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家子上了馬車,左韞文才開懷大笑起來,「老夫人明顯對咱們家另眼看待了,這可是好事啊。」
左邵卿從紙袋裡取了一塊糕點遞給左韞文,「父親,您嘗嘗。」見左韞文不要,又像征性地詢問了他二叔和大哥。
左邵晏搖頭,左邵陽倒是想嘗嘗,可惜一想到這糕點是老夫人給兒媳婦的見面禮,他就不好意思搶。
左邵卿也不客氣,手腕一轉,就把那塊糕點塞進了自己嘴裡,邊吃邊笑。
左邵晏瞥了一眼吃的正歡的三弟,朝左韞文說:「父親,看老夫人之前的意思……怕是沒有和左家聯姻的打算。」
左韞文的笑臉頓時僵了下來,自我安慰道:「這也未必,她不是誇耀你妹妹了麼?只要陸公爺一天未成親,你妹妹就還有機會,一切等你娘回府了再細問。」
左邵卿事不關已地吃著東西,左韞陽笑瞇瞇地看著窗外,兩人都沒有參與這個話題。
左淑慧扶著薛氏跟在一行人後頭走進鎮國公府的戲園,鎮國公府很大,不僅有單獨的戲園、馬場,還有一個逼左家還大三分的花園。
左淑慧一路走來,只覺得胸中激情澎湃,想嫁進來的心情更高漲了。
而在場和她有相同想法的,絕對不止一個兩個。
到了戲園,丫鬟們引著各位夫人小姐入座,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薛氏母女的位置正好在老夫人的正後方,這個位置不是最重要的,卻是離老夫人最近的。
於是大家的心思又齊齊動起來了,甚至有消息靈通的想到了去年陸公爺還在左府小住過幾日,暗忖:難道兩家的關係真這麼好?
「老婆子喜歡看武打戲,你們想看什麼自己點。」老夫人讓鍾嬤嬤將戲單傳過去,讓幾個品級高的夫人們點戲。
坐在她右手邊的首輔夫人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擺手說:「撿拿手的上就是了,早聽說國公府的戲班子是當年京都最出名的雲生班,今兒可要好好見識見識。」
眾人附和,老夫人得意洋洋地讓戲班開場。
台上戲子們表演的很賣力,台下眾位夫人小姐卻沒多少看戲的心思,紛紛揣摩著老夫人會喜歡什麼樣的兒媳婦。
等兩出戲演完,老夫人笑著打了賞,「成天就是這幾出戲,老婆子都看厭了,不如咱們看點新鮮的?」
大家正襟危坐,知道重頭戲來了,首輔夫人笑罵道:「就您花樣最多,說說有何好提議?」
「哈哈……咱們這兒坐著這麼多位多才多藝的姑娘,不如讓她們隨便玩玩?」
眾人心知,老夫人這是要考校眾千金的才藝呢,不少姑娘已經摩拳擦掌等著「獻醜」了。
這些個名門淑媛,從小到大能出門的機會少之又少,哪怕學了十幾年的才藝也未必能被外人所知,這讓她們頗有些寶珠蒙塵之感。
即使她們不能被老夫人看上,能在這麼多位夫人面前露露臉也好啊,要知道,全城八成以上的貴婦人都集中在這了,保不準其中一位就是她們將來的婆婆。
首輔夫人巴掌一拍,「這個主意好,今日來了這麼多美人兒,本夫人可要睜大眼睛瞧瞧,好挑個孫媳婦兒回去。」
在場未出閣的姑娘們個個熱情高漲,這首輔夫人家的小公子雖說還無品無級,但就衝著這門第,也可以好好爭取一番。
打著挑媳婦心思的夫人也不少,今天要是能順利給閨女找個好婆家,再給家裡的臭小子找個品貌雙全的媳婦,那這一趟可就圓滿了。
看著熱情高漲的夫人小姐們,老夫人得意地笑笑,吩咐下人去取樂器來。
好戲上場,陸老夫人悠閒地捧著一杯茶,邊喝邊聽著悠揚的琴曲,時不時還跟著節奏打幾個拍子,好一副享受的模樣。
她遺憾地想:等錚兒娶了個男媳婦,以後家裡這樣的娛樂怕是就要停了,這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哦?
老夫人朝鍾嬤嬤招招手,等對方彎下腰,附在她耳邊悄悄說了句話。
鍾嬤嬤極力地掩飾著自己的震驚,小幅度地搖搖頭,「您可別……被爺知道了可不好。」
「這有什麼不好的?老婆子想和未來媳婦先溝通溝通都不行了?」
「這……」
老夫人擺擺手,「別這的那的,快去辦,就約明日辰時三刻,讓他到側門那候著。」
鍾嬤嬤提著一顆心,自去找管家傳達老夫人的命令,同時為未來的夫人掏了一把同情淚。
場上戶部尚書的嫡出二小姐已經彈完一曲,得到眾人一致稱讚,立即羞紅著臉鑽到尚書夫人的身後去了。
老夫人鼓掌稱讚,「不愧是咱們京城的一枝花啊,昔年的琴聖孟夫人也不過如此了。」
尚書夫人笑得眼睛都快沒了,「老夫人可別這麼說,她才練了幾年琴?哪敢和琴聖相提並論?」
眾人心知,有了老夫人這句話,這位尚書府的小姐身價怕是要翻一番了。
「好就是好,老婆子可不會胡亂誇人。」老夫人笑瞇瞇地應對一句,其實心裡卻想:光彈琴的好有何用?還不是心胸狹隘,表裡不一?
這些年,老夫人閒來無事就將滿京都數得上名的閨閣千金查了個底朝天,總想著,將來可以給兒子選個合心意的媳婦,哪怕他兒子不喜歡女人,做一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也是好的。
哪知道這一查下來,還真被她查到了不少事情。
她曾經南寧郡主出身,從小生活在後宅爭鬥中,見過的陰私事也不少,饒是如此,有些消息還是讓她震驚了。
就比如剛下台的那位,空有一張閉月羞花的臉,實際卻蛇蠍心腸,死在她手裡的丫鬟婆子可不少。
絲竹瑟瑟,舞姿翩翩,老夫人一邊看著台上竭盡全力表現自己的千金們,一邊自娛自樂的平價。
等左家小姐上台,老夫人不免就想到了那個即將成為自己兒媳婦的左家庶子。
她曾經為,陸錚看上的男人應該是精彩絕艷的,而不是像左邵卿那樣,小門小戶出身,還是個庶子。
第一眼,她覺得這個少年過於平凡了,既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也沒有傲視群雄的氣質。
可是多看幾眼,她又覺得這個少年遠非表現出來的那般平庸。
那張過於秀氣的臉強自鎮定的模樣還真惹人疼愛,還有那雙清澈的眼睛,乍一看只覺得漂亮,仔細觀察卻又覺得不僅是漂亮,如濃墨般漆黑的眸子更像一汪深潭,根本看不見底的深潭。
甚至在不經意間,那雙眼睛還會露出看透世態炎涼後的滄桑,以及孤注一擲的偏執味道。
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十四歲少年所擁有的眼神,老夫人深信,這個少年的背後一定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
左邵卿的資料她也看過,根本沒有任何出彩的地方,一個沒落書香世家的庶子,親爹不疼,嫡母不愛,親娘早喪,從小到大似乎除了乖巧以外,沒有任何優點。
這個一個平凡到塵埃裡的少年到底是怎麼入了她兒子的眼的呢?
老夫人就是抱著這種疑惑又好奇的心裡見到左邵卿的,第一眼她依然沒有答案,等她意識到這個少年與資料中的完全不同時,她才真正的驚訝了。
她絕對相信鎮國公府得來的情報是真的,這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左邵卿太能掩飾了,當他身邊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個乖巧卑怯的孩子時,他們所得到的情報自然也就失真了。
但一個人真的能十數年如一日的偽裝自己嗎?
這麼多麼可怕的心機?老夫人有過一瞬間的動搖,她倒是不怕左邵卿心機深沉,只是擔心他心思不正。
對他改觀是在陸錚進來後,兩人沒有一個眼神交流,沒有說一句話,可奇跡般的,之前還讓她看不透的少年一瞬間彷彿回歸了人界,渾身散發著柔和的氣度,那努力抑制卻依然翹起的嘴角,格外迷人。
而她那個從來都冷冰冰的兒子,眼中竟然也流露出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東西。
她相信這樣的氣質是裝不出來的,兩人的默契也是裝不出來的,就在那一刻,她決定接納這個少年,一個敢對他兒子動情卻又不招搖的少年,至少品質不會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