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派掌門受傷後,一直待在自己住處靜養,不見外客。有什麼要緊之事,都是有掌門大弟子代為通傳。
“大師兄。”門口的兩位弟子對段飛卿拱手行禮。掌門受傷後,行動不便,每日都會有輪值弟子在門前守候,隨時回應裏面的需求。見到段飛卿到來,臉上露出微不可見的得救神情。
也不是他們不敬,著實是這掌門受傷之後,太過難以伺候了。那仇家下手著實狠辣,直接劃破了掌門的喉管,寸寸震斷了他的經脈,卻又沒要了他的性命,讓他留了一口氣回到了太初派。如今掌門口不能言,身不能動,意識卻是十分的清醒,總是有事無事的發出聲響引門口輪值弟子進去。問其需求,卻又只能在喉頭發出謔謔聲響,長此以往,這些輪值弟子都有些不勝其煩。
“二位師弟辛苦了,我有要事向師父稟報,你們先去休息。”段飛卿說。
見那兩位輪值弟子的身影消失,陸恒跟隨段飛卿入內,留下一尾小蛇爬進了門口處的花叢中。
房內。太初派馮衛方,少年成名。當初在西南地界,有天羅寨為禍一方,馮衛方一人一劍,獨上天羅寨。自那日起,西南百姓再無需受此禍端。之後又有種種事蹟,成就了這名震天下的太初派掌門馮衛方。
這昔日英雄。此刻卻是如同一普通風燭殘年之老者,躺在床榻之上像是一截枯樹枝般不得動彈分毫。只是一見段飛卿進來,他那渾濁的雙眼並射出仇恨的光芒來,倒是平添了幾分生機。
“師父,今日可還好。”段飛卿對著床上之人恭敬行禮,“師父今日氣色又好了幾分,徒兒甚感欣慰。”
“謔謔——”馮衛方神情激動,似乎想要張口怒駡,只是那被劃破又勉強由神醫妙手回春接起來的喉嚨,只能發出漏風般的聲音。
段飛卿依舊是神情恭敬,禮數周全,眼神卻是冰冷至極:“師父,您放心,徒兒一定會好好奉養您。”
馮衛方臉色漲得紫紅,氣得兩眼泛白,眼見著就要一口氣厥過去。然而這段時間來,他一直被段飛卿以各種天材地寶好生養著,除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外,比之一般習武之人都要強健得多,想要暈過去卻也沒那麼容易。
“你解了他的攝魂之術?”陸恒見這般狀況,問到。
“他已經是個廢人,我又何必再浪費心神。”段飛卿望向陸恒,神情恢復平日裏的溫柔如水。
“馮衛方是如何受傷的?”陸恒看著段飛卿的神色轉化,覺得眼前這人的性格,似乎很有些問題。
“以他的謹慎性格,怎麼會輕易與仇人決鬥,自是我以攝魂之法控制他去的。當初他一寸寸斷我經脈,廢我氣海,穿我琵琶骨囚禁於地牢之中折磨上千日夜。我就控制他的仇人,將這種種手段悉數讓他嘗上一遍。”段飛卿看了馮衛方一眼,目露厭惡,臉上卻又掛著溫和的笑意,“不過念在他年邁,我也就不將其囚禁在地牢之中,而是找來神醫治好了他的傷,自此好生供養著他。”
“阿恒,你覺得這事我做得可還妥當?”
段飛卿從不在陸恒面前隱藏自己內心裏的黑暗。在他看來,阿恒知曉他的一切,也只有阿恒會無條件的包容他的一起,不止是風光霽月的外表,也包括自己這些陰暗嗜血的一面。
“不錯。”見段飛卿目露期待之意,陸恒安撫地笑笑,“你還恨他?”
“不,我怎麼會恨他,沒有他,我又怎會與阿恒你距離如此之近。現在的段飛卿,一切都是你給予的,從這身武學到生命。”段飛卿望著陸恒的眼神,溫柔得簡直可以擰出水來。
陸恒見眼前這人神色誠懇,似乎是真心實意的這麼認為的。愈發肯定,少年時那些經歷,加之修習天魔心經,讓他的性格變得扭曲。只是之前段飛卿掩飾得很好,現下怎麼會突然犯病?陸恒又細細想了下這幾天的情況,應該是與他現在心中糾結之事有關。
陸恒上前一步,伸手向拍拍段飛卿的肩,卻見他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陸恒的手,有些尷尬地落在了半空中。
“你?”路恒的眉毛當下就皺在了一起。
見陸恒要生氣,段飛卿又露出那個讓他無法拒絕的笑容:“阿恒,你不是說想驗證一下蠱蟲之事嗎?”
陸恒見段飛卿恢復了正常,反正自己目的已經達到,也不與他計較。拿出隨身攜帶的銀質小彎刀,走到床邊掀開被子就要下手。
然而他的手才要碰到馮衛方的衣襟,卻被段飛卿輕柔握住:“怎能讓你碰這等污穢之人,還是由我來代勞吧。”
陸恒見他神色堅持,就將小彎刀交予段飛卿:“在他胸口處畫上一道寸許長的小口,不需太深,有血液流出即可。”
段飛卿下手迅速而準確。
見那鮮血慢慢滲出,陸恒又拿出兩片經過特殊煉製的樹葉,放于唇邊,輕輕吹奏。屋內寂靜無聲,只有蠱蟲能聽見的聲波在屋內回蕩。馮衛方的臉色漸漸猙獰,他額頭之上冒出豆大汗珠,青筋暴起,一看就在忍受著劇烈的痛苦。在那乾枯的手背上,那暴突的血管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瘋狂遊走。
“嗯?道行不錯。”陸恒見那蠱蟲還在頑於抵抗,又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那藥丸氣味腥甜,是陸恒自己的血液混合著草藥製成,無論是對於什麼種類的蠱蟲,都有著瘋狂的吸引力。
終於,一隻小指長短的鮮紅蜈蚣,從馮衛方的傷口之處爬了出來。它先是高高的揚起頭部,尋找著那對它而言無比美味的氣息。只是它才剛找到氣息的來源,就發現在那方向有著讓自己生畏的事物存在。這蜈蚣動作迅如閃電,向著窗口就疾馳而去,卻終究是慢了一步,被一隻銀針釘在了窗臺之上。
陸恒走過去,將銀針取下,連同上面的蠱蟲一同裝進了小瓷瓶。
“大功告成,走吧。待在這房裏看著這馮衛方,太傷眼睛了。”陸恒說完,就走出了這個壓抑的房間。
兩人回到鬆濤院中,陸恒也不多做耽擱,立刻就將那蠱蟲切開研究。
半個時辰之後。
“這是噬心蠱和禁言蠱的結合體。噬心蠱用以將此人性命捏在手中,一旦違反命令,就可以讓他嘗一嘗鑽心蝕骨之痛,禁言蠱則可設定一些關鍵字,只要涉及這個字眼,無論是用何方法,都無法從這人口中問出。”陸恒說。
段飛卿露出明瞭的神色:“所以即使是在攝魂之下,這馮衛方也不肯說出當初滅段家滿門的目的。”
“嗯,這事,果然與阿娘那個故人有關。”陸恒又是托著下巴輕點自己的嘴唇。
“此話怎講?”段飛卿垂眸,移開了視線。
“這禁言蠱,是阿娘自己研究出來的蠱術,族中之人都不會煉製。阿娘說她年少之時不懂事,曾在情濃之際,說了一些自己研究出的蠱術與那人聽。”陸恒又撇了撇嘴,“這禁言術阿娘連我都不肯教。”
“為何?”
“她就是怕我知道怎麼煉製之後,設法解了她下在我身上的禁言蠱。”陸恒說。當初那委託人,也不知是如何擺脫了這禁言蠱的控制。
“什麼!”段飛卿站了起來,“你身上被下了禁言蠱?這對你身體是否有礙?你阿娘為何要這般對你?”
陸恒見他神色焦急,便耐下性子一一解釋:“這禁言蠱除了不能說出一些事情,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阿娘在我身上下這禁言蠱,也是怕我年少衝動洩露一些秘密。”
“所以,有些事情,並不是我有意瞞著你,而是受這禁言蠱的限制,無法說出口來。”陸恒又補了一句,畢竟男扮女裝這事一直瞞著段飛卿,著實有些不厚道。
段飛卿本就發現了陸恒的真實性別,此刻一聽,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阿恒,其實我幾天前就發現了,你是不是與我一樣,同為男子。”
涉及到這關鍵字,陸恒不能直說,只得委婉地說了句:“五仙教教主之位,向來只傳於女子。”
段飛卿竟然在幾天前就發現了,那他這幾天的異常之處都可以解釋了。陸恒對段飛卿整個成長過程可謂是瞭若指掌,這人年少時心無旁騖醉心武學,之後又背負了血海深仇,一心只想找出幕後黑手。對於男女之情也只是有模糊的瞭解,更不要說斷袖分桃之事了。
在之前的相處中,段飛卿對自己分明是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現在突然發現了自己與他同為男子,對男男之事毫無概念,段飛卿陷入糾結和自我懷疑之中,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只是看段飛卿的患得患失,似乎讓他的性格中扭曲的一面有些冒出苗頭來,陸恒有些心疼。他心下想著要怎麼不著痕跡的開導一二。
“在這中原之地,你可以恢復男裝打扮,你我結為異姓兄弟,行動起來也更為方便些。”段飛卿說。
陸恒心中一動,這也並無不可,自己只是不能說出自己是男子,不代表自己不能做男裝打扮啊。反正在江湖上,也有很多女子是女扮男裝在外行走的,這樣就算被族人發現,也是能解釋一二的。
【警告警告,此為特殊委託,女裝是判別是否OOC的唯一標準。】
【你的意思是說,性格可以變,女裝不能脫?】陸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錯,就是這樣,女裝一脫,任務立刻判定為失敗。】
【……】
段飛卿見陸恒神色難看的站了半晌,就是沒有開口應下換回男裝之事。他覺得自己妄自揣測阿恒的心意也許讓陸恒不高興了,立刻安撫到:“沒關係,阿恒你有這等喜好,就按你自己的心意行事,為兄不會有什麼異樣的看法的。”
喜好?他這是以為自己有穿女裝的特殊癖好?陸恒當下就決定什麼也不說,讓這個人自己去糾結到死吧。他不是想當自己的結拜義兄嗎,那就讓他當個夠。
【你真的不打算點醒他?】小助手倒是有些看不過去。
【我為什麼要點醒他,他這糾結的神經病模樣不是挺可愛的。我穿女裝,他神經病,到時候一朝事發,誰也別笑話誰。】
【……】小助手覺得女裝真是太可怕了,這平時理智灑脫的666號到底被點亮了什麼不得了的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