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劉氏迎進門的時候,楚慕故意拉著齊妤落後劉氏幾步,一手扶著齊妤的手,一手搭著齊妤的肩膀,完全一副恩愛夫妻的模樣,齊妤礙於面子,不好掙扎,只要他別有進一步舉動,這種程度還不至於讓齊妤動怒。
楚慕得逞的暗笑,悄聲湊到齊妤耳邊問道:
「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肅王府的名頭難道還不及一個小小的平陽郡王府?」
齊妤斜斜睨了他一眼,不用說話楚慕就了然了,如果讓吳家人知道他親自來了,那吳良還不得跪著過來請安。
丫鬟跑著去通報,所以當劉氏將齊妤他們帶到廳堂裡時,吳家大爺也急急忙忙趕了過來。見了楚慕就熱情的迎上:
「哎呀呀,郡王和郡王妃大駕光臨,蓬蓽生輝,有失遠迎啊。」
吳家大郎是個大胖子,走起路來肚子顛兒顛兒的,親自將楚慕他們迎進了門,請他們上座。
楚慕坐下後便喝茶,齊妤與他們寒暄了兩句,說出今日來的目的:
「昨日將軍府的僕從回去稟報時,我正好在將軍府中,得知姨母生病,今日特來看望,不知姨母如今何在?」
吳家大爺和妻子劉氏對看一眼,劉氏笑道:
「哈哈,郡王妃來的不太巧。」
齊妤蹙眉:「如何不巧?」
「二弟妹不知今日郡王與郡王妃上門,所以一早便與我家二爺啟程回老家祭祖去了。」劉氏如是說。
「回老家祭祖?」齊妤目光在吳家大郎和劉氏身上轉了兩圈,笑問:「我家僕婢昨日來時,姨母尚且病著,連一面都未曾見著,今日竟能隨二老爺回老家祭祖了?」
一旁楚慕也附和開口:
「回鄉祭祖怎的只有二房去,你們大房不用去的嗎?」
劉氏被問的啞口無言,不住跟吳大爺求救,吳大爺趕忙幫著解釋:
「哦,今年家裡事多,我們大房有些走不開,便只得勞累二弟與二弟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嘛。」吳大爺陪著笑,又道:「不過二位放心,這一路上都有大夫隨行,定不會讓二弟妹病情惡化。」
齊妤精明的目光在吳大爺和劉氏的臉上流轉,二人堆著笑臉,一副坦坦蕩蕩,光明磊落,二房就是回鄉祭祖的樣子。
齊妤不動聲色遺憾道:
「那真是……太不巧了。」
劉氏連連稱是:「可不嘛,實在太不巧了。」
齊妤斂眸起身,像要辭別的樣子,劉氏面上一喜,道:
「郡王妃這是要走?何不留下用個飯?」
一般的流程是這樣的,客人起身要走,主家溫言挽留,客人委婉推辭,你來我往,禮數周全。
現在劉氏出言挽留了,接著就該是齊妤委婉推辭了。
誰知齊妤卻一口應下:
「既然大夫人如此誠心誠意的挽留,那我與郡王便恭敬不如從命了。叨擾了。」
劉氏夫婦傻眼。
這跟說好的流程不一樣啊。
劉氏往吳大爺遞去一抹求助的眼神,吳大爺堆笑上前:
「這個……郡王和郡王妃能留下用飯,實乃我吳家之幸,可二弟與二弟妹不在府中,恐有招待不周啊。」
拒絕幾乎已經寫在臉上,可齊妤偏偏好像看不見似的,又道:
「無妨的,都是一家子親戚。我與郡王也不是計較之人,隨意就好。若是方便的話,我們還想在府上小住幾日,待我姨夫和姨母祭祖歸來,見上一見,畢竟我們從京城來大興府還是挺不容易的。」
「……」京城離大興不過半日路程,你們有車有馬,能有多不容易啊?
吳家夫妻在心裡如是咆哮著,可是面上還得裝出一副客氣的樣子,要來的是李家的人,也就算了,畢竟李家將軍常年鎮守邊關,將軍府裡也就婦孺數人,無甚可懼,偏偏來的是郡王府的人。
這平陽郡王看著皮相雖好,可混不吝的名聲遠傳千里,甯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們若是輕易得罪了薛玉章這種紈絝,他可不會管什麼親戚不親戚,到時候亂鬧一氣,可怎麼收場。
楚慕眼光微動,忽而笑問:「夫人,我怎麼瞧著,姨伯他們似乎不太願留我們住呢?」
齊妤抿唇一笑,沒有說話,吳大爺和劉氏就大驚失色,趕忙搖手否認:
「不不不,郡王說笑,尊駕夫婦能留宿我們吳家,是求之不得之事,又怎會不願呢。」
楚慕露出滿意的笑:
「哎,那我們夫妻就叨擾了。」
吳家夫妻臉上表情像吃了個蒼蠅般難看,可又不能直接趕人,一來是親戚,而來是郡王,只能頂著頭皮應下。
「不知,我們夫妻住哪間房啊?不瞞二位說,我薛玉章浪蕩慣了,不喜起早,今兒為了陪我夫人趕來這裡,已是累極,還望姨伯給我們夫妻安排一間頂頂舒服的房間才好啊。」
楚慕主動對吳家夫妻提要求,邊說還邊伸腰,做出一副果真不中用的樣子,
吳家夫妻心裡罵死人,臉上還得笑著迎上:「有有有,我立刻便讓人去收拾一間最好最好的廂房出來,郡王和郡王妃這邊請。」
楚慕趁著吳家夫妻轉身的時候,對拋了個媚眼兒,齊妤狐疑盯著他,好半晌沒說話,楚慕揚起一抹笑,伸手摟過齊妤的肩頭,親熱的將她擁在懷裡。
齊妤剛要掙扎,只見前頭帶路的吳家夫妻突然回頭道:
「我們吳家最好的廂房在南苑,離主院這邊稍微有點距離,但周圍環境絕對很好,不過,肯定是比不上郡王府邸的,二位還請多擔待。」
他們回頭,齊妤就不能掙扎了,楚慕得逞的將人又摟緊了一點:
「好說好說。」
很快,吳家夫妻就親自把齊妤他們送到了南苑的廂房,本還想給他們找幾個丫鬟過來伺候,但楚慕說他們有長隨和丫鬟,這方面就不需要勞動吳家,一番推辭後,吳家夫妻笑著離開客院,可剛出了院門,夫妻倆臉上的笑就再也掛不住了。
劉氏急急掐了掐丈夫胳膊上的肉,問:「怎麼辦?他們是不是看出什麼了?」
吳大爺瞪她一眼:
「你鎮定點。別讓人看出來。」
劉氏哪裡鎮定的下來,不住攪動手中的帕子,口中念念有詞的嘀咕:
「這老二給咱惹的什麼事兒,這下好了,人家找上門兒來了。如今還要住下,總不能一直不讓他們見面吧。祭祖也沒個祭幾年不回來的呀。」
吳大爺忍不住抬腳蹬了劉氏一腳:
「不是,你嘀咕個沒完了還。」
劉氏委屈:「我這不是怕事情暴露嗎?你們兄弟倆還真一個德行。」
吳大爺壓低聲音辯解:「什麼德行?個嘴裡沒個把門兒的!」
劉氏忍著氣不跟他吵,指了指南苑的方向:「跟我廢話有什麼用!還是想想現在怎麼辦吧。真讓他們住下去,紙肯定是包不住火的。」
「……」吳大爺沉吟後道:
「待會兒我讓人在院子外頭看著,什麼郡王不郡王的,他薛玉章在京城,就是個鬥雞走狗的廢物,我們吳家害怕他不成,若真逼急了,拿棍子打出去,便是將軍府和齊國公府敢來鬧,就說是他薛玉章無故挑事兒,憑他那不堪用的人品,看看別人是信他還是信我們。」
劉氏還是有些擔心:
「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二弟妹總要露面回家的呀。她回家一說,李家和齊家不還是全都知道了嘛。」
「放心吧,若她敢告狀,就別怪咱們下狠手了。弄她個紅杏出牆,被夫偷漢的名聲有什麼難的?」
吳大爺綠豆般大小的眼睛裡寫滿了狠毒。
「走走走,別在外頭說了,回房去合計。」
這麼說著,吳家夫妻便加快腳步,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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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慕火急火燎的把齊妤推進了房,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落在房間裡唯一的一張床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還別說,這吳家的廂房環境挺好的,特別適合夫妻倆住。我都想在這裡多住幾天了。」楚慕高興的坐在床沿上跳了兩下,試試床鋪的結實軟硬。
先前齊妤提出住下的時候,楚慕本來還不怎麼贊成,誰要住這破地兒,後來轉念一想,他現在和齊妤扮演的是齊甯和薛玉章夫妻,在王府裡,齊妤說什麼也不肯和他住一間房,但若住在吳家,齊妤為了不暴露身份,勢必要和他住一間的。
只要想到能和齊妤睡一間房,他就好開心,如果他再臉皮厚一點,甚至有可能睡一張床,便是讓楚慕睡在馬棚裡,楚慕也心甘情願。
齊妤冷冷瞥了一眼所有心思仿佛都寫在臉上的楚慕,坐到圓桌旁,若有所思的看著桌上的茶具發呆。
楚慕見自己召喚半天,齊妤別說響應了,就是抬杠都沒心情的樣子,知道她肯定在擔心她的姨母,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說道:
「先前我吩咐紀舒去查了,相信不用多久就能知道真相。」
齊妤幽幽一歎:
「無需勞煩小紀護衛,我已經讓金榮去查了。」
齊妤嘿嘿一笑:「你可別小看紀舒,他雖沒有官職在身,但朝廷裡多少上不得檯面的事情都是他暗中調查的,比之錦衣衛和大理寺的人都厲害,不是你身邊一個隨隨便便的幫閒能比的。」
齊妤對他的話不置可否,還有那麼點不放在心上的架勢,對外喊了聲:
「琥珀,燒點茶水來喝。」齊妤心裡急躁,想喝點水壓壓。
楚慕以為她不相信自己說的,當下也不跟她多解釋了,反正兩邊都派人去打聽,看誰能打聽出真相,事實總勝於雄辯,他又何必多費口舌。
吳家給他們安排的南苑廂房是離主院最遠的,接待上吳家倒也客氣,茶點飯食一應送來,但齊妤沒什麼胃口,琥珀便她們用自己車上帶的雪水給燒了壺好茶,齊妤和楚慕一人一杯,坐在廊下喝著。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巧娘潛入,在齊妤耳邊說:
「外頭至少十個衙役看著,看來吳家果真有事隱瞞。」
齊妤點頭:「知道了。你不用管我,這裡有他在呢,我沒事的。你去幫金榮,儘快吧。」
巧娘之所以一直留在齊妤身邊,就是保護齊妤安全,聽齊妤這般說了之後,巧娘往一旁悠閒喝茶的楚慕看去,攝政王楚慕是刀馬上得的權位,身手自然不必擔心,王妃心急她的姨母,肯定想快些查出真相,把人找出來吧。
「是。」
巧娘潛入夜色,身手倒是敏捷。
楚慕見狀對齊妤問:「這對夫妻都是練家子,你哪兒找來的?」
「早年他們被官府逼得走投無路,我偶然收留了他們。」齊妤隨口答道。
楚慕驚訝:「被官府逼得……他們是欽犯?盜匪?還是小毛賊?」
齊妤心裡有事,沒有耐心跟楚慕想當年。
就在這時,紀舒和金榮同時從屋脊上跳下來,落在齊妤和楚慕身前。
一行人進屋之後,齊妤急急忙忙問:
「到底怎麼回事?吳家隱瞞了什麼?」
齊妤的感覺一向很准,她料想姨母之所以兩個月不回京看望外祖母,定然是出了事,不放心派人來瞧,吳家多有推辭,就是不讓見面,今日她親自來,吳家還是滿口謊言,這背後定然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隻暗自希望姨母吉人天相,平安無事。
紀舒率先開口:
「適才屬下去探過主院那邊,看見吳家二爺藏在房裡,可見他並不如吳家大爺所言那般回鄉祭祖了。但房裡卻不見王妃姨母。」
「屬下還打聽到,一個月前吳家出了一條命案,死了個丫鬟。」
齊妤蹙眉,正要問那丫鬟是誰,金榮語出驚人:
「是二夫人身邊伺候的春桃,一個月前投井死了。」
紀舒訝然看向金榮,似乎沒想到金榮連這個都打聽出來了。
齊妤心上一沉,艱難問:
「春桃,投井死了?」
春桃和春菊都是小姨身邊伺候的丫鬟,昨日金榮還看見了春菊,怎麼今日就查出春桃投井死了呢。她若死了,那小姨……
看來吳家的事情比齊妤想像中還要嚴重的多。
「這吳家二爺前幾年還一心向學,據聞這兩年卻好似變了個人,成日流連煙館和風花之地,時常與二夫人發生口角,有的時候吵的整個院子都能聽見。」紀舒又道。
「吳家的下人有大半個月沒見著二夫人了。」金榮說。
「據說一個多月前,吳家二爺對二夫人動了手,動靜鬧得挺大。」紀舒不甘示弱,繼續跟金榮比拼打探的消息。
「因為吳家二爺強佔了春桃,二夫人為春桃抱不平,才動手的。」金榮面無表情的補充。
連這細節都被金榮搶著說了,紀舒感覺自己的牆角有被撬的危險啊。楚慕的表情也從原來的淡然,到現在全力盯著金榮看,眼中透著驚奇。
紀舒能打探到消息楚慕不覺得奇怪,這個其貌不揚的漢子居然也能?
「吳家二爺打了人之後,就把二夫人關在房裡好多天。」紀舒可不想落於人後,急急道。
「現在二夫人已經不在房裡了。」金榮依舊平靜。
而齊妤在紀舒和金榮你一言我一語的稟告中,漸漸的將事情捋出了個大概。
正如她所想那般,小姨多時不回將軍府果真不是俗事纏身,她被吳友堂打了,身上肯定有痕跡,吳家怕她回將軍府告狀,就把她關起來了,而吳友堂打她的理由,是因為小姨為春桃抱不平,而之所以要抱不平,是因為吳友堂強佔了春桃。
事實基本上已經擺在眼前了。
如今最嚴重的問題是——
「去找人!把吳家翻個底朝天,也必須把我小姨找到。」齊妤沉聲吩咐。
就在此時,東南角的天際發出一段五彩煙花的信號。金榮見狀,趕忙道:
「巧娘找到人了,咱們快去接應。」
齊妤提著裙擺跟在金榮後頭出了客院。
楚慕看著天上的信號煙花,愣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齊妤身邊還真是藏龍臥虎。這夫妻倆的來歷,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