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學生有疑問,不知當不當講?」一個年紀看著不大的學子突然高聲問道。
戰袁鋒循聲看去,眼神閃了一下,笑瞇瞇地問:「哦?有什麼疑問不妨說來聽聽。」
隨著眾人的目光匯聚到那少年身上,那少年挺了挺胸,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眾人矚目的現象,一點也沒不好意思,反而理直氣壯地問:「皇上,學生以為,朝廷開科取士不僅要文采出眾,還需才德兼備,對否?」
左邵卿只覺得那少年有些面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直到身邊的賀之澄輕笑著說了個名字,他才想起來,這個少年可不就是當日會試考場外因為夾帶被拉走的少年麼?
他還記得這個少年姓曾,是當今太傅之孫,不過從他那天的行為來看,顯然不是個有真才實學的。
他原以為這個少年會被剝奪了科舉資格,現在看來,太傅家的親孫子待遇就是不一樣啊。
若是當年左家沒有敗落,他是否也會因為有家族的庇護而長成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只見戰袁鋒點了個頭,態度溫和地問:「你想說什麼?」
「皇上,學生前日聽聞,左邵卿和鎮國公府有著非比尋常的關係,這種以色事人,罔顧人倫的學子怎能算得上才德兼備?怎能成為一屆科舉的狀元?」
文武百官默默地低下頭,暗忖: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曾太傅家的家教果然了得!
現在誰都知道左邵卿是陸公爺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竟然還敢傻乎乎地招惹他,真不知道這位小少爺的膽子是哪裡來的!
與沉默的文武百官不同,學子中倒是有不少附和的,要不是顧忌著這裡是皇宮,估計都要鬧起來了。
戰袁鋒漫不經心地問:「哪來的以色事人一說?」至於罔顧人倫,那也得看他罔顧人倫的對象是誰。
曾小少爺紅了臉,本想說左邵卿長相不夠端正,太過妖魅,可是眼角餘光瞄上那張臉時,又說不出這種違心的話。
「這……堂堂男子卻委身於男人之下,不是以色事人是什麼?」
戰袁鋒往曾太傅的位置瞥了一眼,見他又急又氣,也不好太過為難他的孫子,乾脆將皮球踢給了左邵卿,瞇著眼問:「左邵卿,你可有何話想說的?」他期待著左邵卿說出反駁的話來,最好否認自己的和陸錚的私情,那才好玩了。
左邵卿平靜的走出來,拱拱手說:「皇上,學生並不覺得個人感情問題與德行有關,學生行得端坐得正,不懼任何人的污蔑詆毀之言 。」
戰袁鋒點點頭,有些意外他的坦誠,「說來睿慶王得以伏誅,還有左邵卿的功勞,倒是有勇有謀之輩。」
「只是形勢所逼,學生不敢居功。」左邵卿也聽說過,之前論功行賞的時候,天鳳帝故意忽略了陸錚,至於他這個小人物就更沒有人提起了,也不知道這位年輕帝王的帝王心裡是怎麼想的。
戰袁鋒掃視著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心裡有了計較,出聲說:「朕之前一直沒有給鎮國公封賞,你們都以為朕鐵石心腸,忌憚著鎮國公,今日大家都在,不妨親耳聽聽鎮國公所求吧……來人,宣鎮國公進宮!」
多好的機會啊,只要陸錚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提出賜婚的請求,他再勉為其難的答應,天下人總不會以為是他故意羞辱鎮國公了吧?真是一舉兩得!
沒等內侍去宣旨,就有侍衛前來匯報,鎮國公入宮覲見,已在宮外等候。
戰袁鋒哈哈大笑,心情飛揚地說:「宣!」
立即有內侍高昇傳達:「宣……鎮國公入宮覲見!」
只過了片刻功夫,眾人遠遠地瞧見一人一馬馳聘而來,那咯登咯登的馬蹄聲在肅靜的皇宮內顯得有些張揚。
稍微有點見識的都知道,歷任鎮國公都有騎馬入宮的權利,只是親眼見到這一幕心裡還是有些漣漪的。
這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這就是手握重兵的權利,沒有人會不喜歡這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學子中不乏好男風的,此時對左邵卿是又羨慕又嫉妒,同時心裡隱隱有些期待,是否自己也有被陸公爺看上的可能呢?
左邵卿還不知道自己無形中多了很多情敵,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心跳也逐漸加快起來。
陸錚今日穿著深紫色的朝服,在全場可是獨一份的,那偉岸的身姿,凌厲的氣勢讓人久久移不開眼。
陸錚在人群後方下馬,自有人給他讓道,看著他穩步走上前,單膝跪下,聲如洪鐘地請安:「皇上萬歲!」
「平身吧,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朕正要讓人宣愛卿進宮你就來呢。」
「那正巧,臣是來兌現當日的諾言的。」陸錚不卑不亢地站起身。
戰袁鋒笑臉僵了一下,繼而規勸道:「陸愛卿,你應該先聽聽這些學子的話!」
「臣洗耳恭聽!」
「咳咳……」戰袁鋒有些無語,指著之前站出來的曾小少爺說:「那誰……將你剛才的話向鎮國公複述一遍。」
「這……這……」曾小少爺結結巴巴地看著陸錚的後背,心裡有些慌,他雖然作威作福慣了,可是對一身凜冽氣息的陸公爺也是畏懼的,萬一陸公爺生氣拔劍宰了自己怎麼辦?
「我來替他說吧。」左邵卿清亮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在他開口的時候,陸錚就轉過身來了,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陸公爺,這位兄台剛才說晚生乃是以色事人之輩,不配狀元及第,您覺得呢?」
陸錚沒有回答他,而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皇上,臣是來求聖旨賜婚的!」不是來聽這種無聊的話的。
全場嘩然,除了左邵卿和戰袁鋒,所有人都以為陸錚這話等於間接澄清了和左邵卿的關係,頓時看向左邵卿的目光就不同了,鄙夷的 、輕視的、譏笑的……
哦,不,還有一道擔憂的視線,那是一隻對左邵卿誠心相待的曲長青。
蔣恆洲自從左邵卿出線後就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著這一幕,此時心裡也有些波動。
他對鎮國公的崇拜源於自己的兄長,當年,他的兄長只是鎮國公身邊的一個侍衛,每回收到他的家信都能從他的字裡行間看到陸錚的事跡。
漸漸的,他對鎮國公越來越好奇,也很想見見這個比他兄長年輕卻殺伐果斷的男人。
第一次見面談不上印象好,因為那時候他不知道陸錚的身份,只以為是漕幫的老大,還感歎這樣的男人混跡於草莽可惜了。
上京後,他打探到鎮國公府名下資助了一家童安堂,收留了從北疆救回來的孤兒,心裡對鎮國公的敬畏更上了一層樓。
然後他想方設法見到陸公爺,傳達了自己想去童安堂看一看的願望,他提到了自己早逝的兄長,對方果然同意了。
沒過多久,坊間流傳陸公爺好男風的謠言,蔣恆洲覺得一定是有人惡意中傷,也沒當一回事,直到這個謠言被不斷證實,他心裡的怒氣也越積越深。
就好像一張白紙上沾了污點,讓人忍不住想擦掉,大概就是那時候起,他對左邵卿有了疙瘩,加上會試被左邵卿壓了一頭,這個疙瘩也就越長越大,只是兩人交集很少,根本沒什麼機會見面。
原本想在殿試扳回一局,沒想到最後還是敗在他手下。
他表面鎮定,實則心裡波濤洶湧,敗在其他人手裡他可以正常心對待,可是這個人是左邵卿啊,是讓鎮國公走上歪路的人,是毀了鎮國公名聲的人。
蔣恆洲剛邁出一步,想將左邵卿打入萬劫不復,就聽到陸錚鏗鏘有力地說:「臣要娶左邵卿為妻,請皇上賜婚!」
數千人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愕然的表情不比戰袁鋒當初聽到這個消息時好多少。
戰袁鋒看著這樣的場面終於舒坦些了,他一本正經地反駁:「陸愛卿,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左邵卿可是本屆科舉的狀元郎,怎能嫁給你為妻?」
「這並無衝突!」
「怎麼不衝突?為人妻者就該相夫教子,管理家務,怎麼能入朝為官?」說完這話,戰袁鋒發現了自己的口誤,一個男妻,相夫可以有,哪來的教子?
「鎮國公府不缺管家下人,不需要夫人親自管家。」陸錚解釋道。
戰袁鋒聽著牙酸,這還沒成親呢,就一口一個夫人的叫了。
「歷朝歷代,從未有過夫妻同朝為官的先例。」
「臣娶的是男妻,自然是不同的。」
「呵,你還知道你要娶的是男妻啊?」
陸錚斜了高高在上的戰袁鋒一眼,一本正經地回答:「皇上,臣眼睛不瞎!」當然分得出是男是女。
戰袁鋒無奈了,怎麼會有男人這麼死心眼?
他轉向左邵卿,氣勢全開,沉聲問道:「左邵卿,若朕說,在狀元與鎮國公夫人中你只能選一個,你是選風風光光的當狀元還是被人唾棄的鎮國公夫人?」
左邵卿勇敢地抬起頭,想也不想地回答:「回皇上,學生願意……與鎮國公結為夫妻!」
雖然他貪戀名利,雖然他很想入朝為官,雖然他很想做出一番事業,但如果沒有了陸錚,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知道陸錚不會將他拘在後院,那即使做不成官,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例如出海,例如經商。
他走到陸錚身上筆直地站著,和他一起面對這一切。
陸錚捏了捏他的手心,示意他放心,有他在,狀元要,鎮國公夫人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