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薛靜姝沒說話,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來轉去。
皇帝慢慢逼近,語氣低緩,帶著幾分誘哄,「皇后怎麼不說話?把你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就算說得不好,我也不會怪你。」
兩人此時坐在床上,薛靜姝只穿著單薄的裡衣,覺得有點涼,就把薄被扯來裹在身上,只把自己一顆頭顱和一雙腳丫子露出來。
她歪頭看著皇帝,試圖確定真假,「你沒有騙我?」
皇帝說:「君無戲言。」
薛靜姝動了動腳丫子,十顆小巧玲瓏的腳趾頭無辜地蜷縮著。
皇帝的視線順著看過去。
薛靜姝又了動腳丫子。
皇帝便伸出手,把那雙在他看來十分不安分的白玉般的腳掌握住。
薛靜姝身上比常人涼一些,一雙腳又涼了幾分,握在手中,就如握著一塊玉做的把件。
皇帝握在手心裡,還覺得不夠,又捏了捏。
薛靜姝想要把腳縮回來,但她全身都裹在被子裡,沒有使勁的地方,動了一下,整個人就滾落在床鋪上了,只有一雙腳還翹著,被皇帝握在掌中。
她像一條白胖的蠶一樣,在床上拱了兩下,起不來,索性就躺在那裡不起來了。
皇帝用粗糲的指頭刮了刮她的掌心。
薛靜姝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急切求饒道:「不要不要!好癢好癢……」
皇帝說:「皇后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若還不說,我就再撓一下,一直撓到皇后說了為止。」
薛靜姝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怎麼能這樣?你太壞了!」
皇帝看著她,伸手把她整個人連被子撈起來,「我記得皇后上一次還說我是個好人,這麼快就忘了麼?」
薛靜姝理所當然道:「上一次你沒有撓我癢癢,是個好人,這次你撓我了,就是壞蛋。」
皇帝扯起嘴角,「不管好人壞人,我只想知道皇后的回答是什麼。若再不說,我就不留情了。」說著威脅般沖薛靜姝彎了彎自己的指頭。
做完這個動作之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有多久沒有說過這樣幼稚的話,做出這樣無趣的動作了?
然而,他剛才在做的時候,心中竟一點也不覺得幼稚無趣,只是期待著皇后的反應。
薛靜姝沒有注意到他的怔愣,只嘟了嘟嘴,說:「都厲害多厲害,你和付文軒都厲害,行了吧?」
皇帝回過神來,搖頭說:「不行,必須得有一個最厲害的。」
薛靜姝蜷了蜷腳趾頭,看了皇帝一眼,猶猶豫豫道:「你又沒有寫話本給我看,我怎麼知道你厲不厲害?」
皇帝低下頭湊近她,「難道皇后以為,只有寫話本的人才厲害麼?」
薛靜姝疑惑:「那還有什麼人呢?」
皇帝說:「我可以讓十個、百個,甚至上千個人寫出像付文軒那樣的話本來,你說,是我厲害還是他厲害?」
薛靜姝瞪大了眼,驚奇的看著他,:「真的嗎?」
皇帝點點頭,「你想要看什麼,我就可以讓人寫出什麼來。」
薛靜姝便一臉的敬佩,「你好厲害,你最厲害了!」
皇帝聽得心中十分受用,但又有個問題,「我是誰?」
「你是皇上呀。」薛靜姝說。
皇帝又問:「皇上是誰?」
「皇上不就是陛下嗎?」
「那陛下又是誰?」皇帝繼續追問。
薛靜姝簡直給他問迷糊了,擰著細眉苦惱道:「皇上就是陛下,陛下就是你,你就是皇上呀。」
然而這些都不能讓皇帝滿意,他又換了個方式問她:「皇上是你什麼人?」
薛靜姝從被子裡掙脫出雙手來,撓了撓臉頰,將碎發撥到一邊。
「皇上……是我什麼人?」她遲疑著重複了一遍。
皇帝點點頭,說:「對,我是你什麼人?」
薛靜姝皺眉想了許久,誠實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皇帝將她從被子裡剝出來,兩人緊貼著抱在一塊,他沉聲說道:「我們兩人睡在一塊,是枕邊人。我是你的丈夫,你記住,皇帝是你的丈夫。」
薛靜姝愣愣地重複:「皇上是我的丈夫。」
皇帝點點頭,「對。」
但薛靜姝卻突然又搖了搖頭,「我不想……我不想皇上做我的丈夫。」
皇帝臉上神情忽然凝滯,週身驟然冷了下來。
他低頭看著被他抱在懷裡的人,卻意外地見到一張淚眼汪汪的臉。
他沉默著和薛靜姝對視。
薛靜姝眨眨眼,淚珠子巴拉巴拉往下掉。
最終,還是皇帝先伸出手,擦去她鬢角的淚珠,輕聲問道:「我還沒生氣,你怎麼反倒先哭了?」
薛靜姝抽了抽鼻子,哽咽著說:「我不想陛下做我的丈夫,因為陛下以後還要做別的很多很多人的丈夫,可是我只有他一個人。」
皇帝又愣了一下,用衣袖輕輕拭去她睫毛上的眼淚,「是誰跟你說我以後要娶別的人?」
薛靜姝抽噎一聲,「大家都這麼說。而且,皇上本來就是要娶很多很多女子的。」
皇帝說:「他們騙你的,沒有很多很多別的人,只有你一個,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
薛靜姝止住淚,一雙眼經過眼淚的沖刷,比剛才更加明亮了幾分。
她眼也不眨地看著皇帝,委屈道:「你沒有騙我?」
皇帝說:「我何曾騙過皇后。」
薛靜姝卻嘟嘴,「昨晚你就騙我了。你說一會兒就好,可是等我睡著了,你都還沒好。」
皇帝啞口無言,「……那件事不算。除了在床上之外,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薛靜姝費力地想了想,好像真的沒有,她誠實地搖搖頭。
皇帝說:「這就對了,以後也一樣,皇后不要聽別人的,只聽我的就好。他們會騙你,我不會騙你,你也……不要騙我。」
薛靜姝立刻說:「我沒騙過你。」
皇帝輕輕點頭,「我相信皇后。」
薛靜姝安下心來,打了個哈欠,「我有點睏了。」
皇帝說:「還不能睡,先喝點解酒湯,不然等明日醒來,皇后該頭疼了。」
薛靜姝可憐巴巴的看著他,「可是我一點都不餓。」
皇帝道:「那就陪我再說一會話。」
薛靜姝只得答應,「你要說什麼?」
皇帝說:「我從未喚過皇后的閨名。你在閨中時,家裡人如何稱呼你?」
薛靜姝想了想,說:「長輩有時候喊我姝兒,有的時候叫靜姝,丫鬟們叫我三姑娘,柳兒叫我小姐。宮裡的人叫我娘娘,只有陛下叫我皇后。」
皇帝不願泯然眾人,於是道:「那往後我還是繼續稱皇后為皇后吧。」
薛靜姝問他:「你呢?別人怎麼稱呼你?」
皇帝說:「小時候有人叫我六皇子,有人叫我老六。後來,他們都如皇后一樣,叫我皇上、陛下。」
薛靜姝皺眉道:「我跟他們是一樣的。」
「是,」皇帝說:「若皇后覺得不滿意,私底下也可直呼我名。」
若薛靜姝此刻是清醒的,必然要說不敢,然而現在,她卻好奇問道:「陛下的名諱是什麼?我還不知道呢。」
皇帝說:「大衍國姓為褚,我單名一個曜,日星隱曜之曜。」
薛靜姝試探道:「褚曜。」
皇帝點點頭。
薛靜姝欣喜地拍著掌,又喊了一遍,「褚曜!」
皇帝又點點頭。
薛靜姝卻不滿道:「你怎麼不應我?」
皇帝只得說:「請皇后再喊一遍。」
薛靜姝又道:「褚曜。」
皇帝出言應了一聲。
薛靜姝鼓著手掌,兩隻腳丫高興地晃來晃去,「真好,真好!」
皇帝低頭問她:「什麼真好?」
薛靜姝捂著臉,神神秘秘的,「不告訴你。」
皇帝捏了捏她的鼻頭。
他忽然心中一動,信口胡謅道:「皇后可知,尋常人家的妻子,從不直呼丈夫之名,而是稱其為兄長,皇后也該這般稱呼我。」
薛靜姝好奇道:「要叫哥哥?」
皇帝肯定的點點頭,「是。」
薛靜姝不疑有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我家裡也有幾位哥哥,雖不常見他們,可是要把陛下當成哥哥,這可真彆扭。」
皇帝便說:「不是單單叫哥哥,而是稱呼單名再加哥哥。」
薛靜姝想了想,猶豫的叫了一聲:「曜哥哥?」
她聲音嬌脆,面容冶艷,一雙眼卻極為純真。
這樣矛盾的組合出現在她身上,再加一句曜哥哥,聽得皇帝整個人都怔了一下。
他忽然轉開眼,清了清嗓子,然後才又慢慢轉回來,對上薛靜姝疑惑的眼神,輕聲道:「再叫一遍。」
薛靜姝歪歪頭:「曜哥哥。」
皇帝喉間動了動,方才清過的嗓子又有些微啞,「再叫一遍。」
薛靜姝皺了皺鼻頭,雖然不解,還是叫了一聲。
皇帝卻再次道:「再叫一遍。」
薛靜姝終於不耐煩了,捲過被子,翻身背對他:「不叫了,我困了,要睡覺。」
皇帝又把她轉過來,說:「先把解酒湯喝了。」
薛靜姝苦著臉,「喝不下。」
皇帝說:「那再叫一遍。」
薛靜姝立刻瞪著眼看他,控訴道:「你好壞!一直要我叫要我叫,可是我叫了你又不應我!」
皇帝道:「這一次應你。」
薛靜姝狐疑地看著他,勉為其難道:「曜哥哥。」
「我在。」皇帝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