掏心掏肺的對你好,為何你對本王連最基本的坦誠都做不到?從頭到尾,你想要的不過是榮華富貴,從來不是本王!」
顧如絲接連搖頭:「不是,不是的!你給我個機會,我與你好好解釋還不行嗎?王爺,師兄……」
楚慕不想再聽任何廢話,這幾天因為顧家的事情他已經焦頭爛額,如今終於認清了人心,今後斷不可能再與這等無情人牽連。
「你與你父兄暫押京兆府大牢,本王命京兆府尹徹查你等在京城所犯惡事,一切交由律法處置,本王絕不徇私。帶走!」
楚慕如是吩咐。
官差們上前來把不住掙扎尖叫的顧如絲拖著走了,直到好遠之外還能聽見她喊『楚慕』的淒厲聲音。
楚慕深深歎出一口氣,祭奠這一年多來被愚弄而付出的真心,沒什麼比被心愛之人背叛更加讓人難受的了。
翻身上馬,看見人群後停著一輛馬車,車窗的簾子後面,那張清雅動人的臉仿佛是今晚無盡黑暗中的最後一點光明。
楚慕下馬,往那馬車走去,馬車外站著兩個婢女,一個是齊妤身邊的琥珀,一個是顧如絲身邊的月娥。
看見月娥,楚慕失落的自嘲一笑。
他以前怎麼就認為齊妤是個溫良恭謙,善良大度的女人呢?他就沒見過比齊妤更心狠腹黑的女人!
他以為自己把齊妤耍的團團轉,可事實上,卻是齊妤把所有人耍的團團轉。
今日在京兆府大牢遇見了崔原,在聽了崔原的事以後,他又問了京兆府尹,初時為何會抓捕崔原其人,京兆府尹告訴他,他是奉命行事,讓楚慕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他奉的,居然就是攝政王妃齊妤的命!
齊妤這個女人,早就知道師妹的過去,早就知道師妹別有用心,早就知道崔原會上京尋人,早就知道,早就知道……可她偏偏不說!
就那麼看著他被師妹戲耍,看著他為師妹著迷,齊妤她,就是什麼都不說,當看笑話似的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