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執第一次見到向歌是在飯店男廁所門口。
女人當時穿著黑色寬鬆連帽衛衣, 鉛筆褲,很學生氣的年輕樣子。
斜靠在牆壁上抱著臂, 看著面前的男人。
那男人宋執一眼認出來, 正是寰球模特部當時的副總,劉什麼來著。
宋執留學回來接手寰球模特部, 上午剛和高層管理們都打了個招呼, 沒想到晚上和朋友出來吃個飯,剛巧又碰見了。
宋執沒有聽別人說話的興趣, 這劉副總的猥瑣表情和話裡的暗示意味都太明顯了,話也就是那些, 翻來覆去沒什麼新意, 這種戲碼在這個圈子裡挺常見, 各取所需罷了。
只是這副總恐怕沒什麼機會給這小美女想要的東西了。
宋執垂著頭沒再看,一邊把洗手液搓出白色的細細密密泡沫,一邊回憶著今天上午看到的管理層裡有沒有做副總的苗子, 就聽見那女人懶洋洋開口了。
「我不啊。」她聲音軟趴趴地,卻不是女人的那種清脆悅耳的軟, 聲線微微有點低,慵懶又
漫不經心。
像山林間的霧氣,朦朧纏繞。
劉副總顯然也沒反應過來, 微愣了一下:「什麼?你知道我能給你——」
「您能給我什麼?」
女人打斷他,輕笑了聲,「你能給我好的資源,給我機會, 給我帶來名利,給我錢,」她頓了頓,又慢悠悠,調笑一般地開口,「劉總,您要是長得像吳彥祖,讓我主動追您都成,但是您丑成這樣,我覺得這買賣我有點虧啊。」
洗手間感應水龍頭嘩啦啦放出水來,宋執手放在下面,抬起頭來看過去。
他在洗手間裡,那兩個人站在外面,從他的位置能夠看到外面,而那兩個人的視線剛好被牆壁擋了大半。
剛剛只是掃了她一眼,現在仔細一看,長得是美的。
饒是從小見過無數美女已經一身抗體的宋少爺也不得不承認,這女人無論是臉還是身形比例,從腦瓜頂到腳尖都好看。
她散散漫漫地側著頭,柔軟黑髮打卷束成高高的馬尾,還帶著幾縷奶奶灰挑染。
側臉看上去鼻樑的弧度高挺,五官立體感很強,眼窩深,黑眸明亮狹長,眼角挑著,似笑非笑的揚眸看著面前的人。
耳朵上一排不知道多少個耳釘亮閃閃的,和她氣場一樣囂張。
此時劉總惱羞成怒,陰測測地眯起了眼笑:「行啊,還是只撓人的小野貓呢,向歌,我可告訴你,你在寰球簽了一年,這一年我可以讓你白白耗著什麼都拿不到,你知道對於模特這行來說年齡,時間有多重要吧?」
向歌笑了:「那也不能辣自己眼睛啊。」
劉副總氣得臉漲紅了一圈,剛要發作,宋執這邊關了水龍頭,紙巾一抽,往門口走。
外面的男人視線隨意一瞥,看到他,話卡在嘴邊停住了。
宋執慢悠悠地站在垃圾桶前,擦掉手上的水珠,抬起頭來,眼神裡趕緊滾三個字就差脫口而出。
向歌這邊沒轉過頭,就看著面前這個啤酒肚目測有個三層厚度的男人突然對她笑了下,然後急匆匆走了。
向歌挑著眉看著他走,搖晃了兩下腦袋,又抓抓頭髮,一臉莫名的也走了。
宋執嘖笑了一聲,將手裡已經被他團成團的濕紙巾丟進垃圾桶裡。
再次見到向歌是幾個月後在攝影棚裡,宋執上任幾個月,也瞭解了不少,當時確實是生了捧她的想法。
這女人外在條件沒什麼可挑剔的,夠聰明,最關鍵的是,她的腦子很清醒。
宋執其實不完全排斥潛規則這類的事兒,在他看來這也是每個人的選擇,但是他最多心情好的時候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趕上那種噁心到他的,那麼就有多遠滾多遠。
比如上次那個長得像狗屎一樣得劉副總。
這個向歌各方面都挺好的,唯一一點不好,太野了。
浮躁散漫對什麼都滿不在乎似的,眉毛眼睛鼻子都寫著老子宇宙無敵棒棒錘的完美無瑕,囂張得能飛到天上去。
宋執也是個平時囂張慣了的,看著她就莫名不爽,想打她一頓。
*
宋執本來覺得一年多的時間磨磨她的性子足夠了。
結果第二年回來再見到她,這女人表面上看上去是乖了許多,骨子裡還是那樣。
宋執覺得算了,她這個逼樣子估計是沒什麼救了。
他把貼身助理給她,分她寰球最有經驗的經紀人,給她最好的資源和機會,給她建議,她所有的合約甚至他都親自挑選,幫她鋪路。
那天早上,他和宮茉去向歌家看見個陌生男人的時候,宋執沉默了好一會兒。
那沒心沒肺的女人還在屋子裡睡得正香,宋執坐在沙發裡,無緣無故就想磨牙。
宮茉欲言又止看著他,最後還是沒說話。
他知道她想問什麼。
宋執本來覺得,家庭環境的原因,他已經足夠冷情,是個絕對理智的商人。
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他也肯定不會對公司裡的人動什麼心思。
那,他為什麼要捧她呢?
比她懂得利用自身優勢又有眼力價兒的人多了去了,她的條件固然是出類拔萃,但是好像也並不是非她不可的。
宋執只是覺得,手裡有這樣資質的人不用來賺錢,太浪費了而已。
僅僅就是,這樣了吧。
*
向歌的視頻被爆出來以後,宋執第一時間控制住了消息並且找到了向霖。
喬欣被他叫進辦公室裡來的時候臉色煞白,眼眶紅通通的,妝有點花,看起來像個可憐巴巴的流浪貓。
宋執對她沒什麼印象,唯一的記憶也就只有這小姑娘和向歌關係好,並且上次向歌攝影棚直接動手打人,好像也是因為她。
這種女人之間勾心鬥角的嫉妒多了去了,宋執眼睛一眯,冷笑了聲:「是你幹的吧?」
這姑娘被他這麼一瞪,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跟水龍頭似的。
眼圈通紅,嘴巴一憋哇的一聲就開始哭,挺秀的小鼻尖就開始抽大鼻涕,一抽一噎的,話都說不利索:「宋總……我沒有嗚嗚嗚……」
「……」
宋執驚呆了。
宋老闆見過的女人無數,到他眼前哪個不是恨不得完美到眼睫毛上翹多少度都算好,就算那種小萌妹型的一哭起來那也是嬌滴滴的梨花帶雨。
從來沒見過在他面前花著一臉的妝哭的山崩地裂,還響亮抽大鼻涕的。
宋執拉著老闆椅退遠了點兒,嫌棄的看著她:「行了行了,不是就不是吧,你要把我辦公室玻璃震穿了?」
喬欣就死命地憋住,實在忍不住抽噎又害怕地看著他,纖細的小肩膀還顫著,憋到直打嗝。
清晰地嗝了一聲,她連忙摀住自己的嘴巴,烏溜溜地大眼睛水花兒又泛出來了。
宋執頭疼地揉揉太陽穴,覺得自己終於明白向歌為什麼獨獨對她這麼照顧了。
這丫頭是不是有點缺心眼兒啊。
直到他無意間看見她知道了向歌家裡的事情以後又心疼她的向歌姐又哭,哭完抹抹眼淚又去監控室調監控,小臉上全是堅定的「我一定要親手抓住犯人把他繩之於法」的正義凜然。
之前監控已經看過了,並沒有看見走廊裡有人,可是這小姑娘偏偏不信邪,執意要再看一遍。
當天晚上宋執準備走人,走之前拐去監控室,想去看看人還在不在。
門沒關,裡面燈光昏暗,只有橫著兩排屏幕裡一個個四方格發出幽幽的光。
那個傻不拉幾的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得香,還有點肉肉的臉頰被手臂壓得有點變形,嘴巴歪著。
上午糊在眼底的眼影睫毛膏倒是都清洗乾淨了,此時一張小臉白白淨淨的,睫毛細細的,看起來柔軟又濃密。
寂靜的環境裡,突然咕嚕的一聲,綿長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來源於她的肚子。
宋執面無表情地挑了挑眉,正準備走人回家去,身子還沒來得及轉,又是清晰地咕嚕一聲。
他步子一頓,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他再回來的時候,喬欣已經醒了。
她撅著屁股湊在顯示器前,頭都快扎進去了,眼睛死死地盯著看,似乎連眨都不敢眨。
聽見有聲音過來,她轉過頭來,眼睛因為一直不眨的瞪著泛著點紅,濕漉漉的。
她看見他,似乎有點意外。
宋執不動聲色的把手裡的袋子背到身後去,懶洋洋地倚靠在門框上吐槽她。
真的好像是個傻子。
完全不懂得動腦子的,就那麼傻愣愣的盯著那麼一段反覆的看,難道還能憑空給她冒出一個人來?
還跟他頂嘴。
還敢為了向歌跟他頂嘴?她是真不知道自己頂頭老大是誰。
不是缺心眼是什麼?
宋執覺得自己僅剩的耐心和愛心都在今天被耗盡了,懶得再理她,直接走人。
一到家,保姆晚飯已經弄好了,宋執隨手把塑料袋子丟在沙發上,轉身上樓。
保姆阿姨一邊跟在他後面囑咐,讓他換了衣服下來吃飯,看見他丟在沙發上的袋子就隨手拿起來瞧。
裡面一盒純牛奶,還有三四種便利超市的那種小蛋糕。
保姆阿姨「咦」了一聲,看著男人往樓上走的背影:「少爺,你不是不喜歡牛奶和甜食嘛?」
宋執頭也沒回,懶洋洋地:「喂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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