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慘慘, 慘絕人寰!
鋼彈30點的好感值一朝蒸發——不, 不是蒸發, 是比蒸發更慘的「看得見卻用不著」!
蛇窩副本白打了, 死也白死了……一切努力皆付諸東流水。
簡禾明面上機械而僵硬地繼續拍哄著夜闌雨的肩膀,實則含著一口老血, 淚灑心田。
現在細細琢磨一下,她拿著的這個劇本,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一邊是【修煉鬼道孤苦伶仃苦大仇深小白花, 遇到危險從來都站在最後被保護得好好的, 怕黑時嬌喘連連嚶嚶嚶要抱抱,最後連失憶梗也不放過】。
一邊是【武力值高力大無窮不死之身, 遇到危險時挺身而出甘當肉盾, 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錘肩捏腿鋪床洗衣一把罩,忠心耿耿全天候溫柔守護對方】。
簡禾:「……」
次奧,這絕對是把男女主角的人設和劇本給弄反了吧?!
男主角的劇本不要給她,她一點也不想要啊!
↑這樣腹誹著的簡禾, 並不知道, 今日之吐槽竟成為了明日之毒奶,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反噬在了她的身上。可見「東西可以亂吃,可話絕對不能亂說」這句話, 果然是千古的金科玉律。
問出了夜闌雨已經忘掉她以後, 簡禾的情緒掉落到了谷底, 已經沒什麼心情說些俏皮話了。好在, 夜闌雨要的不是她說話的聲音,而是一個不排斥的活物的陪伴。
風聲呼嘯,閃電銀光,雷鳴貫天。
彼此的身高差距不小,這兒的枕頭都是玉制的,睡起來冷冰冰、硬邦邦的,簡禾的肋骨被玉枕的邊緣頂得生疼,乾脆把它抽了出來,扔到了床下。末了,她整個人都往上躺了一些,側臥著,微微躬身,呈現於一種保護的、包攏的姿勢,左手墊在了自己臉下,右手則攬住了少年的後背。
夜闌雨的額頭抵住了她的心口,仿佛想要鑽進她的身體裡。溫熱的氣息隔著一層衣服,暖融融地拂在了她的肌膚上。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長臂收緊,摟住了她的腰,讓彼此無縫貼合。
簡禾暗忖:夜巨巨這心理創傷夠大的啊。不用審,一定是她缺席的幾年間發生的。
「欲成大器,必先受虐」這破套路,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流行的。將來所有的所向披靡叱吒風雲,都是以孤苦伶仃的童年時期與坎坷悲慘的少年時期來交換。
若非被鎖定成了反派,玄衣或許直至現在還是一個隱居在西朔山的魔族少年,即使不能禦獸萬千,也不必落得個家破人亡、孓然一身的下場。賀熠可以作為公孫氏的小公子衣食無憂地長大,不必孤苦伶仃流浪街頭,無人管教,致使不懂何為善惡。姬鉞白會是某個普通人家的閒散公子,不必被姬家的上任家主強行帶走,冠上「姬」姓,被捲入錯綜複雜的玄門世家之中。
夜闌雨呢?別的不知道,可至少,在人生中無數個這樣的黑夜裡,他不必如履薄冰至此。
不過話又說起來,作為一個見多了傀儡魍魎之物的仙門少年,當初到底是遇到了什麼,才會留下這麼嚴重的後遺症?
暫時無解。
巴特,誰讓命運選擇了這幾位騷年呢,這愛の鞭笞無可避免啊。
簡禾微微一歎,心裡莫名地軟了軟,像搓小貓的後脖子一樣,揉了揉夜闌雨的後頸,道:「已經很晚了,早點睡吧。」
夜闌雨不吭聲。
在剛染上這個怪癖之前,他從來沒有與人同塌而眠的習慣。在幾年前,第一次發作時的情形,他什麼也不記得,只是在事後受罰時聽說,自己活生生用牙齒把一個下人手臂上的一塊肉給撕了下來,咬得血肉模糊血流如注。
這似乎是一個定理。每逢發作時,嗅到其餘人的氣味,都會讓他更加瘋狂。
但是現在……
夜闌雨嗅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馨香,體內那隻橫衝直撞的猛獸緩緩地吐出了一口氣,偃旗息鼓,溫順地伏了下來。
黑暗無助的環境裡,互相依偎的兩人——或許是錯覺。可他總覺得這個情景,曾經也發生過。
這麼躺了半夜,夜闌雨呼吸均勻,一動不動。簡禾一個姿勢保持得太久,再加之腰被箍得太緊,有點不舒服,琢磨:「他已經睡著了吧?抱這麼緊怪膩味的。就趁現在挪開一點,順便把燈點上吧。」
同時伸手,試圖掰開夜闌雨的手臂。殊不知其雙臂如精煉鋼鐵,怎麼掰也紋絲不動。
簡禾:「……」
帶著複雜的心情,她也只能隨之躺平,這麼將就一晚上了。
翌日。
在臨平滯留了幾日,眾人即將動身返回丹暄。為答謝他們,連府老爺遣人用馬車把他們送回去。可路才走了不到一半,他們就接到了信鴿送到的緊急信報。
原來就在他們出發後的翌日,就是那麼巧,又有人送來了一封求助帖。稱在九州的蜀東一帶,近來發生了許多死人返生、於街頭遊蕩的怪事。寥寥幾句話,一聽就比連府的這個弱智副本的有挑戰性多了。
話又說回來,夜闌雨在家中地位雖然有所提高,無奈,夜景平的親娘崔良還坐鎮在上頭——自從丈夫過世後,夜家的大部分事務,實情都是這位元夫人在打點。
所以,夜闌雨才會被打發去應付這些普通的小怪。像「死人返生」這樣聽起來就能拿很多經驗值的重點副本,絕對是輪不到他去的。
所以,這次崔良親自點出了十名弟子前往。然而,很快,怪事就發生了——自進入蜀東地界以後,他們就失去了音訊,那十分規律的、固定七日一封的彙報信件也沒了。
事有蹊蹺。可上一次出發的已是同輩之中最出類拔萃的弟子(當然,夜闌雨被自動遮罩在選拔範圍以外),剩餘的五六人,均是些資質普通的歪瓜裂棗,不可單獨委以重任。最後敲定了兩名道行頗高的長輩,帶著這幾個小弟子一同前往蜀東。
可怪事再度上演。這批人也失聯了。崔良終於坐不住了,從本家那邊派人前往蜀東,另一方面,因為從臨平去蜀東比較快,所以才會送信來,催促他們幾人改道去蜀東看看是怎麼回事。
系統:「叮!主線劇情【黑夜中的太陽】中副本【陰陽顛倒】開啟。此乃夜闌雨線中的最後一個副本。通關難度:中級。後患:無窮。請宿主於十二天內抵達蜀東。」
簡禾:「……」
【陰陽顛倒】。
這什麼奇葩的副本名?她發現系統給的任務的命名越來越文藝、越來越意識流了啊!還有,「後患:無窮」是什麼意思,這也能算是參考值嗎?!
系統:「無可奉告。」
簡禾抹了把臉。
既然有了系統提示,就說明這是為夜闌雨而準備的升級任務了。
那些NPC也是的,撇開金大腿去打怪,根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嘛。
系統:「崔良之所以那麼著急,是因為她親兒子夜景平就在第二批人之中。」
簡禾奇道:「他不是被軟禁起來了嗎?怎麼這次副本也有他的份兒?」
系統忽略了她的第一個問題,道:「這次有兩個厲害的人物跟著,夜景平被關了那麼久,又軟磨硬泡,崔良便同意了。」
接到密信以後,眾人只好轉頭回到了臨平。蜀東位於丹暄地界的最偏地帶,離臨平頗遠,單程也要走個十天,而連府的車夫又是普通人,讓他駕車去既不合適,也相當於多帶一個累贅。故而,眾人便向連家借了幾匹馬車,自己驅車去了。
疾行十天,眾人總算抵達了蜀東的邊緣。前方是一片大霧繚繞的叢林,穿過叢林,就是蜀東地界了。
天色漸晚,露水深重。馬車行進到一半,他們就迷失了方向,四周景物的能見度不及兩米。乳白色的濃霧盈滿空氣,遮天蔽月,馬匹煩躁不安地原地踏蹄,鼻孔噴張,不住後退。仙寵亦都蔫蔫的,怎麼拍都不醒,難怪沒人送信回去了。
「這馬怎麼回事?!走啊,往前走。」
「我的仙寵也飛不動了,這霧會不會有毒啊。」
「不可能吧。如果有毒,你我早已靈力滯澀了。」
「我看我們別往前走了,乾脆就在這裡匯合了其他人再進蜀東吧。」
「在這裡等?!別開玩笑了,我們都繞了好幾圈了吧。應該馬上退出去才對!這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
夜闌雨坐在馬車前頭,一條穿著黑靴的長腿晃悠悠地垂落,正以軟布擦拭著自己的軟劍,頭也不抬,漠然道:「連去路都找不到,你真以為能原路退回去?」
聞言,幾個少女們沒吭聲。一個少年惱道:「夜闌雨你什麼意思,大家現在都被困在這裡了,你很高興是嗎?還幸災樂——」
夜闌雨不理,收劍,淡道:「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派傀儡探路。」
「此話怎講?」
夜闌雨道:「傀儡五感不若常人,不會被普通的障眼法迷惑。如果它們也找不到路,那就說明,我們並沒有遇上障眼法,而是誤入某個法陣中了。」
眾人面面相覷,這的確比坐以待斃要好得多。不過,想到要派自己的傀儡離開,誰都在心裡直打退堂鼓——在這個關頭,傀儡是保護自己的最有力武器了,誰願意放它離開?
只是,要他們跟著傀儡前行,也不現實。馬匹如今煩躁不安,都在原地繞圈,不肯往前走,這就意味著他們得靠兩條腿向前探路。萬一遇到了怪事,沒有馬匹是很麻煩的。再說,也沒人希望在這個時候落單。
要是全部人一塊往前走,也不合適。畢竟,這就意味著他們要把馬車上放的行裝和武器拋在原地。回頭能不能找得回來,都要打個問號。
眾人躊躇不決,最終決定要以抽籤的方式,選出一人帶著他的傀儡去探路,半個時辰都找不到出路的話,就沿著標記往回走。
天將降副本於BOSS也。毫不意外地,抽到了簽的人是夜闌雨。
夜闌雨把草梗扔掉,既不耍賴,也不廢話,從馬車上躍了下來。才剛遠離了原處不到十米,幾輛馬車就成了濃霧中的幾抹黯淡的影子了。
在這樣的環境下,簡禾心裡也有點緊張,遂不由自主地拉住了夜闌雨的手。夜闌雨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許了。
他沉靜而警惕地以劍撥開鋒利的枝葉,黑靴踩過地上的枝葉,綿綿無聲。忽然,他道:「我們有沒有走岔路?」
傀儡的方向感是極好的,簡禾很肯定地說:「沒有,一直是直線。」
忽然,她的靴子踢到了一塊軟綿綿的東西,連忙扯了扯夜闌雨的袖子。
以劍光照亮它後,一陣惡寒的感覺從腳底直竄到了簡禾的頭頂。夜闌雨一怔,隨即道:「不是什麼,只是死人而已。」
簡禾拂開了霧氣。
一時之間,她竟找不到恰當的詞彙來形容躺在他們面前的這隻四不像。
乍一看下去,這是個類人生物。
它的身軀卻極為扭曲,有兩副上身、兩顆頭顱、四隻手臂,而腰部以下的位置卻不見蹤影。再看頭,這是一男一女。
這詭異的組合,就像兩個人被攔腰斬成兩半,然後被人用針線把腰部縫合了起來。
正所謂應了那幾個字——不男不女,不陰不陽。
而且,這縫合還是反面縫合的,即二人的臉朝向不是同一側。但是,兩張臉均凝固在了一個極度驚訝和恐懼的表情裡。
劍光下移,看清了他們身上破破爛爛的棗紅色衣裳,簡禾脫口道:「是夜家的修士。」
勉強辨認一下,這兩人都有一定的年紀了。看來,崔良為第二披送人頭的弟子找來的兩個保鏢都已經掛了。
忽然注意到他們的脖頸處有幾道黑色的長痕從衣服下漫出,簡禾皺眉,正準備蹲下來把他們的衣服拉開,看清楚一點。
「等等,不要用手碰。」夜闌雨眼明手快,按住了她的手腕,同時以劍鋒貼著這四不像的脖頸,輕輕劃拉開了他們的衣服。
衣裳之下,那淩亂的長痕如藤蔓盤樹一樣佈滿了他們的上身,皆發源於丹田的位置。仔細一看,其實並不是全然的黑色,而是淤紫色的——這是皮下出血的痕跡。
看來是把修為也炸掉了。
簡禾喃喃道:「這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四字一出,夜闌雨一頓,眼底暗光一現,深深地看了簡禾一眼。
簡禾呼吸一窒,猛然發現自己剛才說了句不太像傀儡會說的話。可既然夜闌雨沒有發難,她就假裝沒事發生過,望天,佯裝沒有露出馬腳。
夜闌雨沒有與她糾纏,撫過了旁邊的樹皮,道:「有打鬥過的痕跡。」
「在這裡打麼?」簡禾靈光一現,道:「你說,會不會是他們一夥人遇到了危險,然後,這兩人就被留下來斷後了,其餘人趁機跑了。所以這裡也只剩下他們了。」
夜闌雨點頭,沉聲道:「真氣妄動,靈力逆行,走火入魔。」
就在這時,一道黯淡的燈光在前方晃了晃。
兩人同時一愣。那燈火卻似有靈性似的,倏地往遠處跑去了。夜闌雨當機立斷,道:「追!」
簡禾立即扯住了他的手,兩人直奔了數百米。影影綽綽間,看到了連片屋宇的房頂——那是蜀東的建築。
簡禾鬆了口氣,道:「我們找到路了!」
這時,四周的霧色忽然加深,似乎混入了一些奇怪的瘴氣。
簡禾:「……」
夜闌雨面色一變,簡禾反應過來,想要反手掩住他的鼻子,可這道瘴氣升起得太快了,根本躲避不及,兩人一前一後地軟倒在了地上。
再醒來時,簡禾感覺到了有人倚在了自己的胸前,很沉很重,連呼吸時胸口起伏都不太順暢了。
慢著,呼吸?
傀儡會呼吸的嗎?
一簇閃光於腦海中蹦現,簡禾悚然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所簡陋的木屋,天花板佈滿了黴點。
這是一間四面漏風的柴房。她頭後面就枕著一捆細柴。動了動腳趾,感覺到自己腰以下的部分還接在了身上,她才鬆了口氣,揮去了些許驚悚感。
視線下落,一名少女伏在了她的心口,手緊緊地拽住了她棗紅色的衣襟,蹙著眉,一副極不舒服的模樣。
簡禾:「!!!」
這個壓著自己的人……不正是她直至剛才還在使用的那具傀儡身體嗎?!
雖然,這具殼子並非她的原裝身體。但畢竟也朝夕相對了那麼長時間,突然從第三者的角度去看,實在是詭異得讓她渾身發毛。
她暈倒以後就從那具軀殼裡出來了?
那她現在附在了誰的身體上?
這時,伏在她心口的少女猛然咳了幾聲,悠悠睜眼,看向了簡禾。
雙方大眼瞪小眼。在一瞬的震驚之後,對方的表情瞬間變得鐵青而僵硬。
從對方眼睛的倒影中,簡禾看見了她現在所附身的軀殼那張俊美而陰鬱的臉。
簡禾:「……」
OK,她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簡禾往後栽倒,腦袋咣當一聲砸在地上。
艸艸艸艸艸,她跟夜闌雨互換身體了!
原來副本名稱的【陰陽顛倒】是這麼個意思嗎?!
敢不敢不要那麼實誠?她那句「男女劇本給反了」只是隨口的一句吐槽,不是真的想要換個身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