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讓再怎麼說,也是安國公府的嫡長子,今兒是他十五歲的生辰,王氏這個繼母自然也得好生張羅他的生辰宴。同輩的表兄妹,一個個都送了帖子,薛讓又是白鷺書院的學生,那同窗好友自然也少不了的。
老太太想著,這孫兒年紀也不小了,皇城的公子哥兒大多十六左右成親,這回長孫生辰一過,便滿了十五,那親事自然要安排起來了。
又側過頭瞧著過來請安的孫兒,著一襲寶藍色玉綢袍子,比長子年輕的時候還要這副好樣貌,個頭也比同齡的少年高出一大截兒,這般得儀錶堂堂,高大俊美,可是放眼整個皇城都尋不出第二個的。
老太太笑盈盈的將準備好的紅包塞到孫兒手中,輕輕拍了拍孫兒的手,道:「好孩子。」
薛讓望了一眼老太太,道:「孫兒多謝祖母。」
王氏站在一旁,看著這祖孫二人,也是面上笑著,待老太太給了紅包之後,也將自己準備好的紅包遞了過去。
薛讓淡淡接過:「多謝母親。」
這時,老太太身邊的丫鬟進來稟告,說是二姑娘帶著齊國公府兩位表姑娘過來見老太太了。老太太聽了,眉眼間的笑意更濃,心裡也是盼著這位才名遠播的外孫女的,笑盈盈道:「這倆孩子,今兒倒是來得早,趕緊讓她們進來。」
薛宜芳領著甄寶瓊和甄寶璐進來,看到老太太時,圓圓臉兒笑容洋溢,便活潑道:「老祖宗,我把瓊表姐和璐表妹帶過來了。」
老太太笑著點了點頭,看著進來便乖巧行禮的兩位小姑娘。老太太心裡念著外孫女,自然忍不住細細打量了一番,見這外孫女的臉頰倒是比上半年的時候圓潤些了,想著那徐氏雖有了兒子,倒是沒疏忽女兒。在看外孫女身旁的小女孩,也是一臉乖巧的模樣,倒是讓老太太漸漸也喜歡了這位沒有任何關係的外孫女。若是姐妹二人一直這樣相親相愛,她也願意將甄寶璐當親外孫女疼。
老太太道:「你倆倒是有心了,今兒你們能來,你們大表哥不知有多高興呢。」
甄寶瓊微微一笑,而後才看向老太太身旁的薛讓,乖巧道:「大表哥。」
薛讓頷首,朝著她身旁矮些的小姑娘看去。
對上面前少年的眼睛,甄寶璐下意識彎了彎唇,粉粉的臉頰也染著笑容,道:「大表哥。」
「嗯。」
老太太看著面前清秀文氣的外孫女,又瞧了瞧身旁高大俊美的孫兒,仿佛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意深了深。她道:「今兒是讓哥兒的生辰,你倆就別陪著我這個老婆子了。」說著便看向薛讓,道,「你領著你這倆表妹出去走走吧。她們不常來,你這個當表哥的,可要多多照顧些。」
老太太是怕自己這孫兒太過沉默寡言,小姑娘們不喜歡接觸。
薛讓點頭,便領著倆小表妹和薛宜芳出去。
老太太望著孫兒同外孫女出去的背影,眉目間含著慈愛的笑容,朝著身旁的王氏道:「你瞧瞧,這讓哥兒同瓊姐兒站在一塊兒,倒真是匹配。」
王氏心下「咯噔」一聲,臉色立馬就變了。她方才就擔心過此事,未料竟來得這般快。
她笑了笑,道:「不過……瓊姐兒不是剛上女學嗎?兒媳聽說,有不少人家上門提親,可都被妹夫給拒絕了。想來……想來是想讓她安安心心念書,過兩年在考慮親事罷。」
老太太說道:「這你就不懂了。不過是婉拒的話罷了,若真有出類拔萃的,我那女婿自然也會考慮的。」說著,老太太便想了想,「讓哥兒這孩子,心裡頭在想些什麼,我也是琢磨不透。可我還沒見過他對那位表妹這般上心,先前娉婷來的時候,我讓讓哥兒帶她四處去轉轉,這孩子不是當場就拒絕了嗎?」
這名叫娉婷的姑娘正是老太太長姐的外孫女,姓周。周娉婷才十二,千里迢迢從寧州過來,順利通過了皇城女學的入學考試。眼下正住在安國公府。老太太明白,周娉婷來投奔她這個姨婆,自然不單單是為了念書的時候有人照顧,更是為了尋一門好親事。小姑娘聰慧機靈,又勤奮刻苦,老太太很是欣賞。原想著,將這小姑娘配給讓哥兒倒是不錯,只是瞧著她那孫兒一副不上心的模樣,便知這位小表妹壓根兒沒入他的眼。
她知小姑娘對孫兒是有意的,畢竟她這長孫生得這般俊俏,姑娘家瞧了哪個不小鹿亂撞?未料她只是稍稍一提,她那孫兒便說自己有功課要做,差點讓人家小姑娘下不來台。
不過,老太太也是個開明的。
這孫兒自幼喪母,是個可憐的,她能為他做的,便是替他物色一個他喜歡的妻子。他不喜歡的,她絕對不勉強。
這些年王氏的精明能幹,老太太也是看在眼裡的,可王氏面兒待她長孫再好,終究不是她肚子裡蹦出來的,不可能像待親生兒子那般上心。老太太也怕王氏在長孫的親事上做手腳,所以這長孫的親事,是完全由老太太做主的。
王氏笑笑,登時不知該說什麼。
她也是過來人,曉得像薛讓這般的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瞧見喜歡的小姑娘,殷勤些也是正常的。少年郎的心思都寫在臉上,自作聰明以為偽裝的很好,未料旁人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一時,王氏便怨那周娉婷容貌生得不如甄寶瓊出色,若是能再漂亮些,那這薛讓哪裡會看都不看一眼?
走到外頭,甄寶瓊才將準備好的生辰禮物遞給了薛讓。而甄寶璐見姐姐送禮物了,也從身後香寒的手中,將那個小匣子接了過來,遞給薛讓:「大表哥,生辰快樂。」
薛讓笑了笑,抬手接過小表妹送的生辰禮物,便要打開來看。
「噯……」
甄寶璐忙舉起小手,覆在薛讓的手背上,阻止他要打開來的動作,大眼睛望著薛讓道,「哪有人當面看禮物的?你回房了再看嘛。」
甄寶瓊見妹妹這副模樣,笑了笑,說道:「既送了表哥,現在看也無妨。」
甄寶璐卻是不依,可聽了姐姐的話,也覺得自己的舉止太過了,忙將手收了回來,說道:「那成吧,大表哥想看就看吧。」
薛宜芳也是好奇,心裡癢癢的,興奮道:「是呀是呀,打開來瞧瞧,也不曉得阿璐送的是什麼。上回我生辰,阿璐送的禮我可喜歡了。」
甄寶璐抿唇,心道:哪裡是她送的禮好,只是別出心裁罷了。薛宜芳是安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嫡出姑娘,哪裡缺漂亮首飾和衣裳?選些可愛的,新奇的小玩意兒,於她而言,自然覺得比珍貴的珠寶還要好。
薛讓倒是沒有打開,只輕輕摩挲了幾下匣子上的精緻花紋,說道:「那我待會兒再看吧。」
薛宜芳一臉好掃興的模樣,可到底也有些畏懼這位大哥,不敢瞎起哄了。
不過薛讓的話倒是讓甄寶璐心頭愉悅,說道:「嗯,那大表哥就待會兒看吧。」
這時薛讓身邊的小廝過來,行禮道:「大公子,宋二公子過來了。」
一聽是宋執來了,甄寶璐的腦袋便朝著自家姐姐看了看,果真見她這位素來淡定的姐姐,表情有些不自然。
而薛宜芳曉得自家大哥同宋二公子是好朋友,便識趣兒道:「那大表哥,我帶瓊表姐和璐表妹過去好了,你招呼宋二公子吧。」說著,便拉著甄寶璐走了。
薛宜芳好奇不已,待走遠了些,才問道:「哎呀,瓊表姐,阿璐,你們送大哥的到底是什麼禮物,我好想知道。」
瞧著薛宜芳這副心癢癢的模樣,甄寶瓊也沒有賣關子,緩緩開口道:「倒不是什麼貴重的,只是送了一支明鶴堂的筆。」
薛宜芳一聽,倒是驚訝道:「這還不貴重,我想要都買不到呢。」
甄寶璐也是知道的,這明鶴堂的筆的確難買,若是她記得沒錯,這支筆應當是她娘親給姐姐想法子弄來的,未料她竟送給了大表哥……甄寶璐望著自家姐姐清秀的臉龐,若非她姐姐瞧見宋執便臉紅,她都有些懷疑姐姐是不是喜歡上大表哥了呢。相比之下,她送的禮,倒是顯得有些寒磣了。
甄寶璐沒說話。
甄寶瓊卻盈盈笑著看向身旁的妹妹,握著妹妹柔軟的小手道:「那回若不是薛表哥將阿璐找回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回他生辰,送一支明鶴堂的筆,算不得什麼。」甄寶瓊雖然寶貝那支筆,可是同妹妹卻是壓根兒都沒辦法比較的。
甄寶璐聽了心頭一暖,仰著腦袋對著姐姐道:「日後阿璐定送姐姐一百支明鶴堂的筆,姐姐怎麼寫都成。」
薛宜芳「噗嗤」一笑,只覺得甄寶璐這牛皮可吹大發了,道:「明鶴堂的筆每年就幾支的。宮裡的娘娘想盡法子,都只能弄來一支。要弄一百支,連皇后娘娘都辦不到。」
甄寶璐卻是半點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既然姐姐待她好,她自然也千倍百倍的回報她。今兒姐姐為了她忍痛割愛,將寶貝的筆送了大表哥,日後她便會說到做到,送她一百支。
這頭安國公府的小廝將宋執迎了進來。
宋執著一襲雨過天青色錦袍,風度翩翩,便是沒有表情的時候,俊臉之上也含著淺淺笑意,難怪在皇城會有這麼好的人緣。
這會兒他見那三位小姑娘朝著蓮花池的方向走去,說說笑笑的,目光落在那抹淺綠色的纖細身影上,足足看了半晌,這才注意到過來的薛讓,眸子靜靜望著薛讓手裡的匣子上,道:「小表妹送的?」
薛讓沒說話,卻也沒否人,只將人領到自己的住處。
薛讓住東廂房這邊的四和居,倒是寬敞明亮,環境也適合念書。宋執也是來過的,隨著他進屋落座,喝了兩口端上來的茶盞,目光才落到桌上擱著的倆匣子上。
宋執用兩指輕輕瞧著桌面,輕咳一聲道:「怎麼……不打開來看看?」
他倒是好奇,那小姑娘送了什麼生辰禮物。畢竟這生辰禮物,便能看出小姑娘對她這位表哥上不上心。
薛讓雖是少年老成,可同宋執卻是意氣相投的,這會兒瞧著宋執這副好奇的模樣,倒是一副巋然不動的架勢,儼然是存心要讓他著急。
宋執怎麼說也是皇城的青年才俊,素來是沉得住氣的,這會兒卻是心癢難耐,抬手便拿了上面那個小一些的紫檀木匣子,道:「我替你看。」
說著便要打開。
就在這時,便見原是巋然不動的少年,白玉般的臉龐登時變了變,而後伸手置於宋執捧著匣子的雙手之下,輕輕往上一拍,宋執手裡的小匣子便飛了出來,之後那匣子又靜靜落下,穩穩當當的落在了少年的手中。
宋執曉得他深藏不露,愣了愣,還是露出不屑的眼神,之後「嘩」的一下打開了手中的摺扇,用力扇了幾下,說道:「至於嘛?」
薛讓心情好,原是沒有表情的俊臉,比之平日溫和了許多。他拿著手中精巧的小匣子,慢慢打了開來,瞧著裡面靜靜躺著的物什,才微微怔了怔。
宋執面上雖然不屑,可心下實在是好奇的很,待見薛讓見小匣子裡精緻的平安結拿出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勳貴世家最是不稀罕金銀珠寶,而這小小的平安結,編得異常精緻,想來是花費了好些心思的。而且這麼精細的小玩意兒,也唯有心靈手巧的小姑娘才編的出來。
方才薛讓剛見了齊國公府的兩位姑娘,這生辰禮物,自然是那兩位小表妹送的。而宋執也理所當然的認為,這精巧別致的平安結,是出自齊國公府四姑娘甄寶瓊的雙手。
宋執堵得慌,卻不好說什麼,只敷衍道:「你這位表妹,倒是有心了。」
薛讓薄唇一彎,輕輕摩挲著這個精緻的平安結,才將其放進懷裡,一副要貼身帶著的架勢。
宋執深吸一口氣,拿起手邊的杯盞猛喝了幾口水。
卻說這薛宜芳領著甄寶璐姐妹二人來了擺了席面的院子。這兒已經坐了好些妙齡的小姑娘,鶯鶯燕燕穿紅戴綠的,皆是一些個表姐表妹。
待薛宜芳過去的時候,就見一位穿著湖綠色襦裙,梳著垂鬟分梢髻的少女走了過來,嫣然一笑道:「宜芳。」又朝著薛宜芳身旁的甄寶瓊看了看,道,「甄四姑娘。」
薛宜芳仿佛有些不喜歡面前這少女,沒了嘰嘰喳喳的熱情勁兒,只道:「周表姐和瓊表姐皆是女學的學生,應當都認識了吧?」又朝著甄寶璐道,「阿璐,這是我甯州的表姐,姓周。」
甄寶璐年紀小,自然也隨薛宜芳客氣的喚了一聲「周表姐」。而看著面前這位周表姐,甄寶璐倒是覺得她雖然年紀同她姐姐差不多,臉上也是帶著笑意的,卻有些刻意,讓人覺得不舒服。再看薛宜芳的態度,大概也是不怎麼喜歡這位表姐的。
打了招呼,三人才落座。
薛宜芳看著她那位周表姐,同她堂姐薛宜蓉相處的融洽,仿佛親姐妹一般,小臉登時露出了不屑的表情。她輕輕嗤了一聲,轉過頭見甄寶璐小手拿著桂花糕,小口小口斯斯文文的吃著,卻半點都不關心自己,才嬌氣埋怨道:「阿璐,你別只顧著吃嘛。」
甄寶璐瞧著薛宜芳這副模樣,便曉得她在生氣什麼。
往常薛宜蓉同薛宜芳的感情不錯,今兒卻薛宜蓉卻和那位周表姐在一塊兒,這小丫頭心裡難免不自在。
甄寶璐道:「你不喜歡你這位周表姐啊?」
薛宜芳重重點頭,道:「嗯!」她又托著下巴使得這圓圓小臉擰成一團,道,「自從周表姐來了之後,我娘便整日念叨著,這周表姐有多聰明,還順順利利考入了女學,讓我多向周表姐學習學習……」
甄寶璐笑了笑。這樣的感受,她是最清楚不過的了。
這不就是上輩子的自己嘛。
可甄寶瓊聽了卻道:「周姑娘的確很出色,書院的夫子也不止一次稱讚過。」
薛宜芳甚是不滿:「那哪有瓊表姐你出色啊?你素來低調不張揚,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佩服的,可周娉婷,我才不喜歡呢……」說著便輕輕哼了一聲,而後想到了什麼,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將小嘴湊到甄寶璐的耳畔,「我同你說一個事兒——我這位周表姐呀,她喜歡我大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