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濯:“看你,你若無事,後日就走。”
魏嬈道:“那就後日吧,明早我回趟伯府,與祖母道別。”
她與陸濯鬧出這麽大的動靜,雖然投奔外祖母前就與祖母打了招呼,祖母肯定也著急壞了。
陸濯不假思索道:“一起去吧,我也要向老太太賠罪。”
壽安君至少知道他與魏嬈是假夫妻,魏老太太可一直都蒙在鼓裡,越是這樣,他越該去。
魏嬈聞言,朝他那邊瞥了一眼,這位世子爺,氣人的時候氣人,但在履行協議一事上,陸濯的確做到了面面俱到,該他做的,半句不用魏嬈先開口要求。
“明日世子不用去軍營?”魏嬈問。
陸濯道:“嗯,接下來我只需要負責錦城招收新兵。”
魏嬈有點好奇:“你要招多少人?”
陸濯:“八百。”
二十四個州,平均每個州要招四百人左右,不過根據每個州往年兵源的情況,征兵人數會酌情分配。青州一帶男丁普遍高大健碩魁梧有力,更容易招收到符合神武軍條件的新兵,所以分配的征兵人數比較多。
魏嬈點點頭,端碗用飯,吃了兩口,想起一事:“我與你同去的事,與母親、祖母說過了嗎?”
陸濯:“先前不知道你是否會應,暫且還沒有告訴她們,飯後我再去走一趟。”
魏嬈就有點擔心,英國公夫人會不會反對?
陸濯單獨去知會的英國公夫人。
英國公夫人一臉震驚:“你竟去求了聖旨?”
陸濯低聲解釋道:“祖母是知情人,我那般傷她,除了此法,實在想不到還能做什麽讓她原諒我,不過祖母放心,孫兒並非一時衝動莽撞,從咱們兩家衝喜到現在,皇上對她屢加關照,所以我才敢去請聖旨。”
英國公夫人奇道:“除了安排尚衣局趕製嫁衣,皇上何時還關照過嬈嬈?”
陸濯便將正月十四一家兄弟出去賞燈,元嘉帝單獨召見他與魏嬈之事說了出來:“祖母,皇上想讓我善待魏嬈,大可在我進宮的時候交待我,當晚皇上那些話,應該是說給魏嬈聽的。祖母有所不知,當時簾內還藏了一女子,孫兒鬥膽猜測,那人是麗貴人。”
如果是普通宮女,沒有膽量偷窺。
如果是皇上微服出宮與民間美人幽會,皇上抓緊時間寵幸美人便可,何必叫兩個不相乾的人登船打擾雅興?
既關照魏嬈,又藏了美人,陸濯便有七分確定,那美人正是魏嬈的母親。
元嘉帝登基多年從未選秀,一後三妃都是東宮舊人,唯一讓元嘉帝例外新迎進宮的便是麗貴人,恐怕也只有麗貴人,能讓元嘉帝做出“出宮獵豔”之事。
元嘉帝允了他的請旨,恰恰證實了陸濯的猜測。
英國公夫人徹底被長孫的話震住了,元嘉帝對麗貴人,竟如此念念不忘?不惜冒著得罪太后的風險派人去行宮將麗貴人接回京城一起過節?
可回想元嘉帝在女色上的態度,對魏嬈的關照,船中的美人確實非麗貴人莫屬。
沉默半晌,英國公夫人瞪著陸濯道:“你既然猜到皇上仍然寵愛麗貴人,為何還敢對嬈嬈說那種話?若非嬈嬈懂事,忍了你,否則只要傳出去半句,皇上那邊都饒不了你。”
陸濯汗顏,當時他鬼迷心竅,認定魏嬈侮辱母親嬸母,衝動之下哪裡能想的那麽周全?
英國公夫人看著長孫俊美的臉龐,心中微動:“無論船裡的是不是麗貴人,皇上明面上都在冷落她,你竟然願意為了嬈嬈去向皇上開口,這份補償之心,著實超出了祖母的意料。”
陸濯低頭道:“犯了多大的錯,就要賠多大的禮,這點道理孫兒還是懂的。”
英國公夫人:“那你現在對嬈嬈的看法呢?還是不喜歡她嗎,覺得你們性情不投,隻想與她做五年假夫妻?”
陸濯微怔,他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不過,也不必想,無論他對魏嬈有沒有改觀,魏嬈都不待見他,一直在強調那五年之約。
“愣著做什麽,說話。”英國公夫人似笑非笑地催促道。
陸濯便道:“先前我是不喜她,覺得她行事做派非大家閨秀所為,後來經祖母、母親教誨,孫兒已明白人各有活法,她心性正直,是個好姑娘,所以孫兒對她並不再存任何不喜。至於那五年協議,乃魏嬈所願,孫兒簽了契書,自會守約。”
英國公夫人哼道:“你真以為嬈嬈隻想與你做五年假夫妻?你試著想想,五年到了,你們倆和離了,便是找好了借口,外人會怎麽議論嬈嬈?嬈嬈又不是傻子,如果能一直做咱們家的媳婦,一直做人人羨慕的世子夫人,她為何還要自找苦吃和離改嫁?”
陸濯道:“祖母覺得咱們家好,她或許隻想嫁心儀之人。”
不是所有人都喜歡權勢,魏嬈從得知他的身世起就沒有給過她笑臉,顯然不在意這個。
英國公夫人:“你的意思是,嬈嬈從未想過真嫁你?那可就錯了,當初我去承安伯府提親,嬈嬈祖母與我約定的清清楚楚,你們倆要麽做舉案齊眉的真夫妻,要麽做分房而睡的假夫妻,這條件,嬈嬈肯定也首肯了的。”
陸濯皺眉,直視老夫人道:“可我醒來,問她有何打算,她隻說了五年協議。”
英國公夫人氣道:“你個傻子,嬈嬈擬好五年協議,便是怕你嫌棄她的名聲,怕你不願意與她做夫妻,所以提前給自己找條後路,你醒來的時候但凡對嬈嬈客氣些,她都不會跟你提什麽五年之約,是你把第一條路給堵死了!”
陸濯仔細回憶大病初醒後與魏嬈的對話,頓時面現慚色。
他當時的態度,魏嬈那麽驕傲,怎麽可能說出要與他做真夫妻的話?
“現在知道錯了?”英國公夫人看了他一會兒,問。
陸濯知錯。
他先病的,才有了祖父祖母求魏嬈給他衝喜,魏嬈有與他做真夫妻的打算,卻被他逼著選了一條對她、對承安伯府的清譽都有損害的路。
“我是真的喜歡嬈嬈,你若也有一星半點的喜歡她,便趁這次去錦城對嬈嬈好一點,找機會把那什麽五年契書毀了,人家好好一個姑娘,真被你耽誤五年,還不能聲張你們倆從未圓房的事,一旦和離,能找到什麽如意姻緣?”
陸濯不知道該如何應承祖母。
也許魏嬈剛嫁過來時想與他做真夫妻,事到如今,他得罪她那麽多次,魏嬈未必還肯接受他。
“時候不早,孫兒先告退了。”
“你,你個倔驢!”
這個晚上,陸濯歇在了後院的西屋。
他一直沒睡,魏嬈去院中練劍,他雙手墊在腦後,默默地聽著。
如果魏嬈沒有過真嫁之念,陸濯一定會尊重她的五年之約,可現在,他已經知道了,她想做英國公世子夫人,想一直讓外人羨慕下去。
兩個月前的陸濯,不希望魏嬈做他的妻子,兩個月後的他,卻覺得娶魏嬈為妻,也沒什麽不妥,重要的不是魏嬈像不像大家閨秀,而是她與自家眾人能不能和順相處,顯然,魏嬈很受長輩們喜歡。
陸濯又想到了元宵節那天晚上,魏嬈對那兩個說四嬸閑話的小丫鬟的處置,從這點看,魏嬈也很會管家。
陸濯能接受魏嬈做他的妻子了,關鍵就在於,英國公夫人這個名分能帶給魏嬈的好處,能否抵消魏嬈對他的厭惡,從而讓兩人假戲真做,兩全其美,誰也不必因對方承受任何委屈。
翌日早上,陸濯陪魏嬈去承安伯府給魏老太太請安。
得知他們來了,魏嬈的大伯母郭氏、堂姐魏嬋不請自來,母女倆都很好奇經過這場風波,陸濯對魏嬈的態度會變得如何。
魏老太太同樣好奇,就沒有閑心理會兒媳孫女,巴巴地望著門口。
魏嬈與陸濯並肩沿著走廊往前走,快到門口了,魏嬈仰頭看向陸濯。
陸濯心領神會。
魏嬈放慢了腳步,陸濯率先出現在門口,見到魏老太太,陸濯露出一個慚愧的笑容,正要進去,注意到魏嬈耷拉著腦袋攥著帕子一副犯了錯羞於見人的模樣,陸濯便收回已經跨進去的右腳,目光變得溫柔,一手握住魏嬈的手腕,拉著羞答答的小妻子走了進來。
進來了,魏嬈看眼魏老太太,再看眼郭氏、魏嬋,她好像更難為情了,抓著陸濯的袍子躲到了他背後。
陸濯偏頭看她,笑得一臉寵溺:“事情因我而起,我都沒怕祖母責怪,你怕什麽?”
魏嬈這才從他身後探出頭來,水汪汪的眸子忐忑地望著主座上的魏老太太。
魏老太太最擔心的是小夫妻倆因為這場鬧劇離了心,此時親眼見到兩人這黏黏糊糊蜜裡調油的樣子,所有的擔心便都長了翅膀飛走了,隻繃起臉,佯怒地訓斥魏嬈道:“你個混帳,有臉與世子鬧脾氣,就沒臉見我了?”
魏嬈一聽,終於不躲了,乖乖地走到魏老太太面前,跪了下去:“祖母莫氣,我知道錯了。”
陸濯馬上跪到她身邊,主動攬了過錯道:“祖母,都是我一時衝動傷了嬈嬈,您要怪就怪我吧。”
郭氏看得眼睛難受,搶著問道:“世子,你與嬈嬈究竟為何爭吵?”
陸濯看她一眼,慚愧地低下頭,難以啟齒狀。
魏嬈紅著臉道:“都是酒後的胡鬧,就不說給祖母、伯母聽了。”
酒後胡鬧?
郭氏瞧著魏嬈小狐狸精似的臉,心中有了猜測,定是陸濯初嘗人事血氣方剛,禁不住魏嬈的美色,欺負人欺負得狠了,魏嬈又素來嬌氣,臉皮薄把男人的疼愛當羞辱,這才氣跑了。
如此看來,陸濯待魏嬈明明是恩愛過了頭,與她們期盼的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