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楚慕的到來,把老夫人們的聚會直接打斷了,不過倒是讓她們停止了為齊妤出謀劃策的話題,秦氏怕楚慕覺得尷尬無聊,時不時跟他說幾句話,問些近況什麼的,楚慕也都一一回答。
如果撇開楚慕一直以來給人的既定印象不談,就作為一個後輩,一個孫女婿而言,他的表現還是比較合格的。
楚慕讓先前剛說過楚慕其人如何如何的老夫人們很納悶,為什麼眼前這個跟秦氏談笑風生,恭謙有禮的後生,跟她們平日裡聽人說起的樣子判若兩人。
外面傳聞,攝政王楚慕專橫霸道,殺人如麻,排除異己,把持朝政,多少賢臣良將命喪他手,齊國公府嫡長女被先帝一紙婚書賜給了楚慕,據說婚後三日回門,這位攝政王都沒有陪同女方露面,更別說出席參加齊家這邊親戚家的宴會了,說起來這算是第一回 。
在言談間,楚慕也發現,齊妤對她的祖母秦氏非常尊重,他之前派人對齊妤做過調查,知道齊妤生母去世之後,她便在秦氏身邊長大,對秦氏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秦氏為人和藹,慈眉善目,性情溫和,也不知這樣一位慈祥的老人,怎麼會養出齊妤這種冷心冷肺,腹黑心腸的孫女。
楚慕暗自納悶,不過納悶之餘也嘗到了些甜頭。
許是為了讓老人家安心,在秦氏面前,齊妤不會表現的對他那麼排斥,現階段,只要齊妤不排斥自己,楚慕似乎就很滿意了。
雖然他很想繼續留下跟秦氏說話,多感受一點齊妤的和顏悅色,順從溫柔,然自他進來之後,安國公和一干賓客就在外等候,即使他已經對他們說過散了,他們還是堅守在外。
有這些老爺們在外候著,房裡這些老夫人們連說話都不自由了,於是,在齊妤派丫鬟出去看過兩回,第三回 再要出去的時候,楚慕主動起身對秦氏拱手行禮:
「未免國公及諸位大人久等,孫婿今日便不做久留,改日定與小妤一同回國公府看望您。」
楚慕這般開口,秦氏自沒有留他的道理,起身送他出門:
「那老身便不與王爺客氣,盼著王爺帶王妃來看我了。」
祖母真是太溫柔了。楚慕得意往齊妤挑了挑眉:「一定一定,祖母留步。」
說完,楚慕又看向齊妤,嘴角含笑,自然而然的伸手將齊妤頭上一支端端正正的簪子,插得更加端端正正,在齊妤防備的目光中,壓抑住捏她臉頰的衝動,只用手指順帶挑了下她的寶石耳墜,看著她的耳垂隨耳墜動了動,使楚慕心上泛起漣漪。
「我先隨他們去了,席上我興許要喝些酒,若是醉了,娘子千萬記得將我領回去。」
楚慕在廊下與齊妤如是說,外人聽來像是郎情妾意,和諧有愛,但齊妤聽來確是冷笑連連,想一巴掌拍在楚慕那假兮兮的俊俏臉龐上,卻礙於大庭廣眾,什麼都不能做,眼睜睜的看著他碰自己的髮髻和耳垂。
楚慕被安國公等一眾官員們簇擁著離開,楚慕才扶著秦氏入內,行走間,秦氏問齊妤:
「王爺似乎不像是你平日與我的那般,人還是很好的嘛。」
齊妤淺淺一笑:
「他這人好一陣,壞一陣,祖母莫放在心上。」
秦氏不知道孫女和王爺之間到底怎麼回事,不過想想也確實不該因為王爺一回的殷勤,就忽略他從前的種種不殷勤,過去三年,她的孫女在王府過得不好是肯定的,便是孫女一句沒在她面前說過,可她也不是耳盲眼瞎,豈有當真不知的道理。
想到這裡,秦氏也就不把今日楚慕主動示好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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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從老夫人們聚集的後院離開後,安國公邀請他前往書房小坐,楚慕肯定是想跟齊妤一起,可今日安國公府賓客多,他一個男子想也不可能坐在一堆女人中一整天,只得同意了安國公的提議,不甚情願的與他們一同前往書房。
安國公戰戰兢兢的在旁邊給楚慕做嚮導,一邊領著人往書房去,一邊介紹園子裡的特色景色,楚慕聽得意興闌珊。
迎面走來另一幫人,為首那個氣度雍容,派頭十足,不是素來在朝堂和楚慕處處針鋒相對的齊國公齊振南,又會是誰。
先前同僚們一同都在書房談詩論經,說說天下局勢,有下人突然來報,說攝政王楚慕突然駕臨,書房瞬間亂做一堆,大部分官員都礙於攝政王的權勢,而隨安國公一道起身出門迎接,也有小部分官員並不買楚慕的帳,留在書房未曾出迎。
用膝蓋想也知道齊振南肯定是不會出迎的那一掛,安國公領著其他人離開書房後沒多久,便有人提議去亭子裡白山黑水廝殺一盤,願意也是想讓對頭似的齊國公和攝政王減少碰面的機會,誰知道,山不轉水轉,冤家總歸是路窄的,以齊振南為首的一幫人眼看只要走過小橋,穿過園子就能抵達彼岸涼亭,好死不死,居然迎面在橋上遇見了。
當楚慕與齊振南目光相接的那一刻,兩方身後的官員們皆瑟瑟發抖,仿佛又回到了在朝堂上被恐懼所支配的時刻,這兩人在朝堂中,陛下群臣面前尚且針鋒相對,私下會面豈非要打起來?
神仙打架,最怕的就是殃及無辜啊。
所以,當楚慕和齊振南互相盯著對方,誰也不退讓的走到橋體正中央。
完了完了,王見王,死光光。
攝政王跟齊國公肯定要打起來了,這真要打起來的話,他們該幫誰?要是誰都不幫,會不會被他們秋後算帳?要是幫了一方,會不會被另一方記恨?
兩邊官員都各懷心思,戰戰兢兢,看著互不相讓的兩人以眼神電光火石的交涉。
楚慕對齊振南本來就沒什麼好感,覺得這個人假正經,朝堂上總擺出一副『我是忠臣,你是奸臣』的姿態,處處與楚慕作對,兩人政見不合不是一天兩天,就算是楚慕娶了齊妤,他們的關係也都沒有好轉過,該懟懟,該罵罵,從未有過退讓。
而另一邊,齊振南也跟楚慕的情況差不多,對於楚慕,齊振南便是拼了老命也從未屈服過他,哪怕滿朝文武皆怕了楚慕的刀,齊振南也不會怕他一絲一毫。
爭執不下時,楚慕腦子裡想的卻沒有大家想的那麼複雜,他想著,如果在安國公府和齊振南發生爭執,那後果絕對比他為齊妤出氣打她兩個繼妹要嚴重的多。
齊妤肯定又要好一陣子不理他,想到這個最壞的結果,楚慕暗自幽幽一歎。
然後,我們偉大的,俏皮的攝政王大人突然做了個讓所有人都跌破眼鏡的事情——對著齊振南拱手一揖,面帶微笑的喊了一聲:
「岳父大人安好。」
周圍安靜一片,偶爾有兩聲下巴掉地的聲音。
楚慕此舉,就連齊振南都愣住了,一聲『岳父大人』居然比他平日裡的冷嘲熱諷還要讓人難以接受。
齊振南的第一反應是震驚,第二反應是楚慕肯定有什麼陰謀,這麼想著,楚慕接下來的舉動又讓齊振南心中的疑慮加深一層,只見楚慕對齊振南比了個『請』的手勢:
「岳父大人可是要去涼亭下棋?您先請。」
齊振南愣愣的抬腳離開,目光卻還停留在楚慕身上,沒看前面,撞到了一個沒來得及閃開的官員身上,齊振南才回過神,跟對方說了聲抱歉後,才繼續往前,從楚慕一行人身邊經過。
齊振南一邊走一邊回頭,似乎怎麼都不敢相信,今天遇到的楚慕是這個樣子的。
走下了橋以後,齊振南回頭,看見楚慕仍站在橋上看他,見他回頭,居然還一臉笑意的對自己揮手,齊振南下意識的舉手回應了兩下,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不該對楚慕熱情,趕忙又把手給放了下來,並且似乎對自己回應楚慕這件事情很介意,拂袖轉身時,還跟自己生氣呢。
楚慕站在橋上,看著齊振南離去的背影,覺得他這個岳父其實也不是冥頑不靈到難以忍受,他一直以來跟自己作對,政見不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在意的就是楚慕對他的態度吧。
楚慕素來眼高於頂,狂傲冷漠,對不是自己人的人從不給好臉,也沒什麼耐心,巧的是,齊振南大概也是這種人。
他們各自效忠擁護的立場不同,楚慕擁的是楚國,齊振南擁的是皇室,在國家利益面前,楚慕可以犧牲任何人,包括皇帝,但齊振南卻崇尚皇權至上,一世為臣,世代為臣,有他自己的堅持,卻也相當固執己見。
包括現在,楚慕依舊覺得齊振南是個看起來正直,其實十分迂腐守舊的人。之所以禮遇,完全是因為齊妤的關係!因為楚慕想讓齊妤高興,只有她高興了,自己才能高興起來。
可他要怎麼才能讓齊妤高興呢?
禮遇她家人應該就是第一步了。齊妤這個人看起來油鹽不進,把自己包裹的像鐵桶一般滴水不漏,但楚慕看的出來,她很在乎身邊的人,她的父親,她的祖母,她的妹妹,甚至連她身邊的丫鬟她都看的很重要,楚慕想要攻這樣一個女人的心,那勢必是要從她身邊人下手的,只要得到了齊妤身邊人的支持,楚慕還怕齊妤不乖乖就範?
想到齊妤柔順躺在自己懷裡的模樣,楚慕就忍不住笑的抖肩,讓他身後一行官員越發丈二摸不著頭腦,實在有點跟不上攝政王今天的心路歷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