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算賬先生都不到一個時辰就算好了所有賬目,袁紹奇算完後就直接將賬本交給了他,臉上眼底都帶著勝券在握的自信,兩個年紀稍長的算完後又沉穩的再算了一遍,兩個年輕點的也大略瀏覽了一番,確定沒什麼問題才交給他。
「正確的數目是一萬三千四百六十七兩又四個大錢,你們都算對了,不過,在僱傭你們之前,我想問你們一個問題,你們為什麼願意放棄城裡一切都比鄉下便利的條件來到這裡?」
隨意的掃一眼每本賬目最後的數字,凌敬軒懶懶的往後一靠,單手杵在椅子扶手上托著頭,雙眼慵懶的微眯,被他叫來的凌敬鵬一句話沒說,悄悄將他和其他人的反應看看進眼底,記在心裡,因為他知道,這是大哥給他做的示範,以後僱傭人才的事情恐怕就得他自己來了,猶記得第一次買人的時候,他和二哥都看走了眼,從那時候起,他就學著揣摩人了,發誓以後再也不會犯相同的錯誤。
聞言,除了袁紹奇,剩餘的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鬧不懂他怎麼會問這種沒水準的問題,肯定是為了錢啊,若不是高薪利益,誰會吃飽了撐著跑到這種鳥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地方來?不過,當著主家的面,他們是腦子被門擠了才會坦白的說出來。
「當然是為了填飽肚子,你們開出條件很優厚,每個月五兩銀子的月俸,包吃包住,做得好還有額外獎勵,在這種條件下,我想沒幾個人會不心動吧。」
你別說,還真有腦子被門給擠了的!
袁紹奇話音落下,四人瞪大眼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不是說他是秀才嗎?咋腦子裡有泡啊?那種話是能當著主家說的嗎?
「哦?你的意思是,如果哪天別人開出更高的價錢,你也會毫不猶豫的離開?」
視線轉到他的身上,微眯的雙眼折射出點點精銳光芒,輕抿的薄唇微微向上彎曲,這個袁紹奇,要不是個蠢的就是故意爽利給他看的,直覺告訴他,他應該是屬於後者,一個人要裝爽利博取別人的信任,往往伴隨著的都是別有用心。
「這個嘛,我個人覺得能夠吃好穿好住好,手裡有兩個活泛錢就行了,所以你的假設不成立,除非,你是個刻薄的東家,月俸雖然給得高,卻不拿我們當人看,那我就只能另謀高就了」
雙手環抱摸著下巴想了想,袁紹奇不但完美的躲過了他的試探,還反過來將了他一軍,凌敬軒唇角的笑意更甚:「我們是不是刻薄的東家,以後你就知道了。」
此話無疑是在告訴他,他通過他的考驗了,袁紹奇似乎並不意外,僅是挑挑眉作為回覆,凌敬軒笑容不減,心裡已經百分百確定,這個人肯定不單純,不過,與其放虎歸山,不如將老虎關在園子裡,有時候,最危險的人放在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他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們呢?想好怎麼回答了嗎?」
視線慢慢轉回去,凌敬軒狀似漫不經心的問道,他們的沉默思考已經降低他對他們的評估了。
「凌大公子,恕我直言,這位袁公子說的的確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優厚的條件,我們也不可能到這裡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以我們的資歷,就是在州府也是別人爭相邀請的對象」
說話的是嚴翼從州府找來的姓洪的中年人,看起來大概四十來歲,面色水潤,雖然收斂得很好,不過眼眸深處難掩傲氣,仔細看的話,似乎還潛藏著一抹嘲諷,就是不知道他是自嘲還是嘲諷凌敬軒了。
「嗯,那就請洪先生回州府另謀高就吧,我這裡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凌敬軒認同的點頭,可卻詭異的拒絕了他,所有人都忍不住詫異,明明袁紹奇那麼放肆都沒問題,為何人家小心的遣詞用句反倒錯了?
「為什麼?」洪先生黑著臉反射性的退口而出,凌敬軒倏地睜開雙眼,丹鳳眼底精芒畢現:「憑你現在質問我,我就不能用你,我不管你有多深的資歷,多大的能力,搞不清楚主僕就是最大的禁忌」
一個明明傲嬌的人卻臣服極深的隱忍,如果將來是將他留在自己身邊,他倒是不怕他鬧出什麼幺蛾子,但他現在要找的是將來輔助凌敬鵬的人,以他的性子,怕是自視甚高,爬上敬鵬,乃至他爹娘的頭上去吧?這種人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要。
「我」洪先生大震,下意識的就想說點什麼,凌敬軒一個凌厲的眼神掃過去,瞬間嚇出他一身冷汗。
「哼,這種破地方,不留也罷,老夫奉勸你們也別留在這種人身邊,他分明是故意刁難。」
強忍著心裡的畏懼,洪先生惱羞成怒的拂袖離去,臨走前還不忘搧動其他的人,凌敬軒倒是沒有什麼意外,凌敬鵬卻皺緊了雙眉,剛開始他還覺得那個人沉穩,沒想到……大哥說得對,不管他們再有才,他才是主子,豈容他們在他的面前傲慢自大?
「你們誰要是不想留下來可以跟他一起離開,我先前承諾的補償一個銅板都不會少。」
犀利稍減,凌敬軒的視線自動忽略袁紹奇,停留在其他三人身上。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繼對著抱拳拱手彎下腰,或許一開始看著他們年紀輕,他們的確有小覷他的心思,在他陡然露出那麼一手後,他們再也不敢心生旁意了,而且在來到這裡後,他們也悄悄打聽了一下月華山莊的狀況,知道他們雖然住在鄉下,卻也是頗有家底和能耐的,加上優厚的月俸,能留下的話他們自然是希望留下的。
「很好,既然你們都不願意走,我也懶得再聽你們一個個說了,暫時全部都留下吧,敬鵬,把咱們的勞工契約發給他們看看。」
殺雞儆猴的效果已經收到了,凌敬軒見好就收,凌敬鵬默契的拿起他帶過來的契約遞給他們:「這份契約一式三份,不止是保護我們,也是保障你們的權益,等你們簽署好之後,我們各拿一份,剩餘的那份就會拿到官府登記備案,一旦簽署就具有刑法效益,他日我們要是沒有履行契約裡提及的福利,你們大可以拿著這份契約去官府告我們,相反,你們要是有違契約內容,我們也一樣不會客氣,各位看仔細了再簽字畫押。」
這是凌敬軒按照現代的勞工合同擬定出來的,當然,他也根據這個時代的特性做了一些修改,只要他們好好給他幹好,別有事沒事就琢磨一些不該他們關心的事情,或者是背叛他,他就不會虧待他們。
「契約的期限是五年?會不會太長了?」
同樣是州府來的王先生皺眉道,另外兩個年輕人也認同的點頭,一般最多就是三年,正常情況下都是一年,五年的確是太長了一點,倒是袁紹奇好像根本不在意年限,不,正確的說,他壓根兒沒仔細看過,隨手翻了翻就丟在一旁了。
「你們繼續往下看就明白了,等你們簽署完這份協議後,我們還要單獨教你們一種既簡單又明了的記賬方式,教你們數字,單式和複式記賬法,一些計算口訣等等,這都是我們月華山莊獨一無二的,將來不管你們帶到哪裡都能獲得主家的認同,用五年來換一輩子的才能,應該很划算算吧?」
這種簡單的問題輪不到凌敬軒出馬,日漸成熟的凌敬鵬就可以搞定了。
「真的?」
一聽能夠學到更簡便的記賬方法,三人都不禁表示出喜悅,誰不想更厲害呢?農民想種出更好的莊稼,鐵匠想打出更好的兵器,他們自然也想掌握更簡單明了的記賬方法。
「當然是真的,我前面不是說過了?如果我們沒有履行契約的內容,你們大可以拿著這份契約去官府找縣老爺做主解除契約,賠償你們的損失等等。」
看著弟弟越來越能獨當一面了,凌敬軒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同時,對面的袁紹奇也在悄悄打量著他,從他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家真正當家做主的人是他,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在將手裡的權利慢慢的移交出去,對他這種出生的人來說,這簡直是天方夜譚的事情,可……直覺告訴他,凌敬軒不是一般人,或許,他真的可以長留在這裡。
「既如此,我們也沒有別的要求了。」
王先生第一個傾身拿起桌上的毛筆,就在他準備簽字畫押的時候,凌敬軒的聲音再次響起:「在你們簽字之前,我有句醜話要先說在前頭,你們簽了字就是我家僱傭的賬房先生了,家裡的一切大小事務都不能洩露出去,更不能背叛我們,否則,我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最後一個落下,幾人下意識的一抖,好半響後王先生才戰戰兢兢的道:「這是自然,我們不帶家人前來就是怕自己會對家人多嘴,大東家大可放心。」
語畢,王先生力圖鎮定的在三份契約上籤字按手印,其餘的三人也彼此對看一眼,也相繼依樣葫蘆。
「如果你們要帶家人來也可以,我可以給你們安排妻兒一起住的套房,只要你們沒有二心,我就不會虧待你們。」
凌敬軒說著站了起來,他不介意多養幾個人,唯一要求的就是他們的忠心。
「真的可以?」
王先生還好,畢竟都那把年紀了,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就忍不住激動了,他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能把媳婦兒接到身邊自然是最好的了。
凌敬軒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的輕笑,抬腳走了出去,負責善後的凌敬鵬邊收契約邊說道:「我大哥說話從來算話,你們有妻兒的大可以接來,不過,也別忘記他的警告,我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背叛!」
氣勢上,凌敬鵬肯定不如凌敬軒,但因為有先前凌敬軒的威懾在,在場幾人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連連道是,誰也沒注意到,袁紹奇的視線始終追逐著凌敬軒的背影,眼底盈滿了複雜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