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洛琛的親子鑑定結果出來了,其實這個結果早就出了,只是周洛琛一直沒去拿,就一直放在穎都的DNA檢驗中心,彷彿無人認領。
其實周洛琛也說不好自己為什麼不去拿,可能是因為害怕看到不想看見的結果,也可能是因為,他最近要準備訂婚宴和婚宴,還要處理工作上的事,真的太忙了。
最終,他吩咐穎都的人把結果給他快遞了回來,地址寫的是他的住所。
這陣子,方旖一直和他住,方母單獨住在方旖租住的一居室,她雖然是剛剛搬到港城來住,但已經和小區裡的人們熟悉了,每天出去遛彎還有人一起,過得很充實。
看到母親可以過得那麼好,方旖心裡最後的顧忌也消失了,覺得前路坦蕩,一片光明,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替周洛琛簽了一份快遞,快遞單上沒寫是什麼,隻寫了郵寄的地址。
穎都市DNA檢驗中心?周洛琛在檢驗什麼?
方旖十分好奇,想打開看看,可正準備撕開,又覺得自己這麼做不太好,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放棄了偷看,把快遞放到明顯的位置,做飯去了。
晚上七點左右,周洛琛回到了家裡,進屋換了鞋,就看見了客廳桌子上擺著的快遞。
幾乎不用怎麼琢磨就知道裡面放的是什麼,他走過去坐下,拿起來看了看,發覺開口那裡有一點被撕開的痕跡,但很小,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看來跟方旖有關了。
方旖做好飯端去餐廳,出門時發現他坐在沙發上嚇了一跳:「你回來了怎麼不說一聲,剛剛在炒菜,沒聽見門響。」
周洛琛靠到沙發上背上慢條斯理地拆快遞,方旖悄無聲息地湊過來,低聲問:「是什麼呀?」
周洛琛沒回答,方旖又問:「委託人的DNA檢驗報告嗎?」
周洛琛手上動作一頓,依舊沒說話,當著她的面把報告單抽了出來,安靜地看著。
方旖看他態度不明,也不好去偷看,只好慢吞吞轉身想回去。
不過周洛琛看了那報告幾眼就抬手招呼她了,說:「過來吧,你不是早就想看了麼。」
方旖驚訝地轉過頭來:「你怎麼知道的?」
周洛琛把報告放到桌上,疊起雙腿面帶思索道:「快遞外包裝有人撕過的痕跡,不過沒撕開。」
「周爾摩斯啊……」方旖尷尬地咳了一聲說,「我那個就是……習慣性的,嗯,習慣性的。」
周洛琛溫溫和和地說:「想看就過來看吧,不是什麼委託人的檢驗報告,是我自己的。」
「你的?」方旖連忙走過去拿起報告,一邊看一邊說,「你沒事去做什麼DNA檢驗呀?」
看到報告上週洛琛和周致衡的名字,方旖到了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上面有許多話她都看不太懂,只有一個百分比能看懂,那個數字高得足以證明兩人就是親生父子。
「這不是很正常的結果嗎,怎麼好好的要去做鑑定。」方旖把報告放回桌上不解地問他。
周洛琛仰頭看著她說:「因為我之前去穎都看他的時候,他告訴我,我不是他的親生兒子。還說什麼三十幾年的養育之恩,就那麼算了吧。」
方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的話,是該安慰他一下呢,還是陳述一下這件事情的可笑?這個檢驗結果顯示他們是親生父子,那就說明周致衡說的話是假的了,而他那麼說,無非就是想讓周洛琛自責,可周洛琛又為什麼需要自責呢?不管如何,周致衡會有今天的結果都是因為他自己犯下的錯誤,他若還會怨恨,那還是說明他沒有得到教訓。
「你也別想太多了。」方旖跟他說,「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後悔也沒用了,你餓不餓,我做飯給你吃。」
說完這句話,方旖就覺得自己這台詞頗有tvb的范兒,她拉住周洛琛的手,拖著他朝餐廳走,周洛琛畢竟是當事人,再怎麼說也是周致衡的兒子,父親為了讓自己難受和後悔,竟然撒下那樣的謊言欺騙他,這對他的打擊並不比他當初得知這個假消息時的小。
坐在飯桌前,周洛琛安靜地吃飯,一語不發,方旖一邊吃一邊觀察他,覺得這事兒恐怕不會那麼簡單就結束。
事情果然不出方旖所料,周洛琛這天過後好幾天都沒出門,每天就是接送她上下班,然後就回家待著,宅到了極點。他倒是也沒太消沉,在家也就是看看電視看看書,偶爾澆澆花,儼然一副退休老幹部的生活做派,和過去忙碌敬業的樣子判若兩人。
方旖忍了一週,終於忍不住了,她覺得他就算需要一個時間來收拾心情也差不多了,他要是再這麼在家待下去,莫說是她了,連他那些委託人都要hold不住了。
這天,她中午提前下班了一個小時,自己乘地鐵回家,路上也就用了半小時,所以她到家開了門進去時,周洛琛還很驚訝。
他放下手裡的報紙望向她,雙腿交疊閒適道:「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
方旖把沉重的公文包拿進來放到他面前的桌上,無奈地說:「今天一上午就去了你的三個委託人,這是他們要給你的東西。」
周洛琛淡淡地掃了一眼,說:「只要不是解聘書,那就先不看。」
方旖道:「你這個狀態還打算持續多久?」
周洛琛又翻開了報紙,安靜地看著上面的新聞,等方旖等得不耐煩了才漫不經心地說:「過完年再說吧,最近沒心情做事。」
「沒心情做事?」方旖坐到他身邊側頭看他,「過完年再說?」
周洛琛眼睛盯著報紙,面上無波無瀾,要不是天天和他朝夕相處,方旖也很難察覺到他的變化。他的變化啊,其實就只是……對職業忽然不那麼熱衷了。
「老公,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想做律師了。」方旖語出驚人,不單是那個稱呼,還有後面的話。
周洛琛總算是看她了,眼睛睜得挺大,看上去很驚訝:「你叫我什麼?」
方旖道:「怎麼,咱們是合法夫妻,叫你老公不行嗎?」她舉起左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婚戒閃閃發光。
周洛琛笑了,真的堪稱笑靨如花:「你再叫一聲。」
方旖說:「其實我說的重點不在前面,而在後面。」
周洛琛與她對視了一會,才慢條斯理道:「沒有不想做,手裡那麼多案子,真不做豈不是要違約。」
方旖感慨萬千:「難得你還知道違約這回事,你都不知道早上來那三個委託人的臉色有多難看,嚴律師跟人家談了好久人家才離開,你再這樣下去,我估計全事務所的人都該來家裡看你是否還健在了。」
周洛琛莞爾一笑:「你怕什麼。」
「怕他們以為我是需要吸陽氣兒的妖精,把你給榨乾了唄。」方旖白了他一眼站起來說,「我去做飯,今天想吃點清淡的,早上一直犯噁心。」說完,她就轉身去做飯。
周洛琛放下手裡的報紙,認真思索了一下,還是把方旖放在桌上的公文包拿了過來,取出了裡面的資料。
方旖做好了飯來叫他去吃的時候,見到他在看資料,那個欣慰的心情簡直堪比看到一直不務正業的孩子認真學習的學生家長。
安靜地等周洛琛看了一會資料,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方旖才走過去說:「吃午飯吧,吃完飯你在家裡看,我去上班。」
「吃完飯我和你一起去。」他輕描淡寫地說。
方旖語露出一個笑容:「你早該這麼做了,這幾天你不去事務所,大家的樂趣都少了很多。」
周洛琛一身居家服朝餐廳走,嘴角掛著不自覺得弧度:「我去上班你們能有什麼樂趣。」
「看帥哥啊。」方旖說,「雖然帥哥名草有主,但養養眼也是不錯的。」
周洛琛瞥了她一眼說:「你們可以看邢肆,不然還可以看嚴肅,哲彥也不錯,事務所的男律師都挺英俊。」
方旖瞪大眼睛說:「原來你平時還會注意到事務所男律師的顏值……」
周洛琛沒吭聲,坐到椅子上拿起筷子安靜地吃飯。
方旖坐到他身邊說:「周律師,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顏控?」
周洛琛淡淡道:「你要是再不吃飯,我們就吃點別的,這幾天閒在家裡,有很多力氣。」
方旖對他的威脅不屑一顧:「少吹牛了,你敢嗎?」
「……」周洛琛看向她,眼神深邃,但卻沒有動作,明顯是,不敢。
沒辦法,方旖現在懷著孕,還是前三個月,最不穩定的時候,可不能亂來,就算要來,也得等三四個月之後……
「你贏了。」周洛琛妥協,繼續吃飯,黑白分明的眸子裡明顯有一絲不甘心。
方旖隱隱覺得,這一局她雖然贏了,可到了最後她還是得輸,因為懷孕期間也是有幾個月可以小心那什麼的。
方旖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戰,扭頭觀察周洛琛時發現他正拿著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那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非常危險。
這種危險的感覺一直持續到周洛琛回去上班……他的作息時間是正常了,委託人們臉上的表情也從臭臭的變成了□□的,可方旖卻怎麼都覺得自己特別危險。
方旖是邢肆的助理,要跟著邢肆辦一些刑事案件,有的案子挺血腥的,單單是看文字描述就覺得很可怕,於是有的時候委託人正在說話,方旖就反胃想吐,捂著嘴不好意思地先行告辭。
久而久之,邢肆也看出了問題,於是就拿起電話打給了周洛琛,說了一下自己的安排。
「方旖最近不太適合跟著我,尹哲彥手裡要是沒太多事情,你就讓他辦完了來幫我一陣子,我和你交換。」邢肆這樣說道。
周洛琛對此求之不得,雖然方旖的水平肯定比尹哲彥差很多,但有老婆陪在身邊幫忙,幹活也更有心情,他就算需要多費點精力,也是願意的。
「真是謝謝邢律師了。」周洛琛這話說得非常誠懇。
邢肆冷哼一聲說了句「好好對她」便掛了電話,坐在邢肆辦公桌前面的當事人看他臉色不好,頗有些害怕,邢肆見此,擺出一個刻意的笑容,說:「我們繼續。」
在洗手間吐得稀裡嘩啦的方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安排給了負責國際商業糾紛的周洛琛,周大狀那的官司都是文字性的,和刑事案件有明顯區別,她現在這個狀態,換過去也可以理解。
然而,這樣的夫妻檔並不怎麼受歡迎,畢竟方旖太年輕,還不是法律專業的畢業生,委託人們大多都是衝著周洛琛的名號來的,倒也不會太挑剔別的,微詞較多的其實是同事們。
助理律師這個位置,大家競爭也挺激烈的,尤其是周洛琛的助理。
方旖身為他的「未婚妻」,做他的助理無可厚非,可這還是讓一些想等尹哲彥單獨工作後跟著周律師學習一下的同事很不甘心。
方旖發覺了這些,工作時也有點不順心,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懷孕了所以脾氣變得暴躁和多疑,反正就是耐心越來越差。
所幸,農曆年很快就到了,事務所春節會放假,她可以暫時告別工作,這樣也能喘口氣。
放假前一天,方旖根本就無心工作,周洛琛也沒安排她做什麼,她就坐在電腦前想東想西,看看忙碌的大家,覺得閒的理虧。
其實人家會覺得不高興也正常,她資歷那麼淺,輪到誰也不該輪到她,就像上次何晴推薦她去做後勤部的代理主管,那是她沒當上,如果真當上了,肯定也是這種情況。
方旖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請個假早走一步,免得在這裡越想越心塞。
周洛琛自然批准了她的申請,還親自和她一起早退,倆人這狀態讓嚴肅看見了,覺得很有必要立一條規矩,以後禁止辦公室戀情,太影響工作了。
而至於「以前」的這一對兒,他可沒辦法管束。
周洛琛沒有直接帶方旖回家,而是先帶她去醫院做定期檢查,方旖身為孕婦都忘記了今天是檢查的日子,周洛琛卻記得,這感覺到被他在乎著,心情也好了很多。
不過,很不巧的是在他們做完檢查準備回去的時候,在一樓遇見了一個熟人。
風塵僕僕的周漫漫穿著帶兜帽的大衣,挽著一個戴墨鏡的中年女子,剛掛完了號準備上樓,與他們在人流來往的電梯門口碰了個面對面。
「是你們?」周漫漫咬住了唇,盯著方旖怨恨地看著,挽著身邊女子的手臂緊了緊。
那女子看了一眼周漫漫,又看看周洛琛和方旖,退到一邊人少的地方,然後才和周洛琛打招呼:「洛琛也來醫院啊,真巧。」
周洛琛和方旖一起走出電梯,路過她們身邊時平靜說道:「朱阿姨也來了,身體不舒服?」
那女子摘了墨鏡,眼角的皺紋昭示了她已經上了年紀。方旖看了看周洛琛,覺得照他這態度,這個人應該是他的繼母,周漫漫的生母。
「嗯,這就是你太太?」女子打量著方旖,上上下下,那眼神讓方旖不適,但還是沒說什麼。
周洛琛發覺到這些,悄無聲息地握住了方旖的手,對那女子淡漠說道:「我們還有事,就不耽誤你們去做檢查了,再會。」語畢,他帶著方旖就要離開。
方旖跟著周洛琛要走,哪知身後的周漫漫不肯放人,上前拽住周洛琛黑色風衣的袖口,凝視著這個挺拔英俊的男人不捨道:「哥,你怎麼不問問我在國外過得怎麼樣,我很不好,都是因為你。」
周洛琛回眸睨著她:「因為我?你搞錯了吧。」
周漫漫紅著眼圈道:「要不是你非讓爸爸送我出國,我怎麼會變成這樣?」
周漫漫的母親上前把她拉了回去,嚴肅地說:「不要亂講話,你還要不要你的名聲了?」
周漫漫絕望道:「我喜歡的男人都要和別人結婚了,我還要那名聲做什麼?我只要他記住我,哪怕是因為愧疚!」
周洛琛清雋的眉峰蹙了起來,淡色的薄唇抿在一起,白襯衣在黑色風衣領口裡若隱若現:「怎麼回事。」他沒什麼感情地問。
周漫漫難過地說:「怎麼回事?你送我去了國外,我在那裡被人……」
周漫漫的母親在她說完話之前摀住了她的嘴,對周洛琛說:「洛琛,你們先走,不用在意這些事,我帶她去做檢查。」語畢,強迫周漫漫和她進了電梯。
方旖側頭看向周洛琛,問:「你覺得周漫漫那句沒說完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能是什麼意思呢,還不就是他們已經想到的那種?
周洛琛與方旖四目相對,兩人的表情都有點沉默,方旖加大了握著他手的力度,不確定地說:「要不……你去看看?」
周洛琛緘默片刻,道:「中國每年出國留學的人有很多,出事的幾率微乎其微,她會在那一小部分裡,並不是因為誰送了她出國。」
他這個意思就是表示雖然是他讓周致衡把周漫漫送出國留學,可周漫漫在國外被人侵犯,並不是他的責任了。這話乍一聽可能顯得有點刻薄和冷漠,但也沒什麼錯處。
方旖搖了搖頭,說:「那我們回去吧。」
周洛琛頷首應下,帶著她回了家。他坐在駕駛座等她系好安全帶,看她那笨拙的動作,不由傾身上前幫助,這個親密的動作可以讓他清晰地看到她胸前曼妙的弧度,他不動聲色地壓低頭部,唇瓣微微揚起,溫熱的呼吸瀰漫在她胸前,她覺得渾身燥熱難耐。
「還沒好嗎?」方旖催促道,「抓緊時間。」
周洛琛不疾不徐地直起身回到駕駛座,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發動車子離開。
這邊兩夫妻甜甜蜜蜜,那邊的周漫漫卻過很不好。她在樓上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想見的人來,徹底失去了希望。
其實人生就是這樣,你為了一個人墮落迷茫,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丟失了最寶貴的東西,可在他看來你仍然是那個樣子,沒有改變。
一個人若是喜歡你,那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但他若是真的不喜歡你,你即便做了一切,也沒有任何用處。他是你心上的一根刺,可你,始終只是他手中的一把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