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慌亂,回想自己這半個月來的表現,何嘗不是帶著一點點想要報復的心理呢?他故意拒絕穆靖遠的求婚,連托詞都那樣生硬;他有意躲開他的觸碰、不肯跟他去公司,他能够忍心看著穆靖遠的低落,對自己說這是要放穆靖遠自由,可是看到穆靖遠低落的背影時,心裡又何嘗沒有一點點陰暗的快意呢?原來自己幷沒有像想像中那樣愛他嗎?
明明穆靖遠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雖然騙了他,本身却也是付出了巨大的犧牲,自己有什麽理由去「報復」他呢?原來自己還是前世那個自私的白一涵,就算吃够了教訓,重來一世,也依然無法改變本性。
穆靖遠見他不說話,急道:「涵涵,到底怎麽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有什麽事我們一起去解决啊。」
說肯定是不能說的,說了,大家都尷尬,何必呢?
白一涵嘆了口氣,把穆靖遠推回原來的位置,幫他蓋好被子,柔聲道:「什麽事都沒有,你別多想了,你在外面站了那麽久,身子都冷透了,我去給你倒杯熱水,你喝了好好睡一覺吧,別感冒了。」
穆靖遠看著他下了地,倒了熱水,端過來帶著淡淡的微笑站在床邊,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難受極了。
他喝了熱水,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旁邊的床鋪微微下陷,白一涵上了床,躺在他旁邊,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輕聲道:「快睡吧,別亂想了,明天還要去公司穆靖遠閉著眼睛,準確的握住他想要收回的手,輕輕的放在心口上,沒有說話第二天早上白一涵醒來時,一向醒得早的穆靖遠却還在睡,他眉頭緊鎖著,幷不安穩的樣子,他的手還是保持著昨晚睡下時的樣子,抓著白一涵的手放在心口上,白一涵嘆了口氣,這樣一直壓著心口,怎麽能睡得好呢?
他試著把手抽出來,却被穆靖遠猛的抓緊了,白一涵無奈,只能保持這個姿勢重新躺下,時間一點點過去,穆靖遠依然沒有要醒來的迹象,白一涵覺得被窩裡很熱,時間也很晚了,這裡距離穆氏很遠,就是現在起,去公司也已經很晚了。
他輕輕推了推穆靖遠,喚道:「靖遠,起床了,很晚了。」
連推了幾次穆靖遠都沒有動靜,他心裡一咯噔,使勁推了推他,放大了聲音道:「靖遠,醒醒!」
穆靖遠皺了下眉頭,依然沒有醒過來。
白一涵顧不得許多,用力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想去外面叫人,可他的手剛_抽出來,穆靖遠就睜開了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手胡亂的抓了兩下,抓住了白一涵的手腕,才輕出了口氣,沙啞著聲音道:「幾點了?」
白一涵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急道:「靖遠,你發燒了,我去打電話叫醫生來穆靖遠拉住他,啞聲道:「不用大驚小怪,我感覺還好,一會兒找點退燒藥吃了就好了。」他扭頭看了下時鐘,道:「啊,我晚了,這裡離公司有些遠。」
白一涵怒道:「不行!你怎麽能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你的頭上燙得很,還去什麽公司啊。」
穆靖遠道:「今天還有很重要的工作安排。」
白一涵實在不忍再次掙開他的手,只得道:「你哪天沒有工作安排?前一陣子還天天在家待著呢。」
穆靖遠理所當然的道:「那是陪你,能一樣嗎?」
白一涵瞪大了眼睛:「你這是什麽邏輯?你陪我就是只是單純的『陪』我而已,什麽事兒都沒有,就能說罷工就罷工一天,還跟我說什麽『底下養著那麽多人,不必事必躬親』,現在你生病了,却要跑去上班?哪個重要你都分不清的嗎?」
穆靖遠一臉「你又無理取鬧」的表情道:「當然分得清了,我這又不是什麽大病,哪至於耽誤工作啊。」
白一涵被他理直氣壯的樣子驚到了,不自覺得拔高了聲音:「那你陪我玩就至於耽誤工作了?」
穆靖遠有些黯然的道:「那當然了,那時候你還是很喜歡我陪著的,對了,你今天要不要陪我去公司?」
他一邊說一邊手支著床起了身,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抓著白一涵的手腕,忙檢查了一下,看到一點紅印都沒有才放下他的手,想要穿鞋下床。
白一涵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往後一扯,穆靖遠一下子就摔回了床上,他本來頭就昏沉,這一下摔得暈頭轉向,好半天眼前都是黑的。
白一涵兩手固定住他燒得滾燙的臉,沉聲道:「既然我的心情那麽重要,那麽現在我告訴你,我不高興,我要你留在家裡陪我。」
穆靖遠眼前的金星好不容易散開,聽到這句話,感覺頭都不那麽脹痛了,他目光柔和的看著白一涵,輕聲道:「好,我在家陪你。」
白一涵看著他因爲高燒而帶著些迷離水光的眸子,感覺一陣心悸,情不自禁的想要低頭吻他的唇,堪堪快要碰上時,却又停住了,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穆靖遠笑了一下,輕輕推了推他道:「別離我這麽近,小心傳染。」
白一涵的手用力的抓了下被子,直起身子,下床打電話叫了家庭醫生,又幫穆靖遠進行一些物理降溫,一直在忙忙碌碌,等到陳醫生來了,給穆靖遠打了吊針,下了退燒藥,可能是由於藥物裡多少有些鎮定的成份,昨晚又沒有休息好,他很快就沉沉的睡著了。
白一涵看了看吊瓶裡的藥水,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才幫他掖了掖被角,起身下了樓,白母見他下來,忙問道:「靖遠怎麽樣了?」
白一涵道:「就是著了凉,應該沒什麽事,已經睡了。」
白母籲了口氣道:「靖遠這孩子身體一向很好,怎麽會突然病了呢?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白一涵抿了抿唇,道:「可能是昨晚他剛洗完澡時,吹著風了。」
白母道:「這孩子,怎麽這麽不小心呢?你也是的,也不提醒著他點兒,涵涵,你要知道,這愛情是相互的,不能只是他關心你、對你好,你也得多關心照顧他啊,這人啊,不論在外面多麽强勢,都是需要愛人的關心的。」
白一涵沉默的點了點頭。
白老爺子道:「涵涵大了,這些事想來也明白,就不用再說了,你們該回去的就走吧,涵涵留下來照顧靖遠,都待在這裡也幫不上忙。」
等人都走光後,白老爺子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慈愛的道:「涵涵來,坐爺爺這裡等白一涵坐過來,他抬頭看了看樓上,笑眯眯的問道:「涵涵哪,跟爺爺說說,你是不是跟靖遠鬧矛盾啦?」
白一涵一驚,忙道:「沒有啊,您怎麽會這麽想?」
老爺子笑呵呵的道:「你爺爺我是過來人啦,從昨天你們過來,我就一直在看著你們幾對兒小傢伙兒,你大哥和大姐都還好,可你和靖遠……唔,怎麽說呢?表面看也挺好,可是你們啊。」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笑道:「目光幾乎沒有交匯,靖遠看著一切如常,其實情緒有些低沉,還有你,爺爺的小寶貝,你也不開心,爺爺就在想,一定是小兩口吵架啦,爺爺當年和你的奶奶啊,就是這樣,好的時候蜜裡調油,生氣了,兩個人都是黑雲壓頂,這樣的情况爺爺已經很熟悉啦。」
白一涵僵硬的問道:「這麽……明顯嗎?」
白老爺子笑著拍了拍他的手道:「當然明顯啦,就你這個小傢伙,看著很機靈,其實只有一根腸子通到底,根本就不會演戲,你爸爸媽媽粗心大意,你大哥更不用說了,就是塊會走路的木頭,幸虧姜華眼神不好,才能脫了單,你大姐倒是心細,可她現在滿心都撲到沈天揚身上啦,這才一個個沒心沒肺的發現不了你們的不對勁,你爺爺雖然年紀大了,眼神却好得很,一眼就看出你和靖遠之間氣氛一點也不好,你說是不是啊,小傢伙?」
白一涵晈了晈唇,沒有說話。
白老爺子歪頭看了看他,又道:「這小兩口啊,吵架可以,却千萬不能冷戰,這樣又傷感情又傷身體,你看看靖遠,就像你媽媽說的,他的身體一向很好,這次怎麽會這麽容易就病倒了呢?」
白一涵放在膝蓋上的手一下子收緊了。
白老爺子接著道:「中醫上有一種說法,說這心火啊,是萬病之源,他心中壓抑,鬱結於心,只要一點點誘因,就能把他放倒,昨晚的f著凉』就是誘因啦,唔,靖遠是個大人了,他父母早逝,比別的孩子成熟的多,怎麽會不知道如何照顧自己呢?如果不是心中有事,怎麽可能在剛洗完澡就跑出去吹風?涵涵啊,無論兩個人怎麽吵,身體却是不能不顧及的,他病了,最心疼的還是你,你說是嗎?」
他看了看白一涵的面色,又道:「當年我和你奶奶,每次吵架都是我低頭認錯,你想想,一個人怎麽可能一輩子都是過錯方?這是因爲兩個人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先低頭讓步,生活才能美滿的繼續下去,你奶奶性子急,臉又嫩,我愛她,讓著她一些又何妨呢?其實她也知道我的讓步,我每次讓步,她都會對我更好一分,看,這就是你媽媽說的,愛是相互的,而且,做爲一個男人,在婚姻中讓著些自己的伴侶難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嗎?同理,涵涵,從小到大,都是靖遠疼你、寵你、讓著你,現在你長大啦,讓他一次又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