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隋望著少年驚恐蒼白的面容,聽著他哭泣哀求的話語,心口像是被什麼重擊了一下。
許久,他的胸腔緩慢的起伏了一下,金色瞳孔中神色柔和,溫柔低啞的安慰道:“是我,我們已經回來了,不會再有人傷害你。”
但是少年神色卻依然驚恐無比,用力打開景隋的手,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別碰我啊!”
景隋動作一頓,表情終於凝固住。
紀凌看著景隋的表情,似乎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一般,表情瞬間又變的無比瑟縮,拼命的往已經退無可退的床腳靠了些,眼淚不住的往下流,低聲哀求:“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景隋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痛苦無情的撕扯著他的心,令他幾乎無以為繼,但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啞聲道:“沒關係的。”
遲疑許久,才艱難的再次抬起手臂,輕輕抱住顫抖的少年。
這次少年沒有躲避、沒有尖叫,他只是猛地閉上眼睛,身軀在景隋的手接觸到他的瞬間僵硬了下,隨即便乖乖的不動了。
景隋鬆了一口氣,安撫的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背脊,讓他靠在自己的懷中,“沒事了……”
少年纖細的身軀在他的懷中微微發抖,緊緊閉著眼睛,纖長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沒有血色的唇微微翕動。
景隋只有低下頭,才能聽清那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敢了……求求你們,求求你們了……我一定乖乖聽話的,再也不反抗了……”
這一瞬間悲哀如同無盡的蒼穹,以一種不可承受的重量,幾乎將景隋的世界擊的粉碎。
令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憤怒,想要毀滅一切!
他單純的如一張白紙的少年,連接吻都害羞靦腆,從未接觸過情事的少年,到底在那裏,經受了怎麼樣的折磨對待?景隋根本不敢細想,因為只要稍微想一點點,就會感到無法呼吸。
那些卑劣的存在,他們不敢光明正大的站出來,不敢對自己出手,卻躲藏在陰影處,傷害這樣一個無辜的孩子。
哪怕這孩子從未傷害過任何人,只因為他貴族的身份,卻被這樣無情的對待……
曾經景隋並不在乎那些反抗軍的存在,甚至覺得他們的所作所為,其實可以被自己利用,因為他想要推行政策,必然伴隨著鮮血與犧牲。
那些被殺死的貴族,註定是這條灑滿鮮血道路上的犧牲品。
但是這一刻,他卻第一次對自己堅持了兩輩子的事產生了懷疑,他的所作所為,真的是正確的嗎?
那些卑劣低賤的存在,真的值得自己的寬容嗎?
又或許卡洛斯早已看明白一切,知道這些人不值得憐憫,因為他們不懂得感恩,不懂得適可而止……就像一群尚未開化的野獸,兇殘卑鄙的掠奪所有可以掠奪的一切,為了達到目的不惜毀滅一切。
景隋閉了閉眼睛,感受著懷中少年分明恐懼不已,卻又不敢掙扎動彈的隱忍模樣,許久,艱難的鬆開了手。
轉身從這裏走了出去。
紀凌聽著男人沉重的腳步聲遠去,悄悄的睜開眼睛。
景隋已經不在了。
他小心翼翼的等了一會兒,確定景隋應該是不會回來了,終於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看來自己剛才的表演,終於成功的讓景隋不忍心了!
看在自己這麼慘的份上,他一定不會再對自己動那種心思了吧?
紀凌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瞅了瞅自己的手腕,白生生的手腕上除了吻痕,還有因為用力過度留下的指痕,泛著青紫的痕跡。
其實加百列一直對他很溫柔,大多數時候都點到即止,像這次這樣的兇狠還是第一次,當時他有些害怕有些生氣,但是現在想來,這簡直就像是故意營造出自己被傷害的假像,給自己製造拒絕別人的藉口一般。
紀凌一愣,隨即一撇嘴角,那個混蛋才不會這麼好心呢,他就是想戲弄自己看自己丟人。
而且他絕對不會忘記他利用寧鈺威脅自己,強迫自己的行為。
他絕對不會原諒他,哼!
……………
因為不能離開皇宮,紀凌又陷入了自閉模式。
為了演戲演到位,確保借這次機會徹底打消景隋的念頭,他拼了!
你身為堂堂帝國皇帝,想要什麼樣的人沒有?現在我都被人玩成破布娃娃了,又對你這麼抵觸厭惡,你應該不會對撿破鞋這麼熱衷吧?
紀凌懷著美好的願望,迫切的等待景隋對他早點死心,不要繼續和自己死磕,放過彼此各自安好。
不過如何表現自己‘受到傷害’後的消極情緒才形象呢?
紀凌冥思苦想,決定先從吃飯下手。
他其實是個樂天派,就算遇到困難一般也不會影響食欲,更何況本來就沒有什麼事兒。在這個陌生的星際帝國,可以嘗試來自全宇宙的,地球上從來沒有過的美食,對於背井離鄉的紀凌來說一直是最喜歡的一件事,也是唯一的安慰。
所以他很喜歡吃……
可是……
此刻紀凌坐在花園的餐桌前,看著自己面前滿桌的精緻美食,露出痛苦掙扎的悲傷表情。
自己昨天才裝作那個樣子拒絕了景隋,要是今天就食欲大開,吃的紅光滿面,會不會……顯得太假了一點?
如何能體現自己的傷心欲絕?食難下嚥?
旁邊都是低眉順眼的宮廷侍者,前後左右每個角落都有,顯然是景隋為了擔心自己出事,所以才特意安排來照看他的,因此紀凌想避開這些人偷偷吃都不行……
眾目睽睽之中,如芒刺在背。
紀凌看了一眼右邊盤子中晶瑩的來自莫爾星系特產的雲海膏,小心翼翼的咽了一口口水,袖子裏的手死死攥緊。
忍住!
紀凌又看了一眼左邊鮮豔欲滴的雪蓮一般的花骨朵兒,這種花兒剛剛採摘下來,入口即化,最是美味不過。
忍住!
紀凌最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面前,散發著誘人香味的奶白色的新鮮魚湯。
忍,忍住!
太慘了,他為什麼要這麼淒慘?
以前還只是演演戲,頂多被迫親親,現在已經慘到連飯都吃不上了,簡直就像是把一個一無所有的可憐的小孩的最後一件玩具搶走一般。
想到這裏紀凌悲從中來,雙眼恍恍惚惚,面色灰敗。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但是自己演的戲,既然開了頭,跪著也要演完,紀凌忍了又忍,心酸的小口喝了一碗自己面前的湯,就露出一副沒有食欲的樣子放下碗筷……
天知道,他剛才放下碗筷的時候,用了多大的決心和毅力!
這放下的不是他的碗,是他的命啊!
這口湯也沒捨得一下子咽下去,慢慢的在嘴裏含了一會兒,才依依不捨的吞下去,他真的好餓啊……
面前滿是美食卻不能享用,紀凌忽然有點後悔自己昨天的舉動了,如果當時他就能料想到事後還有這麼多戲要接著演,他可能會猶豫一會兒,選擇用其他的辦法……
但事已至此,後悔也晚了。
紀凌腳步虛浮無力的往回走。
因為一天都沒吃飯,沒力氣,餓的覺都睡不著,晚上縮在被子裏,忍不住心酸的哭了出來,他真的好想吃東西啊……
結果這時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道哢嚓聲,紀凌立刻不敢動,裝作睡著的樣子。
景隋輕輕推開門,俊美冷冽的面容在夜色中,顯得深邃幽暗,又似乎是凝結在千年寒淵之中,步履沉重,緩緩走到紀凌的床前。
少年蜷縮著身子,整個人都包裹在被子裏,只露出半張臉,發絲有些凌亂的落在額前。
景隋輕輕拂過紀凌額前的碎發,看著他臉上尚未乾涸的淚痕。
分明還沒睡著,剛剛還躲在被子裏偷偷的哭呢。
他很想低頭吻去對方的眼淚,告訴他沒關係,不要害怕,再也不會有人傷害你了,可是……他甚至不敢打破此刻虛假的平靜。
不敢面對少年恐懼害怕的眼神。
紀凌也不想面對景隋,覺得挺尷尬的,只好努力裝睡,膽戰心驚的,也不知道景隋會做些什麼,結果他只是站了一會兒,什麼都沒做,就再次轉身離開。
紀凌鬆了一口氣,看來自己這次成功了,真的逼退景隋了呢!
就是代價太大了QAQ
………………
紀凌就這樣天天忍饑挨餓,對著滿桌的美食每次只吃一兩口,盼著自己早點消瘦下來。可是……為什麼瘦的這麼慢啊!都好幾天了,自己怎麼才瘦了這麼一點啊???
紀凌望著鏡子,他終於知道那些減肥的人多麼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
他表姐一向追求骨感身材,其實沒有多胖,但是為了減肥每天都不吃晚飯,只吃一個蘋果,當時他只是隨意的驚歎了一下,現在親身經歷,才知道一個能夠為了減肥而不吃晚飯的人,他們有著何等不凡的毅力和決心!這般超脫的心性毅力,那絕壁是要幹大事的啊!放在抗戰時期,怕不能走完紅軍兩萬五!
而凡人紀凌覺得自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每天吃的那麼一點點,根本不能緩解他的饑餓,他感覺自己瀕臨在餓暈過去的邊緣。
這天他坐在花園的水池邊,看著裏面的魚兒發呆……
腦子裏浮現了烤魚蒸魚紅燒魚糖醋魚酸菜魚……
美食放在面前卻不能吃,令他對這個世界失去了希望。
如果早知如此,他當時可能不會演的這麼用力,畢竟比起餓肚子,其實被景隋親一下……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布蘭登進宮來和景隋商議事情,因為不放心紀凌,所以先是來到這裏,就為了能遠遠的看紀凌一眼。
少年穿著一件空蕩蕩的睡袍,面容蒼白,雙目無神,雙頰消瘦,因此下巴顯得更尖了一些,露在外面的手腕,比以前還要更纖細瘦弱,整個人像是一個失去靈魂的空殼一般。
哪怕上一世他被驅逐流放,都沒有像現在這樣……
那時候的少年雖然也很落魄,但哪怕經歷再大的打擊,都不能磨滅他眼底的光芒,哪怕身處絕境,卻也懷著對這個世界的希望……堅韌、倔強,像是一個生生不息的小火苗,雖然弱小卻不會熄滅。
可是現在都沒有了。
少年的眼中沒有絲毫光芒,黯淡的如同燃後的灰燼,像是對整個世界都徹底失去了希望。
為什麼,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布蘭登眼底痛苦神色翻湧,他忽的轉過身,一拳重重的砸在樹上!抬起頭,看向剛剛走過來的景隋。
景隋看似和往常並無什麼區別,但那凜冽的金色雙眸中,卻彷彿積壓著濃墨般的黑,淡淡開口發出喑啞的聲音:“你都看到了。”
布蘭登沉默許久,道:“沒有辦法嗎?”
景隋扯開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他根本不接受任何人靠近,只要我一過去,就會害怕的發抖求饒。我為了不刺激他,已經好幾天沒有去見過他了,但是哪怕我不在,他也不肯吃東西。”
布蘭登的拳頭用力到發抖,胸腔中的痛苦憤怒再次沸騰。
兩人無聲的沉默著,沉寂的氛圍令四周空氣都似乎凝固。
許久,景隋開口打破沉默,沉聲道:“寧鈺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他始終認為,這世上沒有那麼多的巧合。
以寧鈺的身份,他沒有去見紀凌的理由,卻還是把紀凌約了出去,又剛好這麼巧一起被抓……如果不是因為紀凌擔心寧鈺,怕紀凌問起,景隋恐怕根本沒有耐心這樣慢慢調查,先將寧鈺抓起來嚴刑拷問再說。
這個人,很有可能和反抗軍有所關聯,是一個關鍵人物。
唯一令他疑惑的是,寧鈺為何還敢回來?他是確信自己不會動他?還是真的是無辜的?
布蘭登沉默片刻,他對寧鈺的心情有些複雜,這個人是他上一世並肩作戰的戰友,他相信他的為人和品格,有些東西是很難隱藏偽裝的。最重要的是,他認為寧鈺不會是這樣心狠手辣的人。
上一世紀凌對他才是真正的百般挑釁,他都一笑而過,從未放在心上,這一世紀凌其實和他接觸並不多,他更沒有理由去傷害一個無辜的少年。
但是這件事裏,寧鈺又確實疑點重重。
布蘭登說:“我藉口調查協作將他留在軍部,不允許出去,他對所有問話都很坦然,看不出任何破綻,而且我們也沒有任何指證他的證據。”
景隋眼神微沉:“看好他,不要讓他離開你的控制。”
他們暫時不方便對寧鈺出手,因為寧鈺不但是紀凌在意的人,還有著一個全民偶像的身份,備受關注,除非有確切的證據,現在動寧鈺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布蘭登也明白這一點,又說到另外一件事:“卡洛斯那邊不死心,他否認你對他的所有指控,並且一直在施加壓力,讓你將紀凌交出來,畢竟紀凌現在的身份還是他的未婚妻。”
景隋冷笑一聲:“那又如何?他就算再不滿也不可能來皇宮搶人,那樣我就可以不顧忌任何臉面,直接以謀逆的罪名對他出兵,他是不會做這種事的。”
布蘭登點點頭,只要景隋繼續把紀凌藏在皇宮,那麼除非卡洛斯打算徹底起兵謀反,否則他也只有暫時忍下這口氣。
布蘭登想起少年的模樣,表情沉痛,說:“我走了,這邊你多費心。”
景隋點點頭。
其實他才是心裏最著急的一個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辦法讓少年從陰影中走出來。
………………
紀凌垂頭喪氣的回到屋子,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怎麼才能繼續隨心所欲的吃東西呢?
雖然景隋是好幾天沒有過來了,但自己依然時刻處在他的耳目之下,除非離開皇宮,否則這樣的現狀似乎無法打破。
就在紀凌十分苦惱的時候,他迎來了一個意外的客人。
莎縵夫人對於最近的事也有所耳聞,知道紀凌已經被救了回來,可是景隋將紀凌搶回來後就一直藏在自己的宮殿,不允許任何人來見紀凌,莎縵夫人十分焦急,但是每次詢問景隋都說紀凌沒有事,不讓她過來。
直到昨天。
她那個一向高傲強大,從不將脆弱表露人前的兒子,神色疲憊的過來懇求她,讓她去陪伴開解紀凌。
莎縵夫人這才知道真相,震驚憤怒之後,是無比的難過,她當然不會推辭,也理解景隋對外隱瞞真相的用心。因為如果公佈真相,對紀凌的聲譽來說是巨大的打擊,也會讓流言蜚語對他造成二次傷害,永遠都籠罩在這件事的陰影之下,景隋是為了保護他才隱瞞事實並且拒絕其他人過來看望,但是現在——他沒有辦法了。
只能來求助於自己。
莎縵夫人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景隋的宮殿,終於見到了這個讓人心疼的孩子。
紀凌看到莎縵夫人有些意外,但很快意識到,也許是景隋讓莎縵夫人過來開解自己,雖然內心有些抵觸,但莎縵夫人不論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始終對他愛護關切,這讓紀凌面對她有些拘束不安,不好演戲過頭,最後只好低低的喊了聲:“莎縵阿姨。”
莎縵夫人望著紀凌蒼白的面容,少年藍色的眼睛灰濛濛的,衣襟處露出纖細的脖頸,瘦的像是只剩下一個骨架子,蒼白的沒有半點生氣。
但是儘管經歷了如此的磨難,他依然乖乖的喊自己莎縵阿姨,讓她的心一下子就揪緊,疼的像是要碎裂開。
她簡直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捨得對這樣無辜善良的孩子下手啊!那一定是沒有心的野獸!
莎縵夫人拼命壓下心底的怒意,溫柔的牽起紀凌的手,這孩子的手冰涼涼的,莎縵夫人心疼的不得了,用自己的手緊緊溫暖著紀凌的手。
紀凌有些不自在,但是面對莎縵夫人不好像面對景隋那般,遲疑了一下沒有動,低著頭不說話。
莎縵夫人深呼吸一口氣,她自然不會提那些讓紀凌傷心的事情,只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溫柔愛憐的說:“阿姨很久沒有見你了,真是想念的不得了,回來這麼久了都不記得來看看阿姨,阿姨很傷心。”
紀凌一想也是,有點愧疚和不好意思的說:“抱歉,我……”
莎縵夫人摸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算了,我不和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計較,既然回來了,今天就陪阿姨吃頓飯,阿姨就原諒你了,好不好?”
紀凌低垂的眼睛微微一亮,所以你今天是來勸我吃飯的?真是來得好來得妙啊!
他心裏這樣想著,但臉上卻露出一抹的蒼白笑容,似乎十分勉強的低低的‘嗯’了一聲。
莎縵夫人說完十分緊張,唯恐刺激到紀凌,害怕紀凌抵觸不安,見紀凌雖然勉強卻還是答應了自己,立刻吩咐僕人將食物送了過來,滿桌子都是紀凌最喜歡的食物。
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將一塊魚夾到了紀凌的碗裏,笑著說:“這是你最喜歡的,多吃點。”
很快,紀凌的碗裏就堆滿了他喜歡的食物。
紀凌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睛,望著莎縵夫人殷勤的目光,嗅著鼻端的香氣,差點就沒穩住開始狼吞虎嚥,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忍了又忍,才慢吞吞的往自己嘴裏送了一口。
吃的十分的緩慢,且艱難。
莎縵夫人一邊假裝不在意,一邊不住的偷偷看紀凌,發現他哪個多吃了一口,就立刻又往他碗裏補上。
真是太令人心疼了,這可憐的孩子啊,明明吃不下,卻還是這般體貼善良,為了不讓自己為難,艱難的多吃了幾口,莎縵夫人差點沒忍住想抬手擦眼淚。
經過一番艱苦不懈的鬥爭,雙方各懷心思之下,這頓飯終於愉快的接近尾聲。
紀凌總算多吃了幾口飯,雖然不算飽,但也是極為難得了,他這些天都快餓暈了!
莎縵夫人也還算滿意,據說這些天紀凌幾乎不吃東西,今天雖然吃的不算多,但也是巨大的進步啊。
紀凌放下碗筷,低垂著腦袋坐在那裏,心中心思不斷的變幻。
雖然今天總算可以多吃點了,但是總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待在皇宮就得一直演戲,這些天他什麼人都見不到,難得莎縵夫人出現,如果能說服她幫助自己出宮,那自己不就能擺脫這種境地了嗎?
紀凌想到這裏,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眸喚了一聲:“莎縵阿姨……”
莎縵夫人聽紀凌主動喊他,連忙回道:“什麼事?”
紀凌怯怯的看著她,似乎有些不敢,但還是下定決心,低低的懇求道:“我,我想離開皇宮……”
莎縵夫人頓時著急了,離開這裏對紀凌來說太危險了,現在外面卡洛斯虎視眈眈,還有那些卑鄙的反抗軍存在著,也只有皇宮才可以阻擋卡洛斯對紀凌出手,保護紀凌不被傷害。而且紀凌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了誰能放心?她連忙關切的道:“為什麼?”
紀凌眼眶微微泛紅,蒼白面容虛弱悲哀,他再次低下頭,發出很輕很輕的的聲音:“我配不上陛下,不想繼續留在這裏了。”
莎縵夫人再次心碎!
天哪,她可憐的孩子到底遭受了什麼,曾經那樣的自信張揚,現在竟然會說出這般喪氣自卑的話來!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活潑明亮肆意的少年麼?
她眼睛都紅了,激動的道:“如果你配不上他,還有誰配得上他?”
紀凌:?
我都這樣了,您還沒放棄撮合我們呢?
莎縵夫人愛憐的望著紀凌,定定開口:“都是那些卑劣之徒的錯,他們一定會為此付出代價的!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不必要因為別人的錯而苛責自己,明白嗎?”
紀凌:……
更絕望了。
您這心眼還能再偏一點嗎?
莎縵夫人看著紀凌絕望的神色,顯然半點也沒有被寬慰到,心情更加沉重,她抬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眼角,忍不住哽咽的道:“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她真的待不下去了。
莎縵夫人轉身就走,來到宮殿外面,才拿出手帕擦眼淚,她剛才在裏面忍著,就是不希望自己悲傷的情緒影響到少年,讓他更加難過。
她哭了一會兒,總算穩定住情緒,抬頭看到自己的兒子默默站在一旁,安靜的像是一尊沒有呼吸的雕像。
莎縵夫人眼眶泛紅的道:“他今天多吃了幾口,我明天再過來陪他吃飯。”
景隋點點頭,啞聲道:“謝謝您。”
莎縵夫人絞著手帕,恨恨的說:“那些該死的反抗軍,就應該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否則還以為我們真的拿他們沒有辦法了!”
景隋再次點頭,“是。”
莎縵夫人頓了頓,望著兒子那金色瞳孔中,濃郁的化不開的幽暗之色,心中又歎了口氣,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景隋只會比自己更難過,這段時間,她已經非常確信自己的兒子深愛著少年。
想了想,她還是安慰道:“慢慢來,一定會有辦法的。”
景隋這才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澀然的笑,“嗯。”
………………
自從那天之後,莎縵夫人每天都會過來陪紀凌吃飯。
紀凌雖然很想離開皇宮,但是暫時離不開的話,還是先好好吃飯吧,有了這個理由,他終於不用每天餓肚子了,算是苦中作樂吧。
因此紀凌十分配合,每次都乖乖的吃下莎縵夫人夾給自己的菜。
莎縵夫人望著分明沒有胃口,卻為了不讓自己為難乖乖吃飯的孩子,這孩子以前就夠乖巧了,現在比以前還乖還不愛說話,每天都和個幽靈似得,讓人心痛的不得了。
雖然總算勉強能吃一些東西,但這也不是辦法,還是得想辦法讓他走出陰影才行啊。
飯後莎縵夫人痛惜的搖搖頭,從這裏離開。
景隋雖然從不出現,但是每天都會定時守候在外面,聽自己說說關於紀凌的情況。
莎縵夫人歎了口氣,眉心是化解不開的憂慮:“他受傷太深了,把自己關在他的小世界裏,害怕任何人不讓任何人接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景隋這次沉默許久,忽然抬頭,露出決絕冷冽的神色,啞聲開口道:“我明白了。”
事到如今,一味這樣下去是沒有用的。
因為那些痛苦的記憶已經根深蒂固,如果不強行打破,少年永遠都不可能從痛苦的回憶中走出來。
他只會,永遠被困在那裏。
………………
又過了幾天,紀凌都快要過成一條鹹魚了。
除了吃吃睡睡裝可憐他已經無事可做。
但是讓他意外的是,今天晚上莎縵夫人竟然沒有過來陪他吃飯。
紀凌看著滿桌子的美味飯菜,再次陷入了憂慮,今天沒有人溫柔的勸他吃東西給他夾菜,那自己到底是吃,還是不吃呢?
這真是一個艱難的抉擇啊!
紀凌呆呆的坐在那裏,過了好一會兒,才端起自己面前的湯矜持的喝了一口,眼珠子微微轉動。
這麼多天了,景隋也沒出現過,自己今天就是多吃了幾小口,應該也不會引起懷疑吧?
紀凌想到這裏,滋溜了一下嘴裏的湯,但是為了不引起懷疑,到底還是沒有吃完,只吃了半碗就放下,然後繼續回到自己的臥室自閉。
無聊,太無聊了啊!
他無力的倒在床上,每天裝作食難下嚥,也不方便出去玩,除了睡覺就是睡覺,都快睡傻了!
不過今天似乎有些熱,他睡的有些不舒服,先是踢開被子,然後又拉了拉衣襟,但還是覺得燥熱的很,怎麼都睡不著。
奇怪,星際帝國的科技非常發達了,整個皇宮都是智慧恒溫控制的,四季如春,從來不會有這種不舒服的情況,這會兒紀凌簡直就像是回到了在地球的時候,悶熱的夏天空調壞了,熱的不得了,差點想起來洗個冷水澡緩解一下。
糟糕,難道皇宮的恒溫控制系統壞了?
這也太坑了吧。
紀凌鬱悶的不得了,心情也有些煩躁,正在想要不要起來出去透透氣的時候,忽然門被推開,黑髮金眸的高大男人再次出現在門口。
一步步向他走過來。
紀凌怔了一下,景隋怎麼突然過來了?難道是專門來告訴自己溫控系統壞了?
就在他恍恍惚惚的時候,男人俯身靠近,深深凝視著紀凌的眼睛,那金色的雙眸在夜色中,泛著無比深邃溫柔,又堅定決絕的凜冽光芒。
紀凌頓時就覺得不對勁了,臉色一變戲精附體,驚恐的想要後退,但是男人這次卻沒有容許他逃離,而是直接抓住他的雙手,按在了頭頂,低頭靠近他,灼熱呼吸落在他的耳側。
你你你你要做什麼啊,我都這麼慘了,你還吃的下去?
紀凌頓時傻眼了,淚濛濛的哀求說:“你,你別過來……”
男人的雙手如此的有力,將他牢牢禁錮在身下,絲毫不為所動,輕輕一吻落在他的脖子處。
微涼的吻,像是山澗清泉流過,帶去一股炙熱,只剩下恬足的清涼。
出乎意料的,該死的……舒服。
紀凌不由得一怔,呆呆的看著景隋,眸中一片茫然。
男人的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堅定,他薄唇微啟,素來清冷的嗓音,被夜色中和,朦朧的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他說:“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紀凌微微失神。
男人低下頭,愛憐的碰觸著少年的唇角,強勢又溫柔,“忘掉所有一切,你只需要記住我就可以了。”
紀凌慢慢回過神,終於意識到景隋打算做什麼,徹底傻眼。
他汪的一聲真情實感的哭了!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他怎麼想得到景隋連這種方法都想得出來,竟然要用這種辦法幫自己消除“痛苦記憶”?
演戲演過頭了,坑爹啊!
現在和他說自己沒事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