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皇帝來到棲鳳宮,卻不見皇后迎上來,便問女官:「皇后在皇祖母宮裡?」
女官輕輕搖頭,「娘娘一整個下午都在內殿。」
這就奇怪了,若是平常,皇后聽見內監稟報他來了,立刻就迎出來。怎麼今日卻不見蹤影?難道身體不適?
皇帝心中疑惑,揮退了眾人,獨自進入內殿。
薛靜姝俯在案前,頭也不抬地不知在做什麼。
皇帝走近一些,發現她面前放著一本書,皇后看得專心入神,還未發現他已經來了。
皇帝心裡莫名有些不愉,皇后從前可從未這樣忽視過他。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提醒皇后他來了。
但薛靜姝仍低著頭,一動不動。
皇帝只得又咳了一聲。
薛靜姝還是沒有反應。
皇帝神情微妙,好在剛才他讓人都退下,不然此時讓人見到皇帝受了冷落,那他就不止覺得微妙這樣簡單了。
他走到薛靜姝身後,直接伸手把那一本書抽出來,「皇后在看什麼?」
薛靜姝這才發現他來了,忙說:「陛下快把書還給我,還有幾頁就看完這一回來。」
皇帝真的不高興了。他人都已站在面前,皇后卻只顧著看書不理他,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書這樣誘人。
他翻過書的封面看了一眼,上面幾個草字——《俠義英雄列傳》。
一看就不是皇后平日會看的書。
他拿著書並不還給薛靜姝,問道:「皇后怎麼在看這個?」
薛靜姝道:「這不就是陛下讓德公公給我送的話本嗎?我今日看了一些,才發覺從前錯怪了陛下,這些話本故事新穎,言語風趣,寫得確實吸引人,難怪陛下愛看。」
皇帝聽說是話本,便拿在手裡翻了翻,不著痕跡地找著是否有不正經的描述。
好在這話本裡寫的似乎是一些江湖俠客的故事,並不是他所看的那些才子佳人的艷本。
他稍稍安心了一點,但心裡還是有個疙瘩:「皇后看得這樣入神,連我來了都不知道。」
薛靜姝討好笑道:「是我疏忽了,一會兒給陛下賠禮,陛下先把書給我吧,讓我看完這幾頁。」
皇帝心中更加鬱悶,皇后沒發現他來也就罷了,現在他人站在眼前,皇后卻還要繼續去看話本?
皇帝覺得自己不是那種斤斤計較小肚雞腸的人,不能和自己的皇后計較。
於是,他翻開書頁,把話本的作者記下來,才又把書還給皇后。
等薛靜姝看完那幾頁,就該傳膳了。
她心裡記掛著話本的後續發展。吃飯也吃得心不在焉。
皇帝給她夾了兩次菜,卻不見她夾回來,便又在心裡給那話本的作者記了一筆。
晚膳後本該是兩人在園裡散步的時間,但薛靜姝放下碗筷又跑進內殿捧起了話本。
皇帝一個人坐在飯桌前,把十六道菜吃了個乾淨。
伺候的宮人們都垂著頭,不敢上前。
陛下此時的臉色雖如往常,卻讓她們覺得一陣陣陰寒襲來,彷彿他吃的不是飯菜,而是什麼仇人似的,著實嚇人。
終於,在皇帝把餐盤都吃下去之前,薛靜姝又出來了。
但她卻不是來找皇帝,而是找德公公的,「公公,這本《俠義英雄列傳》只是上冊,是不是還有中冊和下冊?」
「這……」德公公小心的看了看皇帝的臉色,謹慎道:「應該是有的,只是藏書閣內書籍眾多,一時間找不到,請娘娘擔待兩日。」
薛靜姝有些失望,不過還是道:「那就勞煩公公替我找一找了。藏書閣內是不是還有別的話本?若有,也請公公幫我捎兩本來。」
德公公還未回話,就聽得啪噠一聲,皇帝撂下碗筷。
這動靜與他平日相比,著實有些大了。
薛靜姝疑惑地看過去。
皇帝面色如常,漱了口,擦乾淨嘴巴,站起來,說:「皇后與我一起去園中走走吧。」
薛靜姝此時已經將話本看完,反正也無事可做,便點點頭。
德公公看著帝后遠去,鬆了口氣,可回想方才陛下和娘娘離開時回頭那個警告的眼神,心裡又暗暗叫苦。
明明之前是陛下讓他給娘娘送話本,現在娘娘看得上心了,陛下又來怪他。
這可真是……難做喲。
皇帝和薛靜姝兩人漫步在御花園中。
昨夜下了一場雨,桃花落了不少,愈發顯得綠肥紅瘦。
薛靜姝走著走著,突然撲哧笑了起來。
皇帝看了她一眼,薛靜姝捂著嘴擺擺手,說:「陛下不必理我,我就是想到了話本上一句話,一時沒忍住。」
皇帝抿直了嘴角,沒說話。
薛靜姝歎道:「那些文人的腦袋,怎麼就這樣好使呢?寫得出如此令人捧腹,又引人深思的故事來。」
皇帝心說,都是瞎編亂造,騙騙你這樣涉世未深的懵懂女子的,哪有什麼引人心深思的道理?
那個文人叫什麼來著?
付文軒是吧?他記住了。
薛靜姝又說:「書中的主人公俠肝義膽,又情深意重,實在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兒,令人敬佩。」
皇帝嗤之以鼻,不過是個捏造出來的人物,有什麼好敬佩的。
俠肝義膽情深意重,現在哪個話本裡的主人公不是照著這個摹本來寫的?
薛靜姝感歎完了,腦中興奮的勁頭漸漸退卻,這才發現皇帝今晚的話似乎格外少些。
她扭頭看著皇帝,問道:「陛下怎麼都不說話?」
皇帝說:「我看皇后說的起勁,不忍心打斷。」
這平平常常一句話,用的他還是往常的語氣,薛靜姝卻敏銳地聽出一點不同來。
她仔細看了看皇帝的表情,試探道:「陛下是不是不高興?」
這場景有些熟悉,就在昨日,還是她使小性,皇帝來哄她呢,今日兩個人就倒了個。
但皇帝絕不承認自己是在小心眼。
他說:「那些話本裡寫得不過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皇后莫要過於沉迷才好。」
薛靜姝心裡撇嘴,明明之前皇帝還整日在她面前話本長話本短的。她不過今日才念了幾句,就被皇帝說了,五十步笑百步,也不是這樣子笑的。
不過,看樣子皇帝確實有點不高興了。她也沒有直言,只是笑著說:「是,陛下說的是。」
皇帝緊繃的嘴角這才鬆開了些,週身情緒也顯見緩和。
等兩人一同回到棲鳳宮內,皇帝看起來已經和平常沒有兩樣。
宮人看在眼裡,暗暗把提著的心放下。
帝后兩人洗漱完畢,正準備安置,皇帝突然招手,讓人把皇后的夜宵端來。
薛靜姝有點不樂意:「不是才用過晚膳沒多久麼?」
皇帝道:「剛才皇后一心只念著話本,沒用多少,半夜裡該餓了。」
薛靜姝自知理虧,不好再多說,只得皺著眉頭,把宮女端來的一碗味道古怪的雞湯喝下。
她只嘟囔了一句,「好難喝的雞湯。」臉上已經飛起兩片紅霞,整個人暈乎乎地往後倒。
皇帝伸手攬過她,揮手讓人都退下。
宮人們寂靜無聲的退出殿外。
有個小內監好奇地問德公公:「師傅,那是什麼湯?怎麼娘娘一喝就好像醉了一樣?」
德公公瞪他一眼,「要你多嘴。」
那可是陛下吩咐特地給娘娘做的黃酒醉雞。
這道菜的特色,便是一半雞湯,一半黃酒。
就算是一般人喝了,也容易上頭,更何況是娘娘這樣不勝酒力的。
陛下還真是……用心良苦啊。
薛靜姝確實已經醉了,雙頰酡紅,睜著一雙亮晶晶水潤潤的眼睛,憨嬌的看著皇帝。
皇帝動手替她更衣。
今日早晨薛靜姝更衣時,是避開宮女自己來的,只因昨日她與皇帝太過火,在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跡,她實在羞於讓人看見。
皇帝用手指輕輕摩挲著她肩膀上一朵桃花狀的吻痕。
薛靜姝縮了縮肩膀,咯咯笑道:「好癢。」
皇帝問她:「皇后可知這是什麼?」
薛靜姝撅了撅嘴,說:「是陛下的牙印,陛下咬我的時候留下的。」
皇帝糾正她:「不是咬你,是親你。在你身上親出印子,是因為疼你。」
薛靜姝眨了眨眼睛:「確實有點疼。」
皇帝又問:「哪裡疼?」
薛靜姝便抿著嘴不說話,她雖然醉了,言語間像個稚兒,但還是知道羞恥。
皇帝便說:「以後習慣了,就不疼了。」
薛靜姝小聲道:「還很脹。」
皇帝刮了刮她的臉頰,「誰讓皇后生得這樣嬌小,讓我為難?」
薛靜姝不服道:「都是陛下太高大了,若陛下矮些不就好了?」
皇帝點點她的鼻頭,「說的輕巧。你實話與我說,今日的話本真有那麼好看?那付文軒,真的那麼厲害?」
薛靜姝顯然還記得這個名字,雙眼亮晶晶的,用力點頭,「厲害,真的很厲害!」
皇帝微微瞇了瞇,「和我比,誰更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