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位於京城西北方向,自古以來便是皇家狩獵場,從京城出發,需要一天時間才能抵達。西山圍場緊臨西北大營,圍場的范圍相當大,東西南北各相距約三四百裡,其間根據不同的地形和獸類分布,分別六七十個小型圍區,每次行圍若乾區不等。
一大早隊伍就要出發了。
溫彥平穿著一身煙羅紫的騎裝,邊緣以玄色壓邊,樣式乾淨利索,襯得小姑娘英氣勃勃。
如翠和溫良凝視著晨曦中英姿煥發的少年,心中突然懷疑這真的是個小姑娘麽?這完完全全就是個英姿颯爽的少年郎,連那些真正的男人也極少比得上啊?溫良突然心裡有些不確定了,大女兒將來真的能嫁得出去麽?不會哪一天她突然帶個姑娘回來,告訴他這是她娶的媳婦兒吧?這真是太可怕了……
陷入糾結中的溫大人心弦顫了顫,決定等秋獵回來,繼續將小彥平拘在家裡學習女孩家的功課,他就不信憑自己的本事,還有宮裡的教養嬤嬤,還教不出個淑女來。
三胞胎們可不知道父母的糾結,見到走進來的溫彥平,阿雪已經歡叫著衝了上去,被溫彥平一把抱起,然後開始拋高高,小孩子歡快的尖叫聲響徹寧靜的清晨。拋完了阿雪後,溫彥平挨個將長長和貴貴都抱了個遍,三隻小包子圍在她身邊,仰首看著他英氣的穿著,貴貴甚至伸出小手拉著她衣服下擺玄色邊紋。
“大哥,去哪裡?”長長問道。
阿雪是最奈不住的,渴望地叫道:“大哥,阿雪也去~”
貴貴顯然比較喜歡這身衣裳,扯著不放,大眼睛撲閃撲閃的,表示要和哥哥們在一起。
“這可不行,你們太小了,不能去圍場狩獵。”溫彥平笑容可掬挨個將小包子們的腦袋摸了個遍,又道:“不過你們放心,哥哥一定會給長長阿雪獵很多小兔子回來的。”
誰知長長卻搖頭道:“不要,有大白和小白了,兔兔會吃它們的。”因為肅王府的小郡主養了隻吃肉的兔子,那兔子每次見到兩隻狐狸,就凶猛地撲過來叼住它們的肉,於是給了小包子不好的印象。
阿雪想了想,摟著她的一條腿,說道:“阿雪要和大哥一起去~”
貴貴見狀,也摟住她另一條腿,眼巴巴地看著她,軟綿綿地說:“貴貴和大哥去~”
長長看了會兒,跑到溫良那邊,摟住他的一條腿,小臉露出得意之色,“長長和爹爹一起去。”
顯然長長才是最聰明的,知道父親才是決策者,大哥再厲害也要聽父親的話。只要搞定了父親,去哪裡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溫良自然知道大兒子的想法,心裡不禁好笑。三胞胎性格真是南轅北轍,大兒子聰明過頭,似乎太聰明了,所以平時總像個小老頭一樣板著臉做一臉穩重相,完全讓人忽視他的年齡。阿雪是個活潑過頭的,簡單地說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有什麽好玩的事絕對不能少了他,惡作劇也是他帶頭去幹——大兒子作為策劃者,隱在背後。小女兒是個乖巧誠實的,實誠得從來不會說謊,一是一,二是二,有時候連討人歡心的好話也不會說,真是愁人得緊。
最後,溫良拿出一家之主的風范,毫不客氣地駁了三隻小包子的要求,並且警告了大女兒讓她收斂一些,方帶著她出了門。
傍晚時分,大部隊便到達了西山外圍,放眼放去,夕陽下,林木蔥鬱,水草茂盛,自有一翻意境。
到達了目的地,溫彥平從馬車蹦下,伸了個懶腰。
很快地,仆人們便支撐起帳蓬,小路子跟在溫彥平身後,好聲好氣地將她請進帳蓬內歇息。在馬車窩了一天,溫彥平隻覺得骨頭都酸泛了,恨不得現在就跳到馬背上去暢遊一場,哪裡肯安安份份地進帳蓬內,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看得小路子心驚肉跳。
這時,衛朝浥等人朝這兒走過來。
“小師弟!”莫潛高興地跳過來,說道:“現在天色未晚,咱們騎馬在附近溜躂一下。”
簡直是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溫彥平自是沒有異意,忙叫侍衛將她的馬牽來。
衛朝浥和周拯煦互看了一眼,然後暗暗搖頭歎息,無論過了幾年,小胖也是個人傻簡單的家夥,做事從來不會考慮太多,而溫彥平又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兩人十分合拍,常做出一些讓人氣得無力的事情來。
“天就要黑了,還是莫出去罷。”項清春直接反對,瞪著莫潛道:“老師剛才怎麽說的,你忘記了?”
莫潛聽罷,撓了撓腦袋,嘿嘿地笑了下,忙道歉。
對於溫彥平這次能來西山秋獵,其他人並不意外,更不知道她能來完全是托了皇帝的福。而項清春知道溫良原本是不打算讓她來的,現在卻跑來了,心裡挺吃驚的,先前在馬車上看到她時,還一陣不敢置信,再一琢磨,便覺得其中有什麽內幕。
剛才他們安頓好時,溫良便匆匆忙忙地過來,帶了幾句話給他們,讓他們看好小師弟。其實他們覺得以溫彥平的武藝,根本不需要他們盯著,只是溫良神色不對,似乎很憂心的模樣,只能應下了。雖然他們也覺得溫良將這義子拘得太緊了,但想來溫良並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必有自己的深意,所以幾個少年也沒往他處想。
溫彥平一聽是溫良的意思,頓時蔫了。
莫潛笑呵呵地過來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要不咱們到前面的樹林前逛逛,探探路,不進去就沒事了。”
三年過去,莫潛從一個大胖子變成了小胖子,雖然還是比平常人胖了點兒,但也不算得多胖,瘦下去後,臉上的五官不再被一團肉擠到一起,看起來還滿好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要娶孫俏俏的決心太過強烈,為了孫俏俏一句不喜歡太胖的男人,竟然能在莫母的緊迫塞食中瘦了下來。兩年前娶了心愛的俏俏姑娘,小兩口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簡直是膩死個人了,就是孫俏俏的肚子還沒有消息傳來,讓莫母不免急了一點兒,可是小胖子一副不急的模樣,甚至為此勸說莫母要過幾年再要孩子,氣得莫母好幾次跳腳。
溫彥平自然同意,拉著莫潛一溜煙地往營帳不遠的樹林竄去。
衛朝浥項清春等人對視一眼,只能無奈跟上。
從樹林轉了一圈出來,天色已經將暮,剛回到營帳前,便聽聞一陣馬蹄聲,而且那馬蹄聲似乎是朝這而奔來。幾人望去,但見到馬上的騎士是個英氣勃發的少年,腰間系著明玉色的腰帶,上面系著龍鳳雙佩。
是大皇子。
大皇子從馬上翻身下來,動作利索瀟灑,十分帥氣。
衛朝浥等人趕緊上前行禮請安。
大皇子站在溫彥平面前,笑容爽朗,說道:“彥平,怎麽不去逛逛?”
溫彥平瞅了瞅他的馬,臉上帶笑,說道:“天就要黑了,我爹讓我不要亂跑,還有幾位師兄陪著呢,反正明天就可以去狩獵了,不急一時。”說著,聳聳肩膀,一副不在意的模樣。
大皇子看向衛朝浥等人,眼睛略過項清春時冰冷的眸色方好了一點,笑道:“溫先生也將你看得太緊了,男孩子理應要多煆煉,拘在內闈裡是無法成長的。”
溫彥平一副找到知音的模樣,開始與大皇子你一言我一語地呱啦起來,看在旁人眼裡,兩人的關系似乎十分好。反觀一旁的衛朝浥等人,只能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項清春暗暗焦急,心裡很想將某個與大皇子相談甚歡的醜小子拎過來暴打一頓,明知道大皇子不懷好意,但這丫偏偏與大皇子一見如故似的,總是笑臉相對,圓滑極了,使的都是一些小聰明勁,怨不得溫良對他放心不下。
相比項清春的焦急,衛朝浥等人覺得項清春的圓滑老辣根本不是稚嫩的溫彥平能比的,瞧瞧項清春已經拜入溫良名下,明面上看來算是與大皇子不在同一陣營,可是大皇子不只沒有生他的氣,依然待他如初,有什麽大事找的都是他,果然是隻詭計多端的狐狸精,極會蠱惑人心。
與溫彥平相約了明日一起去狩獵後,大皇子方帶著隨從離開。
今年秋獵,皇上欽點了五位皇子伴駕,十七歲的大皇子、十六歲的二皇子、十四歲的三皇子、十歲的四皇子、九歲的五皇子。隨著皇子們的成長,幾位皇子之間波濤洶湧,暗地裡開始為那位子展開爭鬥,如大皇子現在頻頻開始與朝臣接觸,得到一些大臣的暗中支持。
大皇子會盯上溫彥平並不奇怪,以溫良現在的地位名聲及才智,若是能得到溫良的支持,對他爭取那位子極為有利。當然,幾年前大皇子算計了溫良的事情大皇子知道瞞不過溫良,但他自信只要爭取得溫彥平的支持,溫良為了他定然會對自己將來的選擇站隊時會有所考慮的。
等大皇子離開後,溫彥平請了幾人進帳喝茶,讓小路子在外面守著。
“小師弟,你明天真的要和大皇子一起去打獵?”衛朝浥問道。
周拯煦看了眼老神在在的項清春,跟著說道:“是啊,小師弟,還是三思慎行吧。”因為項清春在場,他也不好意思說大皇子心懷不詭。
溫彥平很豪爽地一口將茶飲盡,抹了把嘴笑道:“沒啥,大皇子約了我幾次,這回就給他個面子唄。”然後看向項清春,得意地翹起下巴,哼哼道:“決定了,這次我要獵很多很多的狐狸,紅狐狸、白狐狸、灰狐狸、青狐狸、花狐狸……。”
眾人滿臉黑線,怎麽一下子又扯到狐狸上來了?
倒是項清春十分淡定,連個眼神也奉欠,喝了茶後便起身了。
他剛欲離開,溫彥平便躥了過來揪住他的衣袖,止住了他的動作。溫彥平一把將他拖到角落裡,瞪著他道:“狐狸精,你是大皇子的人吧?”
項清春瞪著他,斥道:“小孩子家家的別隨便亂猜測。”朝堂上的事情他並不想拿來與他說。
溫彥平朝他皺了皺鼻頭,滿不在乎地說,“你以為我沒有發現大皇子每次看向你的眼神很有深意,咱倆都這麽熟了,就別否認了,不管你是誰的人,反正我爹是你的恩師這點是不會改變的,你可不能做出欺師滅祖的事情來啊!”
縮在衣袖中的手指顫了顫,項清春又有種將這討厭的小鬼拎起來暴打一頓的衝動。看她一副“我知道你一肚子壞水,所以我才會這麽誠實地告訴你”的表情,項清春不禁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方道:“你的嘴巴就不能乾淨一點兒?我的事你不用管,至於大皇子那兒,你也少接近,免得給老師惹麻煩。”
溫彥平朝他扮了個鬼臉,蹦跳著跑到莫潛那裡。
看著那幾個少年相談甚歡,甚至小胖伸出胳膊勒住溫彥平的脖子,兩人笑成一團。項清春眸色微暗,忍住拉開兩人的衝動。
他覺得自己近來脾氣實在不太好,而造成他這般暴躁的對象,就是那個醜小子。
這感覺真是太糟糕了,一定要將它摒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