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氏想了想,搖頭說:“沒有什麽想法,她們先前說得沒錯,這些事情從頭到尾都跟她們母女沒有關系。是夜景盛和蕭書白的合謀,不關她們的事。”
“那你放了我們!”夜無雙一陣驚喜,“你肯放了我們嗎?”
穆氏看了她一眼,“談不上放不放,只是趕你們走。這家姓夜,你們跟夜氏一族是沒有任何關系的。走吧,願意去哪就去哪,今後若是在街上碰面,就當做不認識。”
夜無雙還想說些什麽,常雪喬卻死命地拉著她,什麽話也不讓她說。
兩人互相攙扶著走出敘明堂,直到走出一品將軍府的大門,再走出這條巷子,常雪喬這才松了一口氣。氣一松,整個人都虛脫了,捂著肚子就往地上滑。
夜無雙嚇得趕緊把她扶住,連拉帶拽地弄到了路邊坐下,這才急著問:“母親,怎麽了?”
常雪喬搖搖頭,伸手往額頭上抹了一把,全是虛汗。
“剛剛敘明堂血腥太重,聞著有些惡心,這會兒好了,沒那麽難受了。”她看向夜無雙,伸手去掖夜無雙的鬢角,掖著掖著就歎了氣。“都是娘親不好,娘親以為回到夜府之後就能讓你過上大小姐的生活,有下人侍候,也有親人疼愛。卻沒想到夜府才是人間地獄,到頭來落得個一無所有,還被人趕了出來,流落街頭。無雙啊,娘對不住你。”
夜無雙搖搖頭,“娘親別說這樣的話,這事兒不怪你,是父親不爭氣,要怪也是怪他。只是現在怪他也沒用了,人都不知道死活呢。娘,別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去找父親嗎?”
常雪喬皺了下眉,“找他幹什麽?雖然大夫人那一刀扎偏了,但就那樣扔到城外,也是沒有活路的。沒聽夜溫言說嘛,活不了。既然活不了,為何要去找?退一步講,就算他能活,如今的他又能給我們什麽?難不成你如花似玉的年齡,要一輩子照顧一個半死不活的爹?”
她拉著夜無雙,認真地講,“無雙,雖然我們被人家從將軍府裡趕出來了,但是日子絕對不能就這樣過下去。咱們得想辦法,你要有個家,我和肚子裡這個孩子也要有個家。”
夜無雙深吸了一口氣,眼中也閃過一絲光亮來。
“娘親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起初我還怕娘親失了鬥志,就準備這樣渾渾噩噩過一生呢!咱們隱忍了那麽多年,雖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夜家,可沒了夜家也不至於真的就沒有活路。我不信我一輩子只能生活在外城的小院子裡,請娘親幫我謀劃,咱們一定還有辦法的。”
兩人互相鼓勵著離開臨安內城,臨出城門時夜無雙還回頭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充滿了怨恨和不甘,仇恨的種子已經在她心裡深深種下,夜家,終究是成了與之勢不兩立的地方。
敘明堂內,族長夜逢決定回平縣時把老夫人帶上,在路過秀山縣時再送回蔣家。
老夫人坐在地上聽著這些話,也沒有什麽反應,兩隻眼睛空洞洞的,像個傻子。
夜清眉小聲說:“這該不是真傻了吧?”
夜溫言冷笑,“哪那麽容易就傻了。放心吧大姐姐,咱們這位祖母的心裡承受能力可是大得很,誰傻她也不會傻的。至於為何發呆不動,我想她應該是在思考,畢竟這個歲數被休回娘家,那實在是很丟臉的一件事情,何況還要找那個和奸的情夫。所以她一定得好好想想娘家這一關該怎麽過,面對如今是蔣家家主的弟弟與弟媳,又該如何解釋這一切。”
老夫人打了個哆嗦,夜清眉看到之後冷哼道:“果然是在裝傻。”
無人再理會老夫人,夜溫言低聲問穆氏:“娘親是不是還有話想要說?”
穆氏正要點頭,這時,卻聽夜連綿的聲音突然揚了起來——“既然二房的人都趕走了,那他們還留在這裡幹什麽?要趕就趕得徹底一些,他們也是野種的血脈,不配生活在夜家!”
她指的是夜飛舟和夜楚憐,“既然咱們是在清理門戶,那就沒有道理再留兩個二房的孩子在這兒。族長爺爺,您說我說的對不對?二房一家對我們做出了那麽過分的事,不但惡心了祖父,還毀了四妹妹的親事,又連累我父親從小就不得生母疼愛。現在憑什麽又要讓我母親養他們生的兒女?母親既然有那麽多怨恨,難道不該一看到他們,就想起那些糟心事嗎?”
她說完,又轉看穆氏,“母親,如果你能接納夜飛舟和夜楚憐,那就說明你對二房也沒有多麽深的仇恨,那你方才就是故意殺人,性質可就不一樣了。我不知你究竟如何想的,反正我就知道,二房謀殺我父親,我跟他們不共戴天,我看到他們的子女就能想到他們那幾張臉,所以我的恨是最徹底的。至於母親為何不這麽徹底,就要問問你的心了。”
穆氏被她質問,一時間也想不到合適的回答,似乎說什麽都是錯的,夜連綿的話在這種情況下,聽起來就是很有道理。
殺女之恨,不共戴天,那她為何又要容忍二房的兩個孩子?
見穆氏猶豫了,夜連綿唇角勾起一絲笑來,她再對穆氏說:“把他們趕走吧!眼不見心不煩,要不然我們只要一看到他們倆,就會想到當初那些事情。母親想想言兒那一刀扎心,想想她那大紅嫁衣上染的鮮血。想想她被拋屍,再想想夜紅妝對她說的那些話。
母親,如果這樣你還能容忍這兩個人,那你就不是真心疼愛言兒,就不是真的憎恨二房。”
穆氏心裡一揪一揪的疼,她知道夜連綿是故意找茬,這麽說根本不是為了什麽仇恨,只是為了讓她們不痛快,特別是讓夜溫言不痛快。
可這些話一句一句聽起來又是那麽的有道理,殺女仇人的孩子,她憑什麽養?
“大伯母。”夜飛舟上前一步,沒有再跟穆氏叫母親,而是又叫回了大伯母。他說,“大伯母不用為難,我已經打算過了,等回頭把族長送回平縣,我就會帶著楚憐離開將軍府。這段日子多虧了有伯母照顧,才沒讓我兄妹二人死在親生父親手裡,大恩無以為報,我們給伯母磕個頭,算是謝過您這段時日的照顧。”
他回過身,拉了夜楚憐一把。兄妹二人跪到穆氏跟前,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
穆氏愣住了,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倒是三殿下權青允看著這一幕皺了眉,他走上前,伸手把夜飛舟給拉了起來,順勢還拉了夜楚憐一把。然後也對穆氏說:“大夫人不必為難,他二人就算離府也不至於過得淒苦,本王的仁王府地方足夠大,收留這兩兄妹小事一樁。”
說完,又看著夜飛舟道:“收起你的倔脾氣,這一次你沒有選擇。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為自己的妹妹想想,你是想讓她住在外城做個平民,還是想讓她住在仁王府,做本王的義妹?她還未及笄,將來還要嫁人,這些人裡就只有你是她親哥,你就有義務為她謀個好出路。”
夜飛舟明白權青允是故意這樣說的,說要認夜楚憐為義妹,最終目的也是為了把他拐回仁王府去。他有心拒絕,卻又覺得除了仁王府,好像也的確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
於是點了頭,算是把這個決定給認了下來。
穆氏松了口氣,也點了頭對夜飛舟說:“這樣也好,你們到仁王府去我也能放心。飛舟,伯母對不住你,家裡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也覺得很無奈,有些事情也處理得並不得當。給伯母一些時日,若將來……”
“什麽將來?”夜連綿冷冷地瞪著穆氏,“你是想說若將來有機會,再把他們給接回來?穆千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疼愛你的小女兒?或者你根本無所謂她受到的傷害,折騰二房這一出,就只是為了把他們趕出去,然後好自己獨佔這座將軍府?你的心腸怎麽這麽惡毒啊?”
“你把嘴閉上!”穆氏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你的母親,從前雖未曾養育過你,但是從現在開始養也不遲。你若再這樣目無尊長地與我說話,那就去試試家法鞭。”
“你敢!”夜連綿要不是身上有傷,她幾乎就要跳起來,“讓我試家法鞭?你看看我這條胳膊,我都斷了一條胳膊了,你還要我去試家法鞭?穆千秋,你要想整死我你就直說,反正這個家裡也沒有人在意我這個二小姐,那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活著礙你們眼!
還有你!”她直指夜飛舟,“長得不男不女的,做的事也不男不女的。還要住到仁王府去,你是真不嫌丟人啊!也不想想到時候外頭的人怎麽說,說夜二少爺忍了這麽多年,終於被仁王殿下娶回去養在府裡了嗎?我呸!惡心!還要帶上你的妹妹,怎麽著,你們兄妹二人是打算共侍一夫?是不是還想著多少年以後被傳成佳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