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前。
楚慕在王府坐立不安,看書看不進,寫字寫不出,腦子裡一直在想齊妤回齊國公府,知道她爹因何被氣之後,會怎麼想,怎麼看,越想越覺得懸,便想出去走走,分散分散精神,可誰想到,他居然鬼使神差把精神分散到了齊國公府門前巷子來。
他在巷子口徘徊好一陣兒,最終理智戰勝一切,拉扯馬韁掉頭,可沒走出兩步,就被身後的聲音喊住:
「王爺,可是要入府?」
楚慕回頭,看見了坐在馬車裡,從車窗探出半邊腦袋與他說話的齊甯。
齊甯是齊妤的嫡妹,生的與齊妤不太相似,沒有齊妤好看,雖說是小姨子,可楚慕跟這小姨子見的面一隻手數的過來,楚慕看了一眼她馬車車轅上的徽記才想起,齊甯一年多前,嫁給了平陽郡王薛玉章,印象中薛玉章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不禁又想到了齊妤身上,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姐妹倆嫁的似乎都不太理想。
齊妤妹妹跟他說話,他若不理未免失禮,遂搖頭回答:
「不是,經過而已。」
楚慕能回答她,齊甯似乎很驚訝,突然笑了起來:「王爺若是經過,又怎會與我答話。」
一開始楚慕沒懂,後來就明白了。
要是以前的他,如果真的是經過國公府,就算齊甯在後面追著他說話,他也決計不會理,更別說像今天這樣一本正經回答她的問題了。
被當面戳中心思,楚慕有點尷尬,齊甯長得沒有齊妤嬌俏可人,倒是比齊妤熱情不少,見楚慕猶豫不決,便再次提出邀請:
「王爺難得來,便進去喝杯茶吧。姐姐若知曉,定然高興的。」
楚慕對喝茶沒興趣,不過聽到齊妤會高興,居然有點被衝昏頭腦。再說如果他進去了,齊妤不高興,那也不是他的錯,是齊妤的妹妹邀請他進去的。
受人邀請,總不好意思回絕吧。
楚慕捏拳置於唇邊輕咳一聲:「如此,本王叨擾了。」
於是乎,楚慕繼迎親之後,第二次登上齊國公府大門。可以想見,齊國公府的人該有多震驚,這位雖然是齊家的大姑爺,可誰都知道,就連大小姐歸甯之日,這位大姑爺都沒有出現過,今日突然登門造訪,驚掉了一波又一波人的眼球。
齊妤和安氏半信半疑趕到前院,在看見負手立在常青藤架下的楚慕時,齊妤整個人都是懵的。
齊甯看見齊妤,眼前一亮,急急跑到齊妤面前笑問:「原來長姐今日在家。看來我把王爺領進來是領對了。」
對什麼對?錯離譜了!
齊妤將目光從楚慕身上收回,落在齊甯身上,輕柔問:「你不知?」
「我不知什麼?」齊甯不解。
「父親暈倒了。」齊妤開始看見齊甯的時候,以為她跟自己一樣,是收到府裡消息才回來的,可看齊甯的樣子,似乎並不知曉這件事。
果然齊妤話音落下,齊甯就滿臉震驚,急不可待的追問:「父親怎會暈倒?沒人告訴我。要不要緊?哎呀,我還是先去看看他吧。」
齊甯的脾氣跟齊振南最像,火爆又急躁,想一出是一出,說完這些就風風火火的往內院去了。
安氏從震驚中收回心神,上前與楚慕見禮,楚慕淡定抬手:「夫人不必多禮。」而後,目光便凝聚到向他走來的齊妤身上,短短半日,再見齊妤的臉,居然生出如隔三秋的想念。
楚慕又一次在心裡把那蠱師的祖宗十八代翻出來罵了一百遍。
齊妤緩步走來,神情疑惑又戒備:「你來幹什麼?」
聲音真好聽,楚慕按捺住雀躍的心,一本正經回道:「聽聞國公病了,本王甚是擔憂,恰巧經過這裡便進來看看,不知國公現下何如?」
如果這人不是有很嚴重的前科,那真摯的表情,齊妤差一點就信他了。
恭立一側的韓風對自家王爺張口說瞎話的本事十分佩服。
「托王爺洪福,父親如今暫時還死不了,喝幾帖藥,休養個幾日,也就痊癒了。」
橫豎都是假,你假我也假。
楚慕看著齊妤唇邊那抹冷笑,目光往屋脊掃過幾眼,尷尬輕咳:「哈哈,沒事就好。要不……本王去看看他?」
「不必!」
楚慕話音剛落便被齊妤阻止。開什麼玩笑,就齊振南那脾氣,現在讓楚慕去看他,簡直就是火上澆油的事兒。
其實楚慕也不是真心想去看齊振南那個老頑固,不過是話趕話說到這裡,齊妤阻止,他就順勢下臺階,還要做出一副『太可惜』的樣子。
「也罷。那王妃何時回府?」楚慕來的目的就是看齊妤,在別人家看,不如把她接回去慢慢看。
熟料齊妤不解風情:「待侍奉父親喝了藥,我便回王府。」
偌大國公府,喂藥之人千千萬,用的著你親自侍奉?楚慕心道。嘴上卻言:「好,那本王等你。」
齊妤秀眉微蹙,黑白分明的美眸盯著楚慕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想從楚慕這無事獻殷勤的態度上看出什麼陰謀。
「豈敢勞煩王爺久候,國公那邊自有我來侍奉,王妃隨王爺回府去吧。」
安氏雖然到現在也沒搞清楚今天到底刮的是什麼風,但她也算八面玲瓏,自然看得出來今日楚慕來的目的,遂這般體貼。
國公夫人都開口了,齊妤也就沒有理由強行留下,命人去喚琥珀和明珠,國公府上下一番忙碌,安氏親自將他們送出府外,王府馬車已等候在前,楚慕極其反常的走在齊妤前方,在她上車的地方等候,殷勤對她伸出一隻手欲扶她上車。
齊妤自從在國公府看見楚慕那一刻開始,緊鎖的眉頭就沒有解開過,此刻竟又凝聚了幾分。
半信半疑將手搭上楚慕的手,由著他扶著自己上馬車。
等他二人上了馬車之後,齊煙和齊韻才偷偷從影壁後探出腦袋,紛紛注視著那個溫柔扶著長姐上馬車的男人。
「他便是攝政王楚慕?怎的與傳聞中……不一樣?」
齊煙如夢初醒。長姐大婚那一日,她們只是在遠處匆匆瞥見了個身影,沒打過照面,後來楚慕就再也沒有來過國公府,她們自然無緣得見,只以為外界傳聞,攝政王殺人如麻,蠻橫專權,魯莽霸道,又是武王出身,想來定是那種虯髯粗魯的野蠻漢子,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般豐神俊朗,斯文雋秀之人。
齊韻和齊煙的感覺差不多,連連點頭:「嗯。真是沒想到。而且不是說他與長姐感情不睦,我瞧著怎麼不像。」
那俊逸的眉眼,溫柔的舉動,怎麼看都像是謙謙君子,與傳聞中霸道狠辣的形象完全不同。
兩姐妹對望一眼,都同時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酸意。
原本她們都覺得長姐雖嫁給攝政王,地位崇高,但卻不為夫君喜愛,不過空有其名罷了,所以平日裡,兩人也都不懼怕長姐,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遜,甚至奚落她不得寵,可如今瞧見攝政王本尊,被他俊顏震驚的同時,又給推翻他夫妻二人不睦之傳言,如此巨大的反差,不可謂不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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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馬車不僅豪華,內裡空間也大,楚慕這般高挺身材進來之後,也不覺擁擠。
馬車緩緩駛動,齊妤低頭看了一眼兩人仍然交握的手,並沒有急於掙扎,而是順著某人的手臂緩緩上揚目光,瞥到某人臉上。
目光幽冷,希望某人能自覺一點。
然而楚慕天生不知『自覺』二字怎麼寫,兀自將齊妤的纖纖小手捏在掌心摩挲,齊妤耐著性子,深深歎了口氣,問道:
「你到底想幹什麼?」
楚慕正陶醉在牽小手的喜悅中,聽聞齊妤開口,不解挑眉:「嗯?什麼?」
齊妤將自己的手抽出,一邊用帕子有意無意的擦拭著被某人抓過的手,一邊冷道:
「事你做成了,人你氣到了,還不罷休,非要再來耀武揚威一回?」
馬車中的光線正好,齊妤經常出行,她喜歡邊走邊觀車水馬龍,所以馬車車簾是雙層紗簾,午後陽光正好,從一側照入馬車,映在齊妤身上,使之周身仿若鍍了一層金輝,原本就出色的臉龐在金輝中更顯絕麗。
楚慕癡癡觀望,遲遲不答,齊妤整理好了衣袖都沒等到答案,不禁回頭,只見她轉頭的一瞬間,楚慕突然閉上雙眼,把腦袋轉向另一邊,一隻手捂在心口,表情似乎在壓抑著什麼。
「王妃誤會我了。」好半晌,楚慕才回了這麼一句。
齊妤見他表情便知有異,哪會相信這種毫無誠意的托詞。
「誤會你什麼?誤會你氣了我爹?誤會你不知收斂,耀武揚威?」齊妤盯著楚慕的異常舉動,如是說。
楚慕努力平復心情,腦中回想著當年看到齊妤時的厭惡感,想借回憶抵充一些此刻的迷茫心動,然而,無論他怎麼想,腦中就是回憶不起半分齊妤可惡可惱的模樣,甚至越回憶,越覺得,就連他回憶裡的齊妤都完美的讓他垂涎……
天殺的蠱師!楚慕想去挖墳!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你都不會信,但我用我的人格擔保,我去國公府不是為了耀武揚威。難道我在你心裡,就是那種落井下石,氣量狹窄之人?」楚慕試圖跟齊妤講道理。
「難道不是?」齊妤表示很懷疑。
面對質疑,楚慕心上一疼:「當然不是!」
他想對齊振南耀武揚威,在外面一樣可以,何必要去國公府那麼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