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她便算是答應了。甄寶璐一張嬌俏的小臉蛋火辣辣的燙,忙放下簾子不再去看他了。
到了晚上,甄寶璐只好同她爹爹提了此事。
甄如松著一襲墨綠家常直綴,眉目溫和微微笑著,接過徐氏遞來的茶盞。他拿著杯蓋不急不緩拂了幾下茶沫,故意淡淡道:「上回不是說不想去嗎?」
甄如松是希望閨女去的,畢竟過了年他這寶貝閨女便十四了,該定親了。姑娘家沒什麼機會見著外男,他為著閨女的親事,心裡也是發愁的。嘴上說著閨女還小,不急,可唯有他心裡明白,只是尋不到滿意的罷了。他怕選不好,她這閨女下半輩子過得不如願。這回是個好機會,能讓閨女親自瞧瞧那些公子哥兒的本事,閨女年紀小,卻是有主意的,說不準就能看中一個呢。
甄寶璐曉得爹爹素來寵著她,當下便抬手輕輕扯了一下甄如松的衣袖,眨眨眼道:「宜芳表姐說她也會去,我和她都說好了。」
甄如松只道閨女同薛宜芳的關係好,自然也沒有懷疑。
他側頭看著閨女,道:「那好,爹爹便帶你去。」
甄寶璐笑盈盈道:「謝謝爹爹。」
徐氏靜靜站在一旁,看著這對父女,彎唇笑了笑,問道:「那瓊兒去嗎?」
甄如松頓了頓,看了一眼徐氏,道:「瓊兒過了年便要出嫁了,若是出去出了什麼意外,那可就不吉利了。」眼下之意便是只帶甄寶璐一個人的意思。
甄寶瓊聽了倒是沒什麼,點頭道:「是呀,而且外面這麼冷,我怕自己會受不住。」甄寶瓊的身子骨嬌弱些,這回去的是玉峰山皇家的狩獵場,白雪皚皚的,待久了姑娘家的身子骨會受不了。
徐氏點點頭:「也是。」
甄寶瓊雖然自己不去,可心裡到底是念著妹妹的。去玉峰山狩獵的前一晚,便親自給妹妹收拾禦寒的衣裳,立在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衣櫃前絮絮叨叨的叮囑了好半天。
甄寶璐雖聽姐姐的話,卻也架不住姐姐要將她包成粽子的架勢,忙將站在衣櫃前收拾衣裳的姐姐拉了過來,道:「姐姐你放心好了,有香寒香桃和祝嬤嬤她們照顧我,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甄寶瓊哪裡都擔心,道:「那你可記著了,不許亂跑。」
甄寶璐連連點頭,保證自己乖乖聽話不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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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的這一日,甄寶璐穿了一件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小襖,外面裹著一身杏紅鑲邊石榴紅對襟羽緞斗篷,腦袋上戴著雪白毛絨絨的兔兒臥,很是嬌美活潑。
長房只去了甄寶璐一個姑娘。畢竟甄寶瓊將要出嫁不好再去,而尚哥兒榮哥兒倆小傢伙年紀還小,這麼一來,便只剩下甄寶璐了。可甄如松平日裡幫襯三房,今兒是個難得的機會,便將二房的甄景銳和甄寶玥也帶上了。
甄如松這般幫著三房,那二房的程氏心裡自然也有些想法,便去了甄如松那邊提了好幾回,好說歹說,這才將甄寶璋也一道帶上了。
程氏清楚,這回是個好機會,她女兒的親事不能再拖了。
甄寶璐倒是沒什麼想法。畢竟她爹爹身為一家之主,做事情不能做的太絕了。這樣傳出去名聲也不好聽。
不過她不喜和甄寶璋同輛馬車,出發的時候,便主動選擇和二嫂明薇一輛馬車,而甄寶璋和甄寶玥坐在後面的馬車裡。
明薇是個聰明人,雖然剛嫁進齊國公府,卻也曉得這齊國公最寶貝的是這位六姑娘,而且齊國公對三房的照顧,她也是看的清清楚楚的。再說了,這位六姑娘聰慧美貌,性子直率,便是沒有那層關係,她也願意和她交好的,當下便由夫君扶著上了馬車。
甄寶璐瞧著她甄景銳對妻子這般溫柔體貼,也是忍不住打趣兒,笑笑道:「二哥待二嫂嫂真好。」新婚燕爾最是甜蜜,也難怪了。
明薇臉頰也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
未出嫁的姑娘哪裡曉得這些。本就是新婚,這幾日甄景銳又不用當值,小夫妻倆晚上自然是膩歪。明薇出身將門世家,可身子骨到底嬌弱,哪裡耐得住這剛嘗鮮的男人每晚橫衝直撞的索求。因著她身子稍稍有些不適,那男人自然伏低做小越發體貼的哄著她了。
明薇望著身旁這個異常美貌的小姑娘,便是身為女子,見著也是挪不開眼。這小姑子過年便十四了,她還真有些好奇,究竟是哪個有福氣的男子能娶到她?
這頭姑嫂二人相談甚歡,而後面的馬車內,甄寶璋和甄寶玥也說著話。
甄寶玥是相信甄寶璋的,見甄寶璋這一月瘦了一大圈,蹙著柳眉甚是心疼道:「三姐姐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你瞧瞧,都這麼瘦了。」
甄寶玥是真心實意的關心,可落在甄寶璋的眼裡,卻不是怎麼一回事兒了。她衣裳穿得厚,臉頰卻蒼白的很。她看著面前這甄寶玥,這甄寶玥平日裡和甄寶璐的關係雖然不好,可她大伯到底還是照顧三房,有什麼好事每回都惦記著三房。而她呢?這回卻是因為她娘親去說了好幾回,才勉強帶她出來的。
先前她心裡只恨著甄寶璐,這會兒卻是連這甄寶玥都惱上了。
甄寶璋面上不顯,微微一笑道:「多些五妹妹關心,我沒事。」
甄寶玥見她強顏歡笑,心裡甚是心疼,一時便也乖乖的,不敢去打擾她了,只讓她好好休息。
大周雖然重文輕武,可這一年一度的皇家冬獵卻是歷來都有的。想當初宣和帝也是眾皇子中極出挑的一個,儀錶堂堂,文武雙全。現如今卻是沉迷女色,哪裡還能彎弓射箭?不過是開場的時候意思意思,之後便由年輕人出風頭去了。
甄寶璐隨明薇一道下了馬車,二人同眾人迎接宣和帝,行跪拜之禮後便能自由活動了。
去年冬獵,奪魁的是二皇子靜王。如此,在場的小姑娘們,看到宣和帝身旁立著的靜王時,眼睛也時不時瞄了過去。
靜王尚未成親。有傳言便說,這回冬獵宣和帝有意讓靜王挑選王妃。而受邀前來的姑娘們,哪個不是出身名門身份顯貴的?倘若有幸當上靜王妃,那這身份更是尊貴的不用說了,在者,日後靜王若能登基,那便是當皇后也是可能的。
這靜王生得高高瘦瘦,面頰帶笑,也算是俊朗親和,難怪能討宣和帝的寵愛。不過甄寶璐對靜王倒是不感興趣,更吸引她的是站在靜王身邊著一襲墨色勁裝的男子——他眉目清冷,個頭比高大的靜王還要高出半個,容貌更是俊美無雙,便是靜王的身份再尊貴,也有不少小姑娘偷偷打量他。
甄寶璐瞧著越發耀眼的薛讓,心下又是自豪,又稍稍有些不是滋味兒。
她先前覺得他身為安國公府的嫡長子,卻不受寵愛,可到底是個踏實能幹的。每回她瞧見他便覺得安心,是個極疼她的哥哥。可如今,他卻越來越展現鋒芒了。
甄寶璐翹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來,略微低頭,也不再去看他了,自然也錯過了他看過她的眼神。
薛讓一眼便找到了她。在場的姑娘雖然多,一個個穿紅戴綠顏色鮮豔,可他要找到她,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見她低著小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薛讓的眉目忽的柔和了些。她到底還是來了。
男子們一道去狩獵,小姑娘便三三兩兩的聚攏起來聊天兒。這皇城的貴族圈子說大不大,來來回回也就這麼一些人。甄寶璐大多在女學見過,平日裡也出席過不少生辰宴和賞花宴,彼此都是打過招呼的。
齊國公府在皇城貴族圈子裡的地位算是上流,自然也有許多小姑娘朝著甄寶璐圍攏起來。
不過大部分卻是圍在沈沉魚那邊。
也難怪沈沉魚這般受歡迎。她的娘親是晉陽長公主,宣和帝待她又好,加上宣和帝沒有公主,沈沉魚這位縣主便有了公主的待遇。
甄寶璐看了看。
沈沉魚的穿著一如既往的高貴大方,最惹眼的便是她身上的披風。見那雪白披風不染纖塵卻隱隱泛著光澤,有眼力的小姑娘自然看出來了,這是極難得的朧雪錦。這樣的好東西,當然是皇家才能享用的,可見宣和帝對她的疼愛。
只是目光朝著甄寶璐看來的時候,定定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挪了開來。
甄寶璐摸了摸自己的臉,暗道她何時招惹過沈沉魚了?她心下琢磨了一番,覺得這段日子自己同沈沉魚並無任何交集。她正暗下蹙眉,薛宜芳卻是歡快的跑了過來,拉著她的手道:「阿璐,你怎麼在這兒呢?」
甄寶璐瞧著面前的薛宜芳,笑笑道:「宜芳,我也正想過去找你呢。」
薛宜芳這便挽著甄寶璐的手,道:「那剛好,咱們去那邊瞧瞧吧。」
甄寶璐自然喜歡和薛宜芳待在一起。這時候,卻聽薛宜芳輕輕「噯」了一聲,小聲道:「阿璐,你看。」
甄寶璐不知薛宜芳讓她看什麼,便轉過頭去——
卻見不遠處,薛宜蓉和周娉婷正欲和過來的薛讓說話,薛讓面色淡淡,並未多說什麼。雖說薛讓待周娉婷的態度冷淡,可甄寶璐看著還真有些不舒服,小眉頭登時便蹙了起來。
薛宜芳道:「我這位周表姐原本沒資格來的,只是也不曉得給我祖母灌了什麼**湯,這才讓爹爹帶她來的。」薛宜芳打從心底裡瞧不起周娉婷,這會兒除卻不滿之外,也是想稍稍敲打一下甄寶璐,讓她瞧瞧她大哥也是極搶手的,得牢牢握住才成。
甄寶璐淡淡「嗯」了一聲,沒說什麼。
可薛讓卻是過來了。他正要進林子一道狩獵,先前已經有好些公子哥兒進去了,他算是晚的。這回就是過來問她們要什麼。
薛宜芳曉得自個兒是沾了甄寶璐的光,歪著腦袋道:「大哥給我獵只兔子就成了,可記住了,要活的。」
薛讓應下,黑眸看向甄寶璐,問:「璐表妹呢?」
甄寶璐心裡有些悶悶的,想著下回得再好好同他說說讓他少出些風頭,這會兒當著薛宜芳的面,自然笑笑道:「不用了……」頓了頓又道,「大表哥你小心些就成了。」她不要什麼兔子,他平平安安的就成。
薛讓很是受用,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舒展,這便離開了。
這廂周娉婷瞧著薛讓又對她不理不睬,雖然難受,卻也是習慣了,可又讓她眼睜睜的看著薛讓對甄寶璐這般好,心裡的滋味兒越發難受的些。連薛宜蓉都看出來了,小聲說道:「娉婷,你瞧瞧,我這位堂兄的心根本就是石頭做的,捂不熱,你過了年,便又漲一歲了……」
薛宜蓉也是好心。雖然她有時候瞧不起這位表妹,可她對自己的好她是記在心裡的。曉得她喜歡她這位堂兄,也支持她。可這麼多年了,她堂兄正眼都沒有看過她,這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姑娘家的,心裡有個惦記的人沒什麼,可總不能一直糊塗下去。
周娉婷看了一眼那位美貌無雙的甄六姑娘,瞧著她身上穿的戴的,又看看自個兒的,登時一陣黯然,對著薛宜蓉道:「謝謝蓉表姐。」
甄寶璐雖然沒有說,可她知道,她這位大表哥但凡有些心思,都會獵一隻可愛的小動物給她的。她不像薛宜芳那般有耐心養兔子,心裡倒是希望他能給自己獵只狐狸,最好是雪白的白狐,正好可以做圍脖。
不過——
待到頭一日狩獵結束的時候,那薛讓的確讓小廝送東西過來了,不過送的倒不是她想要的白狐,而是一隻可憐兮兮又膽小的小鹿。
香寒香桃圍著小鹿稀罕的不得了,甄寶璐瞅著這小傢伙,也笑了笑,對著送小鹿過來的小廝道:「替我謝謝大表哥。」
甄寶璐也覺得這小鹿可愛,可她卻是沒這個心思養的。
瞧著這只小鹿,只想到了上回嘗過的鹿肉。心裡想著:這小鹿到底是薛讓送的,她不好隨便宰了,得同他說一聲才成。
累了一日,大傢伙兒自然各自休息去了。
玉峰山的別苑雖是為皇家所建,可甄寶璐平日在府上被甄如松當成公主嬌養著,倒是覺得這別苑的客房睡得有些不舒服,譬如這拔步床不夠大,不像她府上那般能滾來滾去,被子也不夠柔軟,連這屋內的味道她都不喜歡。
香寒卻道:「姑娘將就將就吧。」在外頭不比在府上,哪裡能樣樣都稱心如願。
明早還要早起,便是再不習慣,甄寶璐也只能洗洗睡了。
起初她翻來覆去有些睡不著,到了後來,迷迷糊糊間,忽然聞到一股極好聞的香味,之後才沉沉睡了過去。
次日,香寒香桃在外面準備早膳,祝嬤嬤進去叫她家姑娘。祝嬤嬤曉得她家姑娘喜歡賴床,特別是冬日,尤為愛睡。她嘴角一彎,眉梢帶著笑意,輕輕喚道:「姑娘,姑娘……」
喚了幾聲,還沒動靜,祝嬤嬤這才伸手撩起床帳。
外面的香寒和香桃忽然聽到裡面祝嬤嬤大聲呼叫,急急忙忙走了進去,卻見祝嬤嬤顫著手立在拔步床邊,慘白著一張臉。
見榻上雲絲錦被已經掀起,空空蕩蕩,本該躺在榻上安睡的姑娘早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