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他剛洗過澡出來,無意間聽到向芋在客廳打電話,客廳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電話裡的聲音。
電話那邊的人應該是唐予池,正在同向芋閑聊。
唐予池說,向芋,你想想你如果有個女兒或者妹妹,你希望她愛上靳浮白那樣的男人嗎?
靳浮白第一次做這麽“下作”的事,他站在她身後半掩著的臥室門裡,沒出聲提示。
也就因此聽清了向芋的聲音裡沉寂著某種認真,她說,當然不希望。
基於這些,靳浮白那些天在夜裡格外精力充沛,好幾次,向芋被折騰得忍不住在浴缸裡睡著。
她之前托人給靳浮白買的那些進口營養品,最後都自己喂了自己,說是怕被他弄死在床上。
可是隔幾天,那兩個花盆裡突然冒出小苗,嫩綠嫩綠的,特別可愛。
靳浮白就和向芋說:“你看,我們的感情那麽好,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就夭折了?”
向芋也很驚喜,拿著手機拍了好幾張照片。
看了很久,她才有些疑惑地問:“靳浮白,這幾個苗苗不對啊,之前不是仙人掌仙人球麽?怎麽這苗看著這麽嫩?”
她抬頭,看見靳浮白滿臉忍笑的表情,眼尾都彎出細紋。
向芋面無表情:“你說說,這到底是什麽?”
“前陣子你吃的橙子籽,我順手塞進去的,沒想到發芽了。”靳浮白一邊說一邊笑,愉快得很。
下一秒,向芋像是迅猛的小豹子,跑得拖鞋都飛了出去。
她撲過去壓在他身上,使勁打他:“靳浮白!你這個騙子!”
所有的美好而平靜的生活,都在又一個冬天,露出不好的端倪。
那是2014年的11月,李侈在場子裡喝得爛醉,發酒瘋,砸了鄰近DJ台的水晶桌台。
那天向芋和靳浮白都在場,向芋對那個場面觸目驚心。
她眼看著這個滿手都是戒指穿得像聖誕樹一樣華麗的男人,通紅著眼睛,把一方洋酒瓶砸在桌面上。
喧囂的迪曲擋不住他吼聲,他說,都去他媽,去他媽的——
那天是李侈訂婚的日子。
第二天李侈特地去向芋公司找她,當面賠罪,說自己喝多了,問她有沒有嚇到。
向芋端了一杯熱咖啡,趴在頂樓天台的欄杆上。
風吹散她的頭髮,發絲飛揚,她回頭衝著李侈笑:“都是老熟人了,沒必要這麽繞彎子吧?你砸的那瓶酒,一滴也沒濺到我,好端端道什麽歉?”
李侈手上帶著7、8枚鑽戒,分不清哪一枚才是訂婚戒指。
他笑了笑:“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其實就是想要找你聊聊,你是圈子裡少有的通透而又和我沒有利益糾紛的人。”
初冬的風蕭蕭而過,咖啡杯上面的白氣被吹得嫋嫋歪倒,像是古代帝王宴席上甩長袖跳舞的女人,窈窕柔軟。
向芋問李侈:“訂婚那麽痛苦,不訂不行麽?”
她明明看上去只是隨口一問,卻又好像暗含很多期望在其中。
李侈看她良久,開口說:“不行啊。”
他說,我不聯姻家族裡其他人就會聯姻,誰的勢力強,誰的追隨者就多。
李侈舉起手裡咖啡杯,白色的紙杯印著綠色美人魚logo,他迎風而笑,說:
我難道只為了一點自由,看著他們壓垮我?
我們這樣的人,誰能同意自己落魄到看別人臉色生活?
誰用自己永遠失勢的代價,敢娶個普通女孩,腆著臉去公司裡討個沒實權的職位,靠人家施舍過日子?
然後隔三差五,再看著以前不如你的人,隨便誰都來踩上你一腳,啐你一口,問你,呦呵,怎麽不牛逼了?以前你不是牛逼得很麽?
這圈子又是現實得很,捧高菜地一流,退出去再想爬回來,那可能真是有生之年都難了。
這些向芋都知道,她只是想要再問問。
也許呢,萬一呢?
“而且,有一些地位,是你站在上面,哪怕舍得下來,其他人也不會允許的,你明白麽?”
向芋喝了一口咖啡,點頭說:“明白。”
這已經是2014年的年底,離她大學畢業已經過去兩年半的時間。
她也許還固執地保留著校園裡的學生思維,稍微重要一些的事對她來說還像是期末考試前的複習,兢兢業業不敢怠慢。
總覺得很多事情,努力努力一定能有成績。
可其實早就不是了。
她和靳浮白之間,已經找不到能繼續下去的辦法了。
如果有,靳浮白也不會暗自焦頭爛額。
李侈喝完半杯幾乎沒有殘余溫度的咖啡,轉身靠在欄杆上,和向芋說:“你說我只是少了點自由而已,喝頓酒發個酒瘋心裡已經舒服不少,還算能釋懷,到時候靳哥怎麽辦?”
他歎岀一口霜氣,被風吹,“我有時候羨慕靳哥,覺得他能愛一次也不錯。但這種時候我又暗自慶幸,幸虧沒遇到真愛,也不用那麽痛苦。”
向芋笑一笑:“又來幫他說話了?怕我讓他傷心?”
“你這麽聰明的女人,早晚會走的,難道你會在他結婚之後當三兒嗎?就算你肯,靳哥也不會肯啊。”
李侈說,“我怕你走的時,靳哥受不住。”
“你怎麽不怕我受不住呢?我也很脆弱的。”向芋玩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