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在南苑廂房外面布了十幾個衙差監視,看見苑裡有人出門,開始還沒敢攔著,但見那些人竟然氣勢洶洶往大人家主院的方向去,就不能不攔了。
「尊駕們是客人,還是回客院裡……啊。」
衙頭的話沒說完,就被金榮一腳踢飛撞到後面的花圃裡去,其他衙差如臨大敵,紛紛亮出兵器對金榮襲來,金榮對身後齊妤道:
「夫人往後些,稍待片刻。」
齊妤點頭,自覺往後退了兩步,身後又迅疾如電衝出兩人,韓風和紀舒也加入了,楚慕站到齊妤身旁面色沉靜護著她向前。
「這裡交給他們,咱們先去找你姨母。」楚慕說。
齊妤憂心極了,聞言立刻點頭,跟著楚慕穿過打作一團的人群,楚慕眼明手快,替她踢走了不開眼想對她動手的兩人,還有一些被打飛到身前來的兵器和人,輕輕鬆鬆的護送齊妤出了戰圈。
韓風和金榮他們很快解決那幫衙差,幾個翻身就跟上了楚慕和齊妤,在兩人周身散開,耳聽六路的護著兩人,吳家雖是知府門第,府裡最多臨時調了一些衙差回來看守,不可能囤積很多衙差在府裡的,所以除了客院外的十幾個已經被打趴下的衙差之外,府裡也就是一些下人家丁湧上來問他們是幹什麼的,這些人自然都很容易被打發了。
很快楚慕就拉著齊妤到了先前發出信號的地方,是吳家府邸最西邊的偏院,現在院子裡比外面還要熱鬧,因為該在的,不該在的……全都在。
巧娘扶著小李氏被吳家大爺和二爺帶的人,舉著火把團團圍住,微弱火光映照下,小李氏有些憔悴,髮髻鬆散,臉上還帶著被打後發青的痕跡,目光怨憤的盯著吳家這邊的人。
「小姨。」
齊妤喊出了聲,吸引了小李氏的目光,在看見齊妤的那一刻起,小李氏一直繃著的精神就徹底鬆散了下來。
齊妤想進到內圈,被吳家下人攔住,吳家大爺見事情敗露,也沒了白日裡招呼他們的熱情,陰陽怪氣道:
「郡王夫婦不懂做客之道,未經稟告就在別人家內院闖來闖去,也太不知禮數了。」
齊妤不想與他分辨,沉聲對金榮吩咐:
「救人。」
這種時候救人是關鍵,口舌上的事情費時費力,且對方既然對小姨動手,就定然已經想好了一套編排小姨的說辭,齊妤要做的就是將他們那些說辭扼殺在肚子裡,讓他們沒機會瘋狗似的咬出來。
楚慕也覺得齊妤做的不錯,這時候與其多費口舌,不如趕緊把人救出來。
韓風和紀舒配合著金榮一路闖進內圈,他們個個都是練家子,吳家的下人在他們面前哪裡夠看,沒一會兒就闖進了內圈,吳家人見他們勢猛,想先發制人對小李氏下手,也一一被巧娘打退,很快小李氏就被護送出來包圍圈子,跟齊妤匯合。
齊妤扶著小李氏,小李氏的身子都不住發抖,眼淚不住的流。
「金榮,你們先護送夫人們出去,這裡交給我了。」楚慕一邊鬆拳頭,一邊對金榮吩咐。
金榮的目光在院子裡轉了一圈,這院子裡也就二十來人,便是他一人也能從這裡闖出去,別說王爺,更何況王爺身邊還有韓風和紀舒兩個高手在。
「是。」當即領命。
金榮和巧娘便趕忙護著齊妤和小李氏往吳家大門去,明珠和琥珀兩個丫鬟在未事發之前,已經出門到了馬車邊上。
齊妤扶著小李氏上車,問小李氏:「小姨,春桃死了,春菊要不要救出來?」
小李氏看重身邊的人,所以才會為春桃不惜與吳友堂翻臉,讓她丟春菊一人在這兒,她定然會放心不下的。
小李氏連連搖頭:「春桃便是被那小娼婦騙去給那畜生糟蹋了,不帶她,不帶她,隨她死去。妤兒,咱們趕緊走,這吳家我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幸好你來了,幸好你來了!」
齊妤安慰她兩句,爬上車對金榮道:
「咱們先走吧。免得夜長夢多。」
琥珀問:「咱不等王爺他們了嗎?」
齊妤往吳家牆頭看了一眼,見牆裡火光移動,看來吳家的人都出動了,楚慕久經沙場,這點場面絕對難不倒他,倒是她們這一車手無縛雞之力的女眷,要是給吳家人擒住,反而成了拖後腿的,不如早點離開,在前路等他們。
「先走吧。」齊妤下令。
金榮和巧娘趕車,帶著一車女眷火速離開,不再理會已經亂作一團的吳家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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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家內院裡,楚慕一手揪著吳家二爺的頭髮,一腳踩著吳家大爺的大胖頭,指著想要繼續圍攻上來的吳家護院家丁,惡狠狠的威脅道:
「再敢往前一步,老子廢了他們!」
自家兩位爺都在人家手上抓著,腳下踩著,吳家的人自然不敢動手。
領頭是衙門裡退下來的跛腿捕快,那腿就是年輕時救吳老爺傷到的,所以當不成捕快之後,就來吳家當個護院頭子。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快快放了我家兩位爺,否則等一會兒衙門官差趕到,你們便是插翅也難逃。」
楚慕冷笑:「老子是誰你們都不知道?」
提了提手裡的一把頭髮,吳家二爺吳友堂覺得自己頭皮都要給人扯掉下來了,楚慕問他:「你是將軍府的女婿,你認識老子嗎?」
吳友堂肯定是沒有見過楚慕的,但楚慕不確定他有沒有見過薛玉章。
只見吳友堂哀嚎著不住搖手:「不不,不認識,英雄饒命,哎喲,我的頭皮喲!」
吳友堂確實也不認識薛玉章,他雖與小李氏成親多年,小李氏也常回將軍府,可吳友堂卻不常與她去,兩三年偶爾去個一回兩回,也未必能遇見齊家這邊的親戚,他連齊妤和齊甯都分不出來,更別說薛玉章了。
楚慕見他不認識薛玉章就放聲大笑:
「好得很!不怕告訴你們,老子叫薛、玉、章!」
這種頂著別人名字欺負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完全不用考慮其他。
吳友堂沒見過薛玉章,但是名字總聽過,知道他的來歷後,趕忙求饒:
「原來是平陽郡王,咱們有眼不識泰山,還請郡王看在親戚的份上,高抬貴手啊。」
楚慕討厭軟骨頭,聽了這話不僅沒放手,反而加重了手上和腳上的力氣。把吳友堂和他哥給虐的慘叫連連。
就在這時,吳老爺聽聞家裡有人撒潑,匆匆趕回來了。
楚慕又大聲自報了家門,吳老爺到底是做官的,比他兩個兒子硬氣多了,指著楚慕威脅道:
「好你個薛玉章,仗著郡王府的威勢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我還告訴你,我們吳家兩個女兒都嫁在京城,一個是國公府的媳婦,還有一個是諫義院大夫,我可以讓我女婿參你的本。」
吳老爺義憤填膺,要是今日打上門來的是其他高門府邸,他興許還會好言相勸一番,可得知打進門的是薛家那個上不得檯面的紈絝子弟,京裡名聲都快爛透了的人,便是將來為這事兒鬧起來,輿論上肯定不會偏向薛家,他再讓女婿參他一本私德不修,到時候就算他是郡王,也難逃責備。
然而,吳老爺沒有料到的是,楚慕壓根兒不怕,又在他大兒子頭上踹了兩腳,往他二兒子肚子錘了兩拳後,囂張道:
「有本事就參去!誰要不參,誰就是烏龜王八!我薛玉章怕過誰?」
吳家兩位爺哀嚎聲終於刺激了吳老爺的愛子心切,不管不顧讓身後衙役全都湧上去抓人,楚慕拎著吳友堂左甩右摔,韓風和紀舒拖著吳大爺左撞又撞,楚慕領著他們把吳家給鬧了個天翻地覆,最後還奪過了家丁手中的火把,直接在吳家放了好大一把火,吳家人既要救火,又要抓人,亂的不成樣子,楚慕他們倒是趁亂跑了個乾淨,吳家卻被鬧了個人仰馬翻,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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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妤他們一氣兒跑出了五六里外,在官道旁的涼亭裡等楚慕他們,一邊查看小李氏臉上和手上的傷痕,一邊詢問怎麼回事。
「……便是這樣,那個畜生毀了春桃,我去找他理論,反被他打成這般,春桃那個傻丫頭一氣之下,投井自盡,我要被他們關進了偏院,好在他們到底顧忌著我身份,不敢真的對我如何,我那大嫂子,成日來給我洗腦,反叫我認錯,被打了就打了,讓我別聲張,我哪裡肯,若非今日你們來了,我還不知道要何時才能脫身呢。」
小李氏平時挺沉穩的一個人,也是被嚇怕了,見著齊妤就再也止不住話匣子,把遭遇通通說了出來。
齊妤生母去了之後,雖還有兩個姨母在,可二姨母在宮裡不得寵,自顧不暇,便是這小姨母對她多番照料,齊妤希望她過得好,可如今卻遭遇了這般惡事。
「不管怎麼說,咱們先回家,回家之後再從長計議。」齊妤說。
小李氏點點頭,被關在吳家的時候,她尚且撐住了,如今離開了吳家,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了。
看向空無一人的官道那頭,小李氏問:
「先前那個與你一同救我的人是誰?把他們就那麼丟下沒事吧?」
齊妤篤定搖頭:
「他是楚慕,不會有事的。」
小李氏聽到楚慕的名字,先是一愣,之後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若是如此,那確實沒什麼可擔心。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就聽見馬蹄聲了,金榮和巧娘過去探過,欣喜道:
「王妃,王爺他們來了。」
楚慕他們雖然大鬧了一場,出發較晚,但他們是騎馬的,比馬車要快一些,見著齊妤,楚慕勒住馬韁,笑道:
「你倒心寬,直接把我丟下了。也不怕我出事。」
齊妤先將他全身掃了一遍,見他毫髮無傷,這才笑道:「你能出什麼事,有事的是吳家吧。」
能被齊妤這般相信,楚慕感覺很高興。
既然兩邊匯合了,那就沒什麼好耽擱的了。
「咱們直接回京,還是去臨近小鎮上找個客棧?」楚慕問齊妤。
要是楚慕他們,自然會選擇直接回京,可齊妤這些女人也不知有沒有體力跟上。
齊妤想了想,還未說話,一旁琥珀咋呼建議道:
「王妃,奴婢記得您有一處莊子就在大興與京城的交界處,離此處像是不遠,要不咱們去莊子裡住一宿吧。」
琥珀說完之後,楚慕道:
「有個莊子?去住一宿也好,休息夠了,明天白日裡回京。」
誰料齊妤卻搖了搖頭,說道:
「還是回京吧,姨母身上還不知有沒有其他傷,不回去看大夫的話,我不放心。」
小李氏怕自己成拖累,說道:
「妤兒,我無妨的。身上的傷好的七七八八了。大夥兒為了救我累了一天,若能早些休息也是好的。」
齊妤仍有些猶豫,明珠見狀,從旁說道:
「姨太太,在我們王妃心中,還是您的身體更重要。此時不過華燈初上,若加急趕路,還能在宵禁前回到府裡,把您安頓好,我們王妃才放心呢。」
話說到這份上,齊妤便是鐵了心要回京了,楚慕大手一揮,道:
「那咱們就走吧。趕在關城門前回去,應該來得及。」
齊妤往楚慕看去一眼,兩人眼神交匯,齊妤對他感激一笑,楚慕便心花怒放,心比蜜甜。
馬車裡,琥珀還是忍不住嘀咕:
「奴婢不懂,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明明那莊子就在附近,這時節梅花開的可漂亮了。」
齊妤跟小李氏無奈一歎,明珠伸手打了一下琥珀,說道:
「你這丫頭還沒完了。主子沒說去莊子,偏你主意多。也不想想那是什麼莊子。」
明珠這番提醒,讓琥珀忽的了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果斷捂住了嘴,圓鼓鼓的眼睛對齊妤眨巴兩下,從指縫裡漏出幾個字:
「奴婢思慮不周,知道錯了。」
小李氏不解,問道:「那莊子有什麼不好去的嗎?」
琥珀和明珠低頭不言,齊妤說道:
「別聽她們瞎說,沒什麼不好去的,只是今天事情太多了,我怕留在莊子裡夜長夢多,而且,您這事兒還不知該如何解決,在莊子裡橫豎也休息不好。」
小李氏提起自己的事兒,除了歎息之外,沒有任何辦法。
事到如今,她便像個逃妻般,名不正言不順的從吳家出來,什麼東西都沒帶,什麼文書都沒辦,確實不知道這事兒該如何處理。
想起吳家的為人,小李氏擔憂道:
「我當初有眼無珠,選了吳友堂做夫婿,這吳家上下都不是什麼講理的人,我現在就怕吳家倒打一耙,反說我的不是。我身邊的丫鬟,一個死了,一個叛了,便是這身上的傷,也不能見誰都扒出來給人看,等過些日子傷好了,我更是一點證據都沒有,還不是由他們渾說嘛。」
這件事確實有點棘手,齊妤為了小李氏的安危,不敢將她留在吳家搜尋證據,可沒有證據,若是都想齊甯似的,出身有權有勢的國公府,有人撐腰還好些,可普通的女人在婚姻裡其實特別被動,便是身上長滿了嘴,堆滿了道理,在各種家規,族規及女戒,女則的荼毒之下,想要分離,最後都要脫一層皮才行。
「小姨不必擔心,這件事既然我知道了,就斷沒有不管的道理。」齊妤道。
小姨是她母親最後小的,也是最後一個妹妹,齊妤說什麼都不能眼睜睜看她在火坑裡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