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彌站在喧囂的街頭,週遭的一切,比初到永恆星系時,感覺還要陌生。
小販們沿街叫賣,他們都有風吹日曬的粗糙容顏,彷彿記錄著這座城市的滄桑,又充滿對小康生活的期待;兩側房屋以低矮木房為主,也有朱牆青瓦的大戶,門口兩個石獅嶄新而精神。
蘇彌用隨身帶的金幣,換了衣服、食物和一把鋒利的寶劍。
她從成衣店老闆瞭解到,現在是大唐「文祈」年間,皇帝新崩,長公主執政。蘇彌是理科生,哪裡記得朝代、年號和大事記,依然是雙眼一抹黑。
老闆提起三天前,依然心有餘悸——據說天空突降一群黑色巨大的「妖怪」,直接以恐怖「妖力」摧毀了皇宮大半建築。妖怪還能「說」奇怪的語言,但沒人聽的懂。所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跪在地上請求上天的寬恕。
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是長公主挺身而出,下令軍隊以投石和弓箭迅猛還擊——妖怪們在短暫的沉默後,果然被震懾住——但是他們也擄走了站在城樓上的公主殿下。
聽說長公主昨天下午才被釋放回地面,沒人知道她遭受了何等屈辱,但舉國為英雄的歸來歡慶。軍隊已經戒嚴,武林人士也在為保護國家出力。普通百姓對妖怪充滿驚奇和恐懼,但不會覺得妖怪真的能毀滅國家。
蘇彌不明白孟熙琮為何放了公主。如果他對公主感興趣,按照他對蘇彌的做法,至少也應該在身邊佔有一段時間,而不是這麼快就放回來。
但毫無疑問,蘇彌要找的對象是長公主——這認知令她有些不快。她的出現,打破了蘇彌不切實際的幻想。這種破滅即使蘇彌刻意忽略,可依然止不住的心灰意冷。
可她轉念一想,少女跟自己一樣,不得不對孟熙琮獻身。甚至從某種程度來說,少女是個比她偉大許多倍的人。想到這裡,蘇彌只能無奈的釋然。
她怎麼能對她心有不甘?
路上一直有武裝打扮的人,形色匆匆往同一個方向疾行。有年輕美貌的持劍少女;有頭點香疤的和尚尼姑;還有手持棍棒的乞丐……蘇彌略一思索,跟在他們身後。
很快來到一間極大的黑色庭院門口。探頭望去,庭院裡滿滿的都是人。因為蘇彌的打扮,周圍的「武林人士」並未察覺異樣,甚至還有人和顏悅色對她說:「姑娘,崆峒派在西邊的屋子。」蘇彌哪敢去,就在庭院的角落待著。
默默聽著他們的交談,蘇彌覺得這是個奇特的群體。比起街頭尋常人,他們中有的錦衣華服,有的衣衫襤褸,但個個眼神明亮、精神抖擻。站在他們中,能感覺到從骨子裡透出的正義和熱血。
而他們談論的只有一個話題——武林盟主月墨,昨晚被「妖怪」帶走了。
原來自從「妖怪」現身,武林人士就自發組織了巡邏隊,在城郊、城內巡防。蘇彌昨天降落處,正好是盟主大人巡查的地方。所以才發生盟主以肉體攻擊獵豹的大無畏舉動。
不過他們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也沒有結論。有的說請公主派軍隊幫忙,因為公主一直傾慕盟主;有的說給「妖怪」下毒;有的說要求神……蘇彌聽了一陣,便轉身走了。
這回她買了匹馬,半小時不到就回到了獵豹藏身的山上。將馬拴好,她心事重重的走進山洞,踏進獵豹,打開了照明燈。
「妖怪?」一道醇厚低沉的聲音,不急不緩。
蘇彌轉頭,看到男人靜靜坐在地面上,俊朗容顏寫滿探究神色,卻沒有半點恐懼驚惶。
「我是人。」蘇彌脫下披風,拔出槍戒備著,走到他面前站定,「來救你們。」
男人從頭到腳仔細打量她,點頭:「你沒有尾巴,在下信你是人。」
「……」蘇彌默了會,「從頭到尾都沒有妖怪,只是另一個世界的人,要來侵略你們。我叫蘇彌。」
「另一個世界?」男人蹙眉,「在下月墨。」
向一個古人解釋星系與空間跳躍,顯然不是蘇彌的長項。不過她早有準備,直接打開機載顯示器,調出一段自己航行的太空錄像,也不管他能理解多少,放給他看。
這十幾分鐘只看得月墨眉頭越蹙越深。看到最後,竟是長長嘆了口氣。蘇彌安靜的等著。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朝蘇彌點頭:「我明白了,你們是天上的人。但是你為什麼救我們?」
蘇彌還真沒證據證明自己的真心,苦笑道:「這是我的家。之前……我跟長公主一樣,只是被秘密擄走了。」
未料月墨聽到她沒頭沒腦的解釋,目光卻十分平和。
「在下相信姑娘。」他盯著她,「姑娘有一雙純淨的眼睛。而且你昨夜並未對我等趕盡殺絕。」
「我不在乎你信不信。」蘇彌卻道,她指著後艙角落裡半人高的大箱子,「那裡面是十顆核彈。不能摧毀整個星球,卻足以污染水資源和礦藏。用這個威脅天上的人,讓他們離開,不許染指這顆星球——否則他們什麼也得不到。」
月墨當然沒有聽懂,在蘇彌播放了核彈投放的視頻片斷後,他才半信半疑的點頭:「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蘇彌點頭:「光我這架飛機……就是這個能飛的玩意兒,足以摧毀你們全部軍隊,更何況天上有數百個。你們沒有別的選擇。」
「此事在下需與長公主殿下商議。」月墨正色道,「殿下說過,絕不降敵。」
「要快。」蘇彌道,「我將這些核彈埋放,至少需要半天。說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發動襲擊了。」
月墨點頭,看著自己雙手:「蘇姑娘,能否為在下解開枷鎖?」
蘇彌掃一眼他手上的合金手銬:「不行,你好像很能打。」蘇彌相信體育鍛鍊和武術,能增強人的體質和搏擊技巧,但真如電視中的飛簷走壁、撕金裂石,她是不信的。
月墨點點頭:「那在下自己打開了。」
卡嚓——一聲脆響,蘇彌眼睜睜看到連炸彈都炸不斷的合金手銬,在他掌中斷為數截。
下一秒,男人身影如同獵豹般朝蘇彌撲來。他與蘇彌遇到過的任何搏擊高手都不同,閃電般的身姿充滿力量,卻又輕盈如風。轉瞬之間,他已緊貼蘇彌站立,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脖子上,單手擒住她的脖子。
「得罪了。」他眸如繁星緊盯著她,或許因為貼得太近,他立刻有些不自在的別過臉去,沉聲道,「在下並非不信姑娘——你說你家在這裡,只要在戶部查到你的戶籍,在下馬上勸殿下按你說的做。」
蘇彌沉默片刻,道:「好。你能不能放開我,你看我沒有練過武,根本不是你的對手。而且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很不妥。」
月墨單手快如閃電拂過她的手腕,略一沉思,點頭:「行。」他立刻鬆開了她的脖子,退後一步。
「砰!」一聲輕響。
蘇彌面無表情,月墨左腿晃了晃,大手立刻緊緊摀住大腿,鮮血緩緩從他指縫流出。沉黑的眸中怒意大盛:「你使暗器!?」
蘇彌抬槍對準他心口:「大俠,我不喜歡受制於人。等你查完我的戶籍,天上的飛機已經佔領了你們所有重要資源,你能不能果斷點?或者我直接去找長公主。還以為你一個男人能乾脆點,沒想到比女人還要優柔寡斷。信,不信,一句話。我也不是死氣擺列非要來救你們,要不是看在這裡是我曾經的故鄉,我不想你們所有資源被他……被掏盡,你們是死是活,跟我有什麼關係?」
一番話激得男人眉頭越蹙越緊,半陣後竟點點頭:「姑娘說得極是。是在下懷疑姑娘在先,在下小人了。姑娘的話,在下信了。」
他舉起右手,正色道:「月墨發誓,今後對蘇彌姑娘坦誠相待,若違此誓,五雷轟頂不得好死。」說完,純黑的眸緊盯著蘇彌。
蘇彌不著痕跡轉移話題:「你如何說服公主相信我?」
月墨義正言辭:「在下會用人頭向殿下擔保。」他話鋒一轉,「但若姑娘違背今日誓言,在下會親手,送姑娘上路。」
蘇彌看他一眼,淡淡道:「我什麼時候發誓了?」說完也不理他,從一側醫藥箱掏出繃帶和消炎藥,遞給他:「自己處理。」
月墨對她否認發誓的行為有點無奈,愣了一會兒搖頭:「在下不會。」
蘇彌只學過些簡單救治,此時只得挽起袖子,拿剪刀剪開他大腿上的黑色褲子。
好在她用的是小口徑手槍,殺傷力不大,而他躲得也快,子彈就鑲在淺層。
「你運氣好,我可以處理。」她頭也不抬的道,「很痛?你忍著點。」
她用酒精一抹,聽到男人呼吸驟然加重。她低聲道:「很快,放心。」
她手巧,飛快的用鑷子,將細細的子彈挑了出來,再抹上消炎藥,纏上繃帶。
做完一切,她已滿頭大汗。將染滿鮮血的紗布一丟,忽然想起自己忘了用麻藥……
她有些詫異的抬頭看向月墨——竟然連哼都不哼一聲?
然而男人麥色的臉上,沒有什麼痛苦的神色。反是通紅一片,粗黑凌厲長眉下,虎眸一片赧然,靜靜望著蘇彌。
「怎麼了?」蘇彌詫異。
男人看了眼自己露在外面的大腿,又看了看她染著他血跡的纖白雙手,紅著臉,聲沉如水:「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