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鐘的夜晚,人群從四面八方湧向十字路口, 又往四面八方散去, 空氣裡竄著火星子, 一點風都沒有,熱的人想往牆壁上爬。
鎮上的旅館東一家西一家,有的靠近街道,有的比較僻靜,裝修各有特色,價格略有不同,服務基本一個樣, 透著夏天夜晚的煩躁。
這樣的夜晚,心靜都未必涼快, 更何況胸膛裡的那顆心騷動不止。
私念旅館離鬧市較遠, 靠近郊區, 貼著一個池塘, 蟲鳴聲此起彼伏,一時半會兒都不會收工, 絲毫沒有「早睡早起做個好寶寶」的覺悟。
三樓的走廊上, 大媽推著清潔車走過, 她突然停下來, 扭頭看一眼旁邊牌號302的房間。
「奇了怪了,剛才怎麼好像聽到有人在哭啊?」
大媽自言自語,她剛要走,哭聲又出現了, 是從房間裡傳出來的,聽那壓抑的哭聲,不像是女孩子發出來的。
把推車推到牆邊,大媽走到302的房門口,她把耳朵湊上去,離的近了才發現房裡傳出來的不止有哭聲,還有痛苦的喊聲,正在哭著喊什麼「叔叔你輕一點」「好疼」,聽著就讓人心疼。
那哭聲裡夾雜著男人的低吼「哭哭哭,讓你哭」,後面的聽不見了,八成是「打死你」之類的話,因為哭聲更大了,有兩聲都啞了。
大媽露出恍然的表情,看來住裡面的是一對叔侄,她嘆口氣,要命了喲。
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鬧著呢,還打起來了。
大媽腦補的是一個瘦弱的小孩子在被嚴厲的大人呵斥,動手教訓,他渾身是傷,邊哭邊喊疼,一個勁的求饒。
太可憐了。
要是沒個人管,搞不好會被打殘的。
這麼一想,大媽的母愛噌噌噌的泛上來了,瞬間就拽出她管閒事的小毛病,想也不想的便伸手敲敲門。
「叩叩」敲門聲突如其來,房裡流動的熱流都凝結了一瞬。
戚豐一個沒留神,黃單就被他撞到桌子底下去了。
「……」
戚豐把人撈出來,啞聲笑著在他濕漉漉的臉上撫摸幾下,手掌摸到他的腦後,「撞到頭沒有?」
黃單搖頭,臉被男人粗糙的掌心摸著,又疼又舒服,他哭啞著聲音說,「有人敲門。」
戚豐將人往懷裡帶,埋頭去啃他的脖頸,粗聲喘氣,「不管。」
黃單摸了摸男人汗濕的寬厚背脊,他把鼻尖上的汗珠蹭到對方的肩頭,連同那些眼淚,「去看看,萬一是要緊事呢?」
戚豐的呼吸粗重,眼底有深沉的**,看的人頭皮發麻,「現在我們做的才是要緊事,別的都一邊兒去。」
他剛說完,敲門聲又響了。
黃單往後挪,背部靠上床沿,趁機喘上幾口氣,疼的要死,累的夠嗆。
戚豐忍的青筋都蹦出來了,他吼一嗓子,「誰?」
門外的大媽嚇一跳,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在這關鍵時候,她靈機一動,說自己是旅館的清潔人員,問需不需要換垃圾袋。
戚豐的太陽穴疼,「不需要。」
大媽是個意志堅定的人,有困難也不怕,她趕緊下樓,再回來時帶了個人,是旅館的老闆娘。
老闆娘出馬,房間的門開了。
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門裡,上半身穿著件藍色襯衫,扣子一顆沒扣,很隨意的敞在兩邊,露著精壯的胸膛,下半身是條黑色長褲,皮帶沒系,鬆鬆垮垮的掛在腰部。
「有事?」
戚豐打量門口的兩個中年女人,一個穿著員工服,一個打扮的花枝招展。
對著這麼個男人,大媽跟老闆娘都有點吃不消。
戚豐喘氣時的腹肌微微起伏,一滴汗珠往下滑落,滾進了褲腰裡,他還等著辦事呢,沒功夫跟這兒耗,「有事嗎?」
大媽往裡面瞧,見著一張床上的被子裡鼓著一塊,躺了個人,隱約還有呼嚕聲,她收回視線看看面前的男人,不太像是會把小孩子打哭的人。
老闆娘煞有其事的說,「有別的客人反應,說你的房裡有哭聲,影響到他們睡覺。」
大媽給她使眼色,對,就得這麼說!
戚豐的面上掠過一絲笑意,他的聲音沙啞,同樣也是煞有其事的口吻,「哦那個啊,我剛才在看電視。」
「電視裡的小朋友丟了,家裡人哭天喊地,鬧的厲害,影響到其他人嗎?不好意思啊,回頭我把聲音調小一點。」
男人很有禮貌,態度非常好。
老闆娘看一眼大媽,大媽這會兒不確定了,畢竟是隔著門聽的,這個男人看起來也不像是在撒謊。
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大媽狐疑的說道,「不對啊,我好像聽到有人喊叔叔。」
戚豐的唇角一抽,大姐你的聽力不錯啊,他笑了笑,說的跟真的一樣,「拐跑小朋友的那個人是個壞叔叔。」
「那壞叔叔把小朋友拐跑以後,就開始欺負他,小朋友哭的很可憐,哭著喊著求饒。」
說著說著,戚豐就吸一口氣,媽的,更硬了。
他不等門口兩個中年女人說什麼,就立刻甩手把門一關。
關門聲很大,透露著當事人的急切和不耐煩。
大媽這下子明白了,原來真是電視啊,她哎一聲,年紀大了,耳朵都不好使了,還以為是叔侄倆發生了衝突。
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老闆娘跟大媽沒理由再待下去,她倆剛離開,房裡就響起了哭聲。
老闆娘的腳步頓了頓,剛才隱約覺得男人給她的感覺有點熟悉,像是她家那死鬼每次完事後的樣子,不過似乎又不太像,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回頭。
算了,管他呢,只要沒出事就行。
電視裡的精彩劇情正在熱播,壞叔叔又開始欺負小朋友了。
戚豐怕黃單受不了的疼暈過去,心裡留下不好的陰影,就搞了兩回,在想搞第三回時抽了自己一耳光,清醒了不少。
他們往後有的是時間,不差這一兩回。
黃單哭多了,眼睛疼,他聽著浴室裡的嘩啦水聲,腦袋昏昏沉沉的。
戚豐洗完回到床上,舔著青年的眼皮,「睡一覺就好了。」
黃單的眼睫毛動了動,他趴著睡,躺著睡,還是側著睡,不管是哪個姿勢,屁股以上的腰都疼的要死,屁股以下的腿也疼,唯獨屁股那塊兒不疼,一點感覺都沒有。
好像那幾個小時受力的平行空間的屁股。
戚豐察覺到了,他一邊按著青年的腿部肌肉,一邊嘆息著嘖嘖,「看來叔叔這回得到了一個寶貝。」
黃單心說,菊花靈的確是寶貝,誰都會喜歡的。
他那條腿被按的抽痛,「輕點。」
戚豐把縮回去的腳重新抓住,繼續一下一下的按捏,「忍著點,過會兒就舒服了。」
黃單疼的想死,「別按了,真的太疼了。」
戚豐看青年哭的滿臉淚,他搖了搖頭,用寵溺的語氣說,「嬌氣。」
黃單蹙著眉心一下一下抽氣,這副身體的柔韌性不好,腿往上抬的時候會很不順利,堅持一會兒就死活都不行了,結果在蹬腿的過程中不小心拉傷了肌肉。
這一掙扎,疼的不光是疼,還有腰,黃單的臉瞬間就白了。
戚豐把他臉上的眼淚擦掉,無奈的抿了抿薄唇,「不要亂動了,叔叔給你揉揉腰。」
黃單哭著說,「你揉了更疼。」
戚豐沒好氣的伸手,把他額前的濕髮撥開,「不知好歹的小東西。」
男人濕熱的手掌貼上去時,黃單哆嗦了一下,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他側過頭,臉埋進了枕頭裡面。
戚豐拍拍他的屁股,沒用什麼力道,「別哭了,兩個枕頭全被你哭濕了。」
黃單臉下面的枕頭被拿走,他也被翻了個邊,仰面躺著。
戚豐拿毛巾給青年敷敷眼睛,又去把毛巾搓搓回來搭在他的腰上,「怎麼樣,跟剛才相比,有沒有好受點?」
黃單的聲音啞的不成樣子,「你再給我敷兩下。」
戚豐困惑的皺眉,「網上說頭一回干,最疼的是屁股,會發燒,還會下不來床,也走不了路,你疼的怎麼是別的地兒?」
黃單皺皺哭紅的鼻子,「因人而異。」
戚豐把唇湊在青年的耳朵邊,他呼出一口熱氣,低啞著聲音笑,「沒想到你這麼厲害,讓叔叔舒服的快死了。」
黃單,「……」
戚豐不逗青年了,摸著他小腿上的一塊淤青,「別怕,明天叔叔跟你一起回小賣鋪。」
黃單哭累了,模糊的嗯了聲。
戚豐沒睡,他靠坐在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青年烏黑的發絲,手指的骨節分明,掌心裡的幾個繭被對方咬了好多下,留著深深淺淺的牙印。
青年嘟囔了句什麼,戚豐湊近些去聽,他失笑,「小東西,你怎麼做夢都想著讓叔叔不要抽菸?」
看一眼床頭櫃上的煙盒跟打火機,戚豐掐了掐眉心,另一隻手在青年的臉上摸了摸,這一刻忽然就想起前不久張瑤對自己說的話,說他缺個人讓他把煙戒掉。
戚豐當時嗤笑,說煙能讓他成仙,是他的命,誰會連命都不要?
「煙陪叔叔度過了幾十年,你不讓叔叔抽,以後的幾十年換你來陪,好不好?」
戚豐捏住青年的鼻子,在他微張嘴巴時把舌頭伸進去,片刻後退出來說,「不說話就是同意了啊。」
第二天上午八點多,黃單被尿憋醒,他揉了揉微腫的眼睛,打著哈欠去上了廁所回來,和床上的男人四目相視。
戚豐鬍子拉碴,雙眼佈滿紅血絲,眼臉下面有一片青色,一副精神萎靡的樣子。
黃單的眉心一擰,「你怎麼了?」
戚豐一言不發的看著青年,眼神裡充滿了委屈。
黃單踢掉拖鞋上床,湊在男人面前聞聞,沒有煙味,這是菸癮犯了?他看看床頭櫃上的煙,那裡面不是還有好幾根菸嗎?
戚豐知道他的意思,自己不是菸癮犯了。
確切來說,是菸癮犯上來時最難熬的時候已經過去了,這會兒純粹就是沒休息好。
昨個夜裡戚豐想抽菸,忍著沒去拿,他把青年往身前帶,摸摸臉摸摸頭髮,嘴也湊上去親。
結果菸癮是壓下去了,**卻翻了上來。
戚豐看懷裡的人睡的可香了,他不忍心把對方搞醒,只好咬牙起來沖了幾次涼水澡,把自己沖的拉肚子了,早上才緩過來。
見男人沉默,黃單又問了句,「是想抽菸嗎?」
戚豐抓抓頭,舌尖在牙齒上抵了抵,「不是煙的事,是叔叔肚子不舒服,沖涼水澡沖的。」
黃單蹙眉問道,「為什麼要沖涼水澡?」
戚豐斜眼,「你說呢?」
黃單不明白沖涼的意義,他認真的說,「我睡我的,你做你的就是。」
戚豐,「……」
他哭笑不得的扶額,覺得自己好可憐,也好苦逼,白忍了一晚上,天亮時忍的胃病都快犯了。
幾個瞬息後,戚豐挑高了眉毛,「我做的時候,你還能睡覺?」
黃單瞥一眼男人,尋思怎麼說不會讓自己疼,也不至於傷男人的自尊,「睡不著的。」
戚豐滿意的勾勾唇。
要是一對情人在做愛,一個干的起勁,另一個呼呼大睡,半點反應都沒有,那干的那個可能會深受打擊,嚴重的結果會是一蹶不起。
戚豐嘆氣,「昨晚苦了我的老夥計,凍感冒了。」
黃單把被子一撩,人躺了進去,他翻身面朝著男人,手臂搭在對方的腿上,打了個哈欠說,「沒事的,以後你記著就行。」
戚豐連人帶被的一把抱起,「還等什麼以後啊,叔叔現在就要。」
黃單探出頭,「來不及了吧。」
戚豐說來得及,他在青年的臉上連親好幾口,目光炙熱,「中午十二點前退房就行,大不了再住一晚。」
等倆人走出旅館時,離十二點還差十分鐘左右。
要不是黃單的肚子一直在咕嚕咕嚕叫,戚豐鐵定會搞到一兩點鐘。
早飯沒吃,兩頓湊一塊兒去了。
黃單跟戚豐坐在小飯館裡,點了三菜一湯。
戚豐把油膩膩的菜單丟一邊,習慣的摸出煙盒甩一根菸叼嘴裡,舌尖纏到煙蒂,尼古丁的味道融進唾液裡,他的神經末梢都亢奮地抖了一下。
這一抖,戚豐按打火機的動作也就跟著停了下來,他咳一聲,把嘴邊的那根菸放回煙盒裡,將打火機壓在上面。
黃單問道,「你在戒菸嗎?」
戚豐桌子底下的腳蹭蹭他,「不然呢?」
黃單沒躲開,被蹭了一褲腿的灰,「怎麼突然就想戒菸了?」
戚豐撐著頭,「吃飽了撐的。」
黃單抽抽嘴,「你還沒吃。」
戚豐腳上的力道重了些,曖昧的笑起來,「怎麼沒吃了,我在旅館可是吃的飽飽。」
提起這個,黃單就蹙了一下眉心,「下次要帶套。」
他這麼一本正經的說出來,好像那薄薄一層套兒就是手套,戴在手上的,沒有別的用途。
戚豐低著嗓音,視線直直落在青年身上,「戴那東西做什麼,沒勁。」
黃單說,「不衛生的。」
戚豐調笑,「叔叔親都親過了,不嫌棄你。」
黃單小聲嘀咕了句,「算了,說了你也不聽,每次都是這樣。」
戚豐沒聽清,他見服務員端著菜過來,就把桌上的碗筷挪個位置,騰出空間放菜盤子。
三個菜是兩葷一素,兩葷是大骨頭和牛肉,素的是千張絲,湯是西紅柿雞蛋湯,很大一碗。
黃單吃幾口素炒千張絲,吃到嘴裡的味道不錯,就是油放的多,味精也多,還不如原主媽做的菜,起碼她不會放這麼多味精。
戚豐把一次性透明手套給黃單,「大骨頭趁熱吃,涼了會拉肚子。」
黃單將手套戴上,拿著盤子裡的大骨頭啃,他啃了一半就放下了,太油,反觀對面的男人,一口沒啃呢。
戚豐見青年看過來就說,「怕你不夠,給你留著。」
黃單說,「我吃不掉的。」
戚豐把他啃剩下的大骨頭拿去啃了,聲音模糊的說,「趕緊吃,別傻坐著。」
黃單拿勺子裝飯,給自己盛了一碗,也給男人盛了。
戚豐的眼簾微垂,把手裡啃完的大骨頭丟桌上,他拽紙巾擦了擦嘴,沉沉笑道,「哎喲,這麼賢惠啊。」
黃單扒拉兩口飯,「有些事我本來會的,現在又不會了,你教我,我會認真學,多教幾次,我一定會記牢的。」
戚豐聽的一愣一愣的,「什麼事?」
黃單抬了抬眼,說是家務事,「我有想過的,發現自己還是不會殺雞,我忘了怎麼拿刀抹雞脖子,菜炒的也不好吃,煮的飯不是太硬,就是太爛,我記不清煮多少米放多少水的方法……」
他說著說著,不自覺的嘆口氣,覺得自己真的很笨,男人教了一輩子,他學了一輩子,換一個世界重新開始,就變成了學多少忘多少。
戚豐聽完以後更愣了,他的眼底多了溫柔,嘴上掛著戲謔的笑,「你想照顧叔叔?」
黃單說,「你比我年長,會在我前面老去。」
戚豐的面部一抽,「這話聽著怎麼這麼不舒服呢?」
黃單說,「大多真話聽起來都會不舒服。」
戚豐,「……」
黃單認真的說,「等你老了,你會很需要我的。」
戚豐從這句話裡聽出了另一個意思,這個孩子會陪他到老,他既感動又覺得溫暖,心臟失控的跳動著,劇烈到有些發疼,生平第一次有人會跟他說老了以後的事。
這算不算是一種許諾?
算的,如果這個都不算,那就什麼能算的了,戚豐按住心臟的位置,只是未來太遙遠了,遠的讓人慌張,他本能地選擇抹去那些不安定的痕跡。
短暫的安靜過後,戚豐恢復如常,他勾唇笑,「叔叔現在就很需要你。」
黃單不明所以,「嗯?」
戚豐站起身,壓低音量說,「跟我去衛生間。」
黃單剛去衛生間,就被一雙結實的手臂從後面抱住,之後是門關上的聲音。
衛生間外面的幾個人夾緊腿,膀胱疼。
有脾氣火爆的上前罵髒話,把門拍的震震響,「誰在裡面啊?有完沒完了還?撒個尿拉個屎你鎖什麼門啊?」
也有性格溫順的,和和氣氣的在門外說,「哥們行行好,大傢伙都等著用廁所呢。」
等著蹲大號的忍的要死,開始從褲子裡往外放毒氣了不說,還在中間放,存心要拉仇恨值。
幾人在原地急的滿頭大汗,憋的都快滴尿了。
片刻後,戚豐開門出去,那幾人本來都是一肚子的火,但是看到他是個大高個子,身材也特別健碩,衣物下的肌肉緊繃著,長的很不好惹,一個個的立馬就慫了,什麼也沒說,只是小跑著閃身進了衛生間。
旁邊的隔間裡,黃單坐在馬桶上哭。
他的嘴巴破了,下嘴唇被咬出一個小傷口,流一點血就被男人吸掉,現在不但破了,還腫著,很疼。
衛生間裡的一撥人前後離開,一個小夥子進了隔間,他剛把褲子拉下來,就嚇的一哆嗦,差點沒一瀉千里,「臥槽,誰在哭?」
小夥子提著褲子出來,逮著另一個人問,「帥哥你聽到哭聲了嗎?」
那人聽到了,嘴賤的說沒聽到。
小夥子的臉一白,一副要哭了的樣子,他一刻都不敢待,提上褲子撒腿就跑。
「傻逼,不會低頭看隔間下面的腳啊,這不是明顯的有兩隻……」
話聲戛然而止,那人眼珠子瞪大,隔間底下的腳呢?剛才那明明看見了的,怎麼沒有了?去哪兒了?
「你在看什麼?」
背後突然響起什麼,那人頭也不回的跑出去,邊跑邊嚎,「鬼啊——」
剛出來的黃單,「……」
他走到鏡子前擰開水龍頭洗手,「系統先生,你說世上有鬼嗎?」
系統,「不好說的,在下只知道,有個系統工作者負責管理靈異120區,在那個區的每個世界都有冤魂,厲鬼。」
黃單哦了聲,就沒再問。
系統,「黃先生,由於在下要請假備考,在下離開的那段期間,會有上面的領導給黃先生重新安排接待者。」
黃單問道,「你之前怎麼沒跟我提過?」
系統,「在下也是剛收到的通知。」
黃單想了想問,「我記得你說過的,實習期還有七年多,怎麼這麼快就要備考了?」
系統,「七年後是大考,在那之前每年六月份都會有一次小考。」
黃單心想,系統先生工作的機構真嚴厲,一個實習生竟然每年都要考試,「你不會在這個世界就請假吧?」
系統,「不會的,在下會等黃先生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再離開。」
黃單一愣,「系統先生,你是不是在間接的提醒我,這不是最後的一次穿越,我還有下一次,下下一次?」
系統,「……」
黃單對於穿越倒是沒那麼多的想法了,只是和之前的每次一樣,都會擔心還能不能遇到同一個人,不過每次的結果都很好。
心態還是要放好了,樂觀一些,不能胡思亂想,那樣會讓自己陷入泥沼裡去的。
黃單往衛生間外面走,「那系統先生你會離開多久?」
系統,「不會太久的,在下考完試就回來。」
黃單說,「那就好。」
他剛說完,就聽到「叮」的一聲響。
【黃先生,您的監護人給您發送了一隻友誼的小船,寓意乘風破浪,是否同意接收?】
「同意。」
黃單的腦海裡出現了一隻小船,和大海一樣的顏色,他很喜歡,讓系統先生給他收進了蒼蠅櫃裡。
今天是週六,黃單不用上班,戚豐要監工,可他不但不著急,還磨蹭。
倆人在鎮上東逛西逛,快十點了才回去。
張父在櫃檯那裡收錢算錢,嘴巴的煙積累了一撮菸灰,說句話就掉點菸灰,他看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區別。
張母在往冰櫃裡放飲料,她又胖又高,還白,氣喘吁吁的,不時拽袖子抹臉上的汗。
老兩口都是往常的狀態。
黃單跟戚豐一起進了小賣鋪,那種平和沒有被打破。
戚豐跟張父張母打招呼,絲毫看不出「我把你們的兒子給搞了」的蛛絲馬跡。
張母把冰櫃的玻璃門拉上,聞著兒子身旁的人,「戚工頭,你怎麼會跟我家志誠一塊兒回來?」
戚豐臉不紅心不跳的瞎編,「是我昨天帶他去鎮上找旅館的。」
他只說到這裡,後面的全交給張母跟張父猜想。
譬如兒子哭的厲害,又不敢回家,就要求對方幫忙帶去鎮上找個旅館,對方出於好心就留那兒待了一晚上。
張母瞪一眼張父,「現在志誠回來了,你要是再敢打他,這日子你就自己過去吧。」
張父不搭理一聲,他等到小賣鋪沒人買東西了,才板著臉對著黃單說,「你給我進來。」
黃單跟戚豐交換了一下眼色,跟著原主爸進屋。
戚豐在回來之前和青年說過,有情況就喊,他沒走,隨意在架子前翻翻零食,要確定對方順利過這一關。
一路上了二樓,張父才停下腳步,「是小瑤告訴你的吧。」
他用的是篤定的語氣。
黃單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別人家是重男輕女,這家是反著的,原主爸喜歡原主的妹妹。
有時候在氣頭上,那話說的會很難聽,說原主什麼都不好,沒用,原主聽多了,嘴上不說,都記在了心裡。
原主妹妹就不一樣了,對著她,原主爸更多的是關心,擔心,希望她哪兒也別去,就待在家裡,在附近上班,不要四處亂跑。
見兒子沉默,張父就背著手來回走動,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黃單沒打擾,等著原主爸把事情的原委說給他聽,那樣一來,對任務的進度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
「之前你不是問過爸嗎?對,那天晚上家裡丟的不止是一批煙和現金。」
張父開口說話了,駝著個背,五十出頭的年紀,卻蒼老的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還有包裡的一些單子。」
黃單擺出吃驚的表情,「爸,小偷為什麼會偷那些東西?」
張父突然就不說話了。
黃單儘量不露出吃驚和疑惑之外的情緒。
過了會兒,張父再次開口,「志誠,爸其實不想把這事告訴你,因為你知道了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黃單,「……」
張父重重的哼了一聲,「不過,爸真沒想到你會偷偷拿了鑰匙去翻辦公室。」
「就算賬單真的有丟失,那也是爸要管的,不需要你來操這份心,況且你對這些事一竅不通,只會添亂。」
他嚴厲道,「下次別再這麼自作主張!」
黃單做出知道錯了的樣子,「曉得的,下次不會了。」
張父喘兩口氣,「爸懷疑那晚進小賣鋪的人真正要偷的不是煙和現金,是那些單子。」
黃單抬頭,「那爸有懷疑的人嗎?」
張父眯了眯眼,沒說話。
黃單說,「派出所的人知道的越多,抓到小偷的幾率就越大。」
張父搖頭,「沒那麼簡單,這裡面牽扯到的東西太多了,一個不慎,你爸我也要掉一層皮。」
黃單的眼中閃過古怪之色,「政府是不是有個工程……」
他還沒說完就被張父給打斷了,「你聽誰說的?是你媽,還是小瑤?」
不等兒子回答,張父就黑著臉說,「這事你被管,也不准再背對著我跟別人打聽。」
黃單說知道了。
他抿抿嘴,「爸,你今年是不是跟借款公司借了一筆錢?」
張父的面部肌肉抖了抖,「你看到了?」
黃單嗯了聲,「有張五十萬的借據。」
張父警告他,「別跟你媽說一個字,聽見沒有?」
黃單說聽見了,「爸,那筆錢去哪兒了?」
張父說拿去跟別人合夥搞工程了,「行了,就這樣吧。」
黃單不想就這麼結束,他繼續問道,「丟的單子都是些什麼方面的?」
張父不說話了。
黃單說,「是不是借據之類的東西?」
張父瞪過去,黃單吞了口唾沫。
父子倆僵持片刻,張父抹把臉,「兒子,你跟爸說說,你是怎麼往那上面想的?」
黃單說,「除了這個,我想不出別的。」
張父,「……」
他點根菸抽上,「對,其中是有借據,還不止一張。」
黃單愕然,「那會不會是哪個借錢的人偷拿的?」
張父說,「爸也這麼想過,問題是現在不能對外聲張,要是讓借錢的知道了,就算沒別的心思,在那之後搞不好就有了。」
「你要知道,有便宜不佔的是極少數。」
黃單蹙眉,聽原主爸的語氣,事情比他以為的還要麻煩。
不過現在可以確定兩個信息,一,借據被偷了,二,有個工程在搞,原主爸是其中一個合夥人。
「爸,借錢的都有誰啊?」
張父似乎有難言之隱,他盯著兒子,「你問這個幹什麼?不是我說,兒子,你最近的變化怎麼這麼大?」
黃單面不改色,「我想幫派出所的把案子破了。」
張父哼了哼,「你還是把自己的班上好吧,不然爸去公司都沒臉見你的主任和老總。」
黃單垂下了頭。
昨天爸不該動手打你,不過你也是,好好的非要惹爸生氣。」
不打算再往下說了,張父拍拍兒子的肩膀,他不忘提醒,「剛才爸跟你說的事,你對誰都不能說,包括你媽和小瑤,聽到沒有?」
黃單問道,「媽也不能?」
張父的眼睛一瞪,「你媽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把屋頂給掀了啊!」
黃單抽了一下嘴角。
原主媽知道了,的確會鬧的不可開交,吵架時的嗓門又大,她才不管是什麼場合什麼時間。
到時候,事情會傳開,人盡皆知,包括借錢的那個人。
黃單下樓就被一道視線圈住,他沒做什麼,由著男人把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確定青年沒事,戚豐就沒多待,買了瓶水往對面的工地走去。
黃單給男人發短信,約著在牆角見面,他把一袋子薄荷糖遞過去,「聽說吃這個對戒菸有幫助。」
戚豐親他的耳朵,「叔叔不喜歡吃糖,叔叔喜歡吃你。」
黃單說,「你白天吃糖,晚上吃我。」
戚豐彎著腰背把人摟住了,「白天為什麼不能吃?」
黃單說白天不安全。
「說的也是,那聽你的。」
戚豐的話鋒一轉,「這個工程到明年暑假差不多就會完工。」
他捏著青年的腰,「你願不願意跟叔叔走?」
黃單心想,到那時他任務應該已經完成了,「好哦,我跟你走。」
戚豐只是隨口說說,他沒有十足的把握,還想著青年說不願意,那他就留下來,在聽到這個答案的那一霎那間,心中湧出巨大的驚喜,半天都沒回過來神。
直到周陽的父親打來了電話,戚豐才回神,他斂去思緒接電話,「是嗎?好,我會過去的,嗯。」
黃單跟他擺擺手,轉身回了小賣鋪。
上午出了個事,賀鵬在施工樓下面走動,毫無預兆的掉下來一塊磚,他左邊的肩膀被砸傷了。
幸虧他當時走運,不然磚頭會砸到頭上。
王東強去醫院看賀鵬,發福的身材看起來有瘦下去的跡象,就是那臉還是油光光的,看的人發膩。
他長的是一副和事佬的相貌,就是看人時的眼睛會斜著,讓人有點反感。
「小賀,醫生怎麼說的?要緊嗎?」
賀鵬在床上躺著,沒受傷的手拿著手機刷動,「要不是老子運氣好,腦袋瓜子都開花了。」
王東強打量著病房,「要我說啊,你應該打個電話回家,叫你爸媽給老祖宗墳頭多燒些紙錢,求祖宗繼續保佑保佑你。」
賀鵬把手機放下來,「老王,你來這兒幹什麼?」
王東強笑的臉上肥肉都堆了起來,「廢話,當然是來看你啊。」
他把果籃放桌上,「專門給你買的,都是進口的水果。」
賀鵬扯扯嘴皮子,「這怎麼好意思。」
王東強一擺手,「我看你還能陰陽怪氣,說明傷的不重。」
他看著病床上的賀鵬,「什麼時候出院了,跟老哥哥我說一聲,找個車來接你回去。」
賀鵬說,「那先謝了。」
王東強搬椅子坐床邊,「你這一傷,劉總他們會來看你的,等著吧。」
賀鵬無所謂,「你前幾天聽說了吧?」
他青著臉說,「那小子的衣服莫名其妙出現在我床上,我他媽還給穿身上了,今天差點死工地上。」
「知道我為什麼往那棟樓走嗎?就是因為我好像看見了他的一個帽子,媽的,操!我他媽的都快變成神經病了!」
王東強一臉不以為意的表情,「小賀,你不會吧?上回不是你跟我說的嗎?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後半句給人一種是在嘲諷,在興災樂渦的意味。
賀鵬粗聲罵,他捶床,牽動到受傷的肩膀,疼的齜牙咧嘴,「現在是那鬼東西纏著我不放!」
王東強摸摸下巴,「為什麼只纏著你,你纏別人呢?小賀,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對人做了什麼?」
賀鵬的面色極為難看,「老王,你再這麼說,兄弟就沒得做了。」
王東強訕笑,「開玩笑的,這麼認真幹什麼。」
賀鵬說誰他媽的跟你開玩笑。
王東強跟個沒事人似的,還給他出主意,「要不你給周陽那小朋友燒個紙?」
「人死之後,阿紫地府裡用的是冥幣,小賀你燒的時候別搞錯了,人名幣死人是收不到的。」
賀鵬猙獰著臉瞪過去,「去他媽的,他是我的誰啊,死了關我屁事,我幹嘛給他燒紙啊,聽著就滲人。」
他把眼睛一閉,「我要休息了,老王,麻煩你帶一下門。」
「成,晚點再來看你。」
王東強走後,病房又來了個不速之客。
賀鵬聽完徐偉說的話,他就跟聽見多大的笑話似的,「怎麼,徐警官,你該不會以為我是知道會有磚頭掉下來,什麼時候掉,特地往那兒站著等被砸吧?」
「怎麼會,我只是覺得賀工頭的運氣不是一般的好。」
徐偉說,「換個人,或許就不只是肩膀的肉被砸爛這麼簡單了。」
賀鵬抓頭髮,「沒法子,老子的命好唄。」
徐偉去接了個電話回來,他的坐姿跟離開前相比,變的輕鬆隨意很多,彷彿有什麼已經塵埃落地。
病房裡陷入怪異的安寧。
賀鵬想抽菸來著,醫院裡又不能抽,他滿臉的煩躁,開始毫不客氣的趕人,「徐警官,沒什麼事就請你出去。」
就在這時,徐偉提起一個事,「賀工頭前幾天修過一次手機吧。」
賀鵬正在撥弄輸液管,聽到這句話以後,手上的動作就停了下來,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變了變,「怎麼?徐警官連這個也管?」
徐偉說,「我們從那家維修店的店員那裡發現了一些視頻。」
他不快不慢的說,「視頻的地點幾乎都是澡堂,主人公全是同一個人,就是死者周陽,賀工頭怎麼解釋?」
賀鵬的臉都綠了,他問候了那個店員的十八代祖宗,暴躁的說,「是,老子是偷拍過他洗澡,但是老子沒碰他。」
「問八百遍,老子也是這個答案,信不信隨你!」
徐偉很淡定,「這個暫且不論。」
賀鵬的情緒有些失控,他沒給什麼好臉色,「那你說個屁啊?」
徐偉拿出手機,把下載的一個視頻翻出來,「賀工頭,你看看這個視頻。」
賀鵬懶的看,他扯扯嘴皮子,「那些視頻老子不知道看過多少遍了。」
徐偉說,「你再仔細看看。」
賀鵬不耐煩,「不是看過了嗎?還有什麼好看的?」
徐偉把手機拿到賀鵬眼前,「難道你就沒有發現,視頻裡還有個人嗎?」
賀鵬把頭湊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