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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清羽記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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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玉 , 龍璇 分类:军事 更新时间:2024-08-26 15:56:26 来源:搜书1

朱老頭逃得最快,山洪還沒到,他已經鉆到一處山坳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等山洪退去,他才伸出頭,余悸未消地說道:“好厲害!好厲害!”

程宗揚咬牙道:“死老頭,知道有山洪,還帶我們走山澗!”

“天地良心啊!”

朱老頭叫道:“幾天都沒下雨,我怎么知道會過蛟?”

吳戰威也有些納悶:“沒下雨怎么有山洪?”

“這是旱蛟。”

祁遠道:“山里人把發山洪叫過蛟。下雨發的山洪叫水蛟。有時候上游下雨,河道被堵住,

隔了幾天才沖下來。山里人說那是蛟龍被困在山上,渴極了往山下找水,叫早蛟,比平常的

水蛟更厲害。”

“就是!就是!”

朱老頭連連點頭。

易虎和一名花苗人被山洪卷走,尸骨無存。騾馬損失了五匹,相比之下,貨物損失得倒不太

多。此時河道被水沖過,泥濘得無法行走──見識過山洪的威力之后,也沒有人再有勇氣去

走山澗。

朱老頭一路上盡吹自己有先見之明,若不是他老人家見機的快,喊的及時,在河道里的有一

個算一個,誰都沒跑。

眾人都心情郁郁,沒人理他,倒是阿夕心直口快:“若不是你,我們也不會撞上過旱蛟。”

朱老頭涎著臉道:“丫頭可別亂說。要不是我,你們能找到路嗎?再說了,我老人家說話的

時候,有你插嘴的份兒嗎?”

阿夕手指刮著臉皮:“老不羞!”

“嗨,你這丫頭,當心將來嫁不出去!”

阿夕氣得嘟起嘴。她忽然一笑,眨了眨眼睛,用蠻語甜甜稱呼道:“阿普,你的驢子背上是

什么東西?”

“啥?”

朱老頭扭過頭。

阿夕白白的小手一指,只見他那頭瘦驢屁股上趴著一只張牙舞爪的蝎子。驢子似乎覺得有些

癢,不滿地搖了搖尾巴,那蝎子受到攻擊,立刻舉起尾鉤,狠狠釘進驢臀。

驢子嘶鳴一聲,暴跳著把朱老頭掀下驢背,三下兩下跳進灌叢。

朱老頭摔得灰頭上臉,一手扶著腰,帶著哭腔喊道:“我這腰……親娘哎……”

阿夕拍著手,咯咯笑道:“活該!讓你亂說!”

程宗揚回過頭,發現謝藝正在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一觸,那個男子便像春風一樣和煦地笑了

起來。

“剛才朱老頭喊的時候,我看到謝兄已經先一步上了岸,”

程宗揚似笑非笑地說道:“莫非謝兄以前也遇到過山洪?”

謝藝點了點頭,“這些年來,我走過很多地方。山洪、雪崩、海嘯……都遇到過。我曾經在

雪山頂上,見到一頭死去的豹子。積雪間,它的皮毛仍像活著一樣光亮,讓人不敢驚動。在

大海深處,我遇到過一群遷移的鮫人。他們用海底采來的明珠,來交換我們攜帶的魚叉。幾

乎每一次長途旅行,我都目睹過同伴的死亡。”

隔了一會兒,謝藝低聲道:“但最美的風景,水遠都在最難靠近的地方。與天地間的美麗相

比,我們的生命顯得那么渺小。”

程宗揚品味著他的話,沒有心情再去探究他的底細。良久,程宗揚道:“謝兄可見過這個東

西?”

程宗揚打開背包,拿出那支遙控器。

這件物品這些天自己已經看過無數遍,越看越覺得難以理解。它比普通的電視遙控器小了一

半,顯得更為袖珍。不知道是因為年代過于久遠,還是本身就沒有刻印,按鍵上沒有任何字

跡。程宗揚只能猜測較大的一個是開關鍵,中間排列整齊的那些是數字鍵,兩個長一點的,

像是音量和頻道控制鍵。這種形式的物品自己以前已經見過太多了──它和一支典型的電視

遙控器在結構上完全一樣。

謝藝仔細看了看,然后搖頭道:“沒有。”

程宗揚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失望。連謝藝都沒見過,看來這個世界認識它的人真的不多。

但問題是這并不是一支真正的遙控器。它的材質很奇特,不是通常所見的工業塑料,而是一

種類似金屬的物體,很輕但很堅固。朱老頭砸的那一下,沒有在它表面留下任何劃痕。至于

那兩枚電池,只能說它們做得很像“電池”雖然有正極和負極,但材料并非金屬,而更近似

于一種礦物質。

這是一件仿制品。程宗揚得出結論。

而這個結論比它是一件真品更讓程宗揚懷疑。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而仿制了一支在

這個世界不可能使用的遙控器?

唯一的解釋,也許是在自己之前,已經有人穿越到這個世界。程宗揚猜測,那位穿越的前輩

大概是一位資深宅男,出于對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深刻懷念,而仿制了這支遙控器作為紀念。

那位穿越者的心態不足程宗揚所關心的問題。最重要的是,除此之外,他還留下了什么痕跡

“云老哥。”

上了年紀的人經歷一般更為豐富。

程宗揚攀談道:“六朝歷史上,出過什么杰出的英雄人物?”

云蒼峰牽著馬徒步走著:“程小哥可知道千古一帝?”

程宗揚試探道:“是……秦始皇?”

云蒼峰點頭道:“春秋以降,是為戰國。七雄紛戰不已,及至始皇帝,奮六世之余烈,東破

六國,威加海內,人稱千古一帝!但要說英雄……還要數大秦的趙鹿侯!”

程宗揚腦中有些發暈。大秦趙鹿侯?是哪位英雄?

“始皇帝駕崩,天下大亂。當時勢力最為強大的,莫過西楚霸王項羽。鉅鹿一戰,大敗秦軍

二十余萬。楚軍趁勢西入函谷關,兵圍咸陽。秦軍百戰之師土崩瓦解,圍城之日,又值二世

皇帝晏駕,天下都以為秦失其鹿,楚將得之,國祚覆亡在即。”

云蒼峰聲音變得激昂起來:“趙鹿侯當時只是宮中區區一個內侍,卻殺伐決斷,先誅權臣李

斯于咸陽鬧市,再擁立始皇之弟子嬰為秦三世,又率敢死之士千余,夜襲楚軍,在渭水之畔

大敗霸王項羽。收大將韓信,復關中之地,最后大戰垓下,迫使霸王烏江自刎。以一人之力

挽狂瀾,存社稷,可謂英雄!”

這段詭異的歷史聽得程宗揚目瞪口呆。他敢發誓,自己學過的歷史上絕對沒有這段狗屁倒灶

的內容。

難怪自己在王哲軍中會看到秦軍的身影,原來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中,秦國并沒有滅亡。而秦

國之所以沒有滅亡,是因為秦始皇死后,秦國又出了個趙鹿侯,帶領秦軍絕地反擊,不但保

全秦國,還逼得楚霸王自殺。

問題是,這個趙鹿侯是怎么蹦出來的?

“鹿侯非但戰功顯赫,文治更為出眾。他以法家為宗,車同軌,書同文,行郡縣之制,遺澤

一至于今。”

云蒼峰道:“秦三世以鹿侯功高,拜其為王,鹿侯推辭不就,只拈鹿為號,請封鹿侯,隨即

退居終南山。至今秦國仍將其牌位供奉于宗廟之中,累代祭袒不絕。”

說起古時賢達的風節,云蒼峰慨嘆不已。程宗揚表情卻像打電動時遇到電腦作弊一樣不可思

議。這個趙鹿侯竟然把秦始皇的功勞都據為己有,什么書同文,車同軌……臉皮厚到這個地

步,也太過分了吧?

程宗揚費力地清了清嗓子:“云老哥,你說的趙鹿侯……他叫什么名字?”

“鹿侯乃趙國世族子弟,棄家人秦,三十歲之前籍籍無名,至此一鳴驚人。鹿侯遂以趙為氏

單名諱高。”

趙高……我就知道是那個死太監!

程宗揚在心里罵道:就是你們這些不講道德的穿越者,把正經歷史搞得亂七八糟,讓我想作

弊都沒有機會。逼死霸王……你怎么不去搶了虞姬呢?

哦,他穿越成了太監……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當初帶著情趣內衣穿越,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還有比自己

更倒霉的。想到這里,他不禁對云蒼峰擊節贊嘆的這位大英雄生出一絲同情。這位前輩能咬

牙堅持下來,還真是挺不容易……“既然這樣,”

程宗揚小心翼翼地問道:“怎么會有漢呢?”

云蒼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程小哥不知道漢高祖?”

“是斬白蛇起家的劉邦嗎?”

“不錯。漢高祖劉邦本是霸王麾下,入漢中被封為漢王,趙鹿侯擊破楚軍,唯有高祖一軍獨

全。霸王烏江敗亡,高祖遂以漢為號,率軍暗渡陳倉。趙鹿侯聞訊,揮師回援。秦軍轉戰千

里,漢軍以逸待勞,本來負多勝少,但趙鹿侯慧眼識英才,從霸王棄將中提拔出大將韓信,

一連數戰,漢軍竟然沒占到半點便宜。兩軍相峙數月,最后趙鹿侯在鴻門設宴,邀高祖赴會

云蒼峰臉上露出笑容,撫掌道:“這一場鴻門宴可謂是千古絕唱。高祖僅帶謀士張良一人赴

會,趙鹿侯于屏風后暗伏刀斧手,以擲杯為號,謀刺高祖,并且嚴令軍中戒備,不許一人逃

脫。”

程宗揚暗道,那個穿越的趙鹿侯肯定是讀過鴻門宴,決心在他創造的歷史中完成項羽未能完

成的事業──干掉劉邦。趙鹿侯吸取了項羽失敗的教訓,還搶在劉邦之前收服了韓信,難道

劉邦還有機會逃命嗎?

云蒼峰撫掌道:“誰知高祖席間藉口尿遁,暗中潛入韓信帳中,只用了一句話,便說服韓信

舉兵反秦。趙鹿侯功敗垂成,遂閉關自守,不再有東進之意。”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他說了一句什么話?”

“事成,以汝為齊王。”

程宗揚瞠目結舌。

趙鹿侯這個拿著通關秘笈的穿越者也沒能斗過劉邦?誰能想到,天才的政治流氓劉邦只用了

一張空頭支票,就騙走了政治盲韓信。

難怪趙鹿侯會退居終南山。他這個穿越者也被卷入歷史的洪流,已經改變的歷史脫離了他的

掌控,按著強大的慣性向著沒有人能夠預料的方向發展。這足以讓任何一個穿越者心灰意冶

忽然朱老頭在前面叫了起來:“這邊!這邊!”

吳戰威的聲音道:“老頭,你沒看錯吧?這山洞就是你說的路?”

朱老頭樂呵呵道:“跟我走你就放一萬個心吧,錯不了!”

“阿普,”

蘇荔的聲音響起:“山神不會讓人從它身體里走過。南荒像蛛網一樣的山洞,就是山神的寵

兒白尾豹也會迷路。”

爭執間,程宗揚已經與云蒼峰趕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一人多高的山洞,洞口雖然不大,卻黑沉沉看不到底。武二郎探進半個身子,運

足目力看了看,哼哼兩聲,沒有開口。謝藝牽著他的坐騎,遠遠看著,臉上看不出表情。

“怕什么!有我呢。看到這山沒?”

朱老頭口沫橫飛地說著,一邊指著面前巍峨的山峰,“要從山上過,至少要六七天!也就我

老人家知道這條捷徑,能從山洞直接穿過去。哼哼,要不是為了那一個金銖,我老人家才不

告訴你們這里的捷徑呢!”

云蒼峰與程宗揚對視一眼,然后慢慢將袍角掖到腰間,“走吧。”

說著當先踏入山洞。

火把的光亮下,水潭猶如一塊寶石,散發出幽藍的光澤。一群近乎透明的小魚在水中輕靈地

游曳著,蕩出一圈圈大大小小的漣漪。

地下水無數年來的沖刷,在大山中形成一個龐大的溶洞群,四通八達的洞穴連接在一起,密

如蛛網。任何一點聲音都在這密閉的空間中無數次回蕩,讓人辨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傳來的

聲音。

一路上,所有人都閉住嘴,默不作聲地趕路。那些花苗女子雪白的小腿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

移動著。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被她們簇擁在中間,安靜得像一名淑女。

程宗揚已經知道花苗新娘是冒充的,那個叫樂明珠的小丫頭又天真又可愛,說話解悶倒是個

好對象。可惜只那晚在蕈子林見過一面,剩下的時間那些花苗女子始終與她同行同宿,一直

沒有聊天的機會。

這山洞不知有多少年沒人走過,越往里走,空氣中的含氧量越低,進入山洞一個時辰之后,

幾個體弱的奴隸已經幾乎暈厥過去。

當那些護衛也快支撐不住的時候,朱老頭領著眾人鉆進一個狹小的洞口。在經過一段地獄般

的路程之后,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巖洞。

這洞穴面積足有兩個足球場那么大,氣流從幾道石隙間噴出,帶來清新的氣息。

這一路走過來,每個人胸口都仿佛壓了幾塊沉甸甸的石頭,用來照路的火把也因為缺氧而熄

滅,只剩了一支還亮著。清風一吹,眾人如釋重負,不等朱老頭開口,就掙扎著走過去,倒

坐在地。

眾人坐在水潭邊,大口大口喘著氣,一個個臉色蒼白。山洞里辨不出晝夜,眾人感覺像走了

一整天那么久,手腳都如同灌了鉛,疲憊已極。程宗揚也眼冒金星,兩耳作鳴。他坐下來,

背后靠著一根不知生長了幾百萬年的石筍,按照凝羽所說的功法,兩手拇指、中指相扣,勉

強催動丹田的氣輪。

體內的真氣沿經絡行走,周而復始。漸漸的,胸口沉悶的感覺一絲絲散開,呼吸變得順暢。

程宗揚振作起精神,睜開眼睛,面前是一張枯樹皮般的老臉。

程宗揚本能地一抬頭,腦后“砰”的撞在石筍上,撞得他眼一陣發黑。

“死老頭!你變態啊!”

程宗揚捂著頭怒道。

朱老頭“嘿嘿”笑了兩聲,模樣要多猥瑣就有多猥瑣,他那頭瘦驢被阿夕拿蝎子狠狠蟄了一

下,雖然蘇荔拉著阿夕道了歉,又找來草藥敷住傷口,但走起路來還是一瘸一拐,讓朱老頭

心疼得嘮叨了一路。

“那個──天兒也不早了。小程子啊,咱們說好了的,一天一個金銖,你瞧……”

朱老頭是棺材里往外伸手,死都要錢。說好的每天一個金銖,先付一半,剩下的到了地方再

付。可這老家伙每天都來軟磨硬泡,要拿他當天的一份,每次都碰一鼻子灰,卻始終癡心不

改。

這次算讓他等到了。程宗揚揚著臉琢磨一會兒,居然破天荒地拿出一枚銀銖來。

朱老頭看到這多賺的一份,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連忙伸手去接,程宗揚卻把手栘開。

“朱老頭,那個砸核桃的東西,你在別處還見過嗎?”

“見過見過!”

朱老頭把頭點得飛快。

“在哪兒?”

朱老頭道:“山里多的是!”

程宗揚對這老家伙的信口開河深具戒心:“真的?先說好了,你要再給我胡扯,咱們就一拍

兩散,我重新雇人當向導。一天一個金銖,鬼巫王他老爸我都能雇來!”

朱老頭翻著眼想了半晌,猶豫道:“好像是在……太泉?”

“太泉?”

程宗揚聽著有點耳熟。

忽然程宗揚心頭一震。王哲托他的三件事里,其中一件就提到蒼瀾的太泉古陣。

那究竟是個什么地方,讓王哲念念不忘?

朱老頭最擅長察顏觀色,看出程宗揚對太泉古陣并不熟悉,口氣立刻大了起來:“那地方最

多這種怪模怪樣的東西!山里人拿來砸核桃、打院墻、疊豬圈……”

程宗揚沒理會他的瞎扯,問道:“太泉在什么地方?”

“西邊的大山里,叫什么蒼……”

朱老頭拍了半天腦袋,最后道:“反正是個挺邪門的地方。據說山里的狐貍、野獾什么的進

去,就會變成妖精。”

程宗揚沒心情再聽下去,將那枚銀銖一丟,朱老頭立刻撲過去,一把抄住那枚銀銖,用指甲

掐著,用力吹了一口,一邊瞇起眼,放在耳邊聽著成色,仿佛那是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謝藝緩步過來,低聲道:“凝姑娘似乎不大好。”

凝羽閉著眼,背后靠著巖壁。她神情很平靜,繼暈不像有傷在身的樣子。但程宗揚看到,她

身體每一寸肌膚都在繃緊,似乎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程宗揚把手放在凝羽額上,凝羽雙眼霍然睜開,本能地抬起手掌朝程宗揚胸口擊去。掌緣觸

到他的衣服才費力地停了下來,手指微微痙攣。

凝羽臉色雪白,額頭卻像火一樣熱得燙手,沒有一滴汗水。她的皮膚像紙一樣發脆,烏黑的

發絲變得干枯,零亂的發梢卷曲而分叉。良久,她勉強朝程宗揚笑了笑,那笑容有著異樣的

嫵媚。

“給我一點水。”

程宗揚一手摟住凝羽的肩膀,然后拿出水囊,遞到凝羽唇邊。凝羽慢慢喝了幾口,忽然猛地

嘔了出來。

程宗揚已經隱約猜到了凝羽不適的原因,卻沒有任何辦法。他抬起頭,大聲喊道:“樂明珠

戴著面紗的花苗新娘正好奇地踮著腳尖朝這邊張望,聞聲立刻跑了過來。阿夕一把沒有拉住

急道:“珂婭!你不能……”

樂明珠一把揭了面紗,“有什么……哎喲……”

蘇荔不知何時擋在她身前,樂明珠一頭撞進蘇荔懷里,沒等眾人看清她的面容,蘇荔已經挽

起面紗,掩住她的面孔。

“蘇姐姐……”

樂明珠可憐兮兮地喚道。她這些天假扮新娘,走路說話都小心翼翼,早就悶壞了。

蘇荔摟住她的肩膀,對族中的女子說道:“把凝姑娘扶過來。小心一些。”

這一次她們沒有拒絕程宗揚留在旁邊,一方面是程宗揚堅持要留下來,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樂

明珠的身分對他而言已經不是秘密。

在臨時撐開的帳篷里,程宗揚第一次目睹了光明觀堂的療傷手段。那是法術與科學相混合的

奇異醫術,樂明珠束起衣袖,露出雪藕似的手臂,然后把手浸在一口盛滿清水的銅盆里,小

心念誦著什么。

“師傅說,一滴水有八萬四千蟲。要念咒驅蟲,才是醫者用的凈水。”

樂明珠抖了抖手上的水,用巾帕抹干,然后拿出凝羽的手,用三根手指按住她的脈門,一邊

好看地擰起眉頭,半閉著眼睛,宋精會神地診脈。

程宗揚握著凝羽另一只手,她的手掌時而冰涼,時而火熱,程宗揚心頭也時起時落。

過了一會兒,樂明珠訝然抬起眼睛,“她的傷勢沒有發作啊?”

程宗揚沉默片刻,“也許不是因為受傷。”

樂明珠偏著頭想了一會兒,又試了試凝羽額頭的溫度,“體熱意煩,肌僵而顫,呼吸急促…

…有點像是驚風呢。可臉色沒有發赤……”

樂明珠郁悶地收回手,她猶豫了一會兒,解開凝羽的襟領,將她翻過來,又把一枚丹藥化在

水里,用巾帕在凝羽頸后仔細抹拭一遍。接著取出一只木制的小匣,從里面挑出一枚細針。

樂明珠小心辨認著穴道,然后將毫針刺入凝羽頸后半寸,手指輕輕點動。以針點刺大椎穴是

治療驚風的常見手法,但樂明珠扎針時,銀針上卻有淡淡的光芒閃動,盤旋著流入凝羽大椎

穴中。

凝羽咬緊牙關,隨著雪白的頸中漸漸滲出血痕,身體的戰栗也漸漸減弱。忽然她緊繃的皮膚

一松,收斂的汗水猛地涌了出來,幾乎是一瞬間,肌膚就布滿了晶瑩的汗珠。

樂明珠剛松了口氣,一直配合她的凝羽身體忽然一揚,蛟龍般從她手底下脫出,旋身扼住樂

明珠的脖頸,將她推到一邊,發紅的眼睛失神般望著程宗揚,顫聲道:“給我……”

程宗揚喉頭滾動了一下,片刻后,慢慢張開手臂。凝羽露出蒼白而嫵媚的笑容,溫柔地擁住

他的腰身,將臉頰埋在他胸口,雙臂越來越緊。

“給我……”

凝羽呢噥著說。

“砰”的一聲,一只小手切在凝羽頸后。凝羽僵硬的身體掙扎了一下,然后昏迷過去,軟軟

伏在程宗揚懷中。

樂明珠一掌擊暈凝羽,然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一手捂著喉嚨,抽噎著說道:“她抓

得我好痛啊。”

程宗揚喉中又苦又澀,半晌才說道:“我知道她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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