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晴好一想到未來就覺得愁雲慘淡,連雷聲都不覺得那麼響了,她正神游天外,就聽耳邊宋崢清問:“在想什麼?”
“在想……”她遲疑了一下,說了實話,“你喜歡怎麼樣的女孩子。”
宋崢清這回是真的有點驚訝了:“我喜歡怎麼樣的女孩子?”
“對。”她說,“我在想我們合不合適。”
能開始考慮就是好事。宋崢清覺得心弦微顫,一種陌生的情感湧上心頭,他放輕了聲音:“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希望能和我說說話,陪陪我。”
孫晴好詫異極了,萬萬沒有想到以宋崢清的身份地位居然會有那麼樸素的擇偶條件:“家世呢,樣貌呢,品性呢?”怎麼不按常理出牌啊親!
他啞然失笑:“又不是選秀女,哪有那麼誇張,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重要,脾氣壞一點兒也不要緊,我會讓著她的,就是能陪我一輩子就好了,心甘情願陪我一輩子。”
他這番話全然出自真心,對他而言,家世身份地位都已經不再重要了,也未必要養一個絕世美人在身邊,美人也是會老的,他只希望有個人能陪他吃吃飯,聊聊天,說點家常瑣事,少年夫妻老來伴,這就夠了。
甚至也並不一定要她多聰明,脾氣多好,偶爾會生氣吵架也可以的,那生活也不至於太過難熬。
他這一輩子已經注定要經歷太多的誤解和痛恨,所以到頭來所求的,一點兒都不苛刻。
想到這裡,他輕聲道:“在你來之前,秀園裡能和我說上話的人屈指可數。”
老管家恪盡職守,把他的生活照料妥帖,可也沒什麼能說得上話的;李罡風一個禮拜就能出來兩次,也不是次次來秀園,而且他口無遮攔,一般都是他講宋崢清在聽;柳雲杉和他關系再好,那也是下屬,而且總是有事情讓他忙,也沒什麼聊天說心事的時候,所以說,宋崢清其實日子過得特別乏味寂寞。
孫晴好在他身邊,雖然總是沒什麼好臉色的,但是有人能夠和他講講話,他覺得已經很好了,這才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覺得冷冰冰的秀園裡總算多了點人氣。
“你不想要一朵解語花嗎,漂亮聰明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什麼的。”孫晴好還沉浸在與猜測不符的震驚中,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是如此溫柔。
宋崢清忍俊不禁:“我從沒有見過你說的這樣十全十美的女孩子,如果是,多半是假的,而且要這麼完美做什麼。”
孫晴好居然不能理解他的腦回路:“我還是頭一次聽見男人這麼說。”
宋崢清伸出手來,在她頭上揉了揉,孫晴好下意識想躲開,但是表現出來不過是側了側頭而已,他摸了摸她的頭發:“世界上沒有什麼人是完美的,我想要的是真實的生活,而真實通常都是有瑕疵的。”
孫晴好回味了片刻,輕輕歎了口氣。
“別想那麼多了,你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她只要願意敞開心扉,那他就有辦法把這段感情發展出來,舞台已經搭好,劇本已經安排妥當,客串的演員也早已出現,只要她願意,隨時隨地可以開場。
可越是這關鍵的時候,他越不能著急,要沉得住氣,免得讓她生了警惕之心,再也不願意邁出第一步,那就糟糕了。
好在這十年來,他已經練就了好耐性,以退為進,要徐徐圖之。
“睡吧。”他拍了拍她的手背。
孫晴好縱然有滿腹心事,到最後也不過化作那一聲歎息,她背對著他,外面的聲音重新傳入她的耳內,磅礡的大雨和轟然的雷聲交織在一起,她心煩意亂。
過了會兒,她翻了個身,這裡的雙人床是標准尺寸,沒有秀園的床來得寬敞,她那麼一翻身就和宋崢清的距離很近了。
他伸出手,把她摟到懷裡。
孫晴好有點不自在,平時都是她睡著了之後兩個人自動抱在一起的,情蠱的存在就好像是不遺余力撮合他們兩個的紅娘,然而在人清醒的時候,它是沒有辦法違抗人的意志的。
但是她沒有掙扎,只是稍微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點。
結果不出三分鍾,她就那麼輕而易舉地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把昨天訂好的家具送過來了,孫晴好起床的時候就看到宋崢清在那裡拼一個櫃子,工具箱打開著,裡面是齊全的工具,他拿著說明書在研究怎麼把東西裝起來。
她拿了片面包一邊吃一邊湊過去看:“會嗎?”
“不是很難。”
他說不是很難,就是真的不是很難,孫晴好撇下他去拆自己買的那些小件的物品,她拿了個走馬燈樣式的台燈在房間裡徘徊了好幾遍,扭頭問他:“這個放哪裡好?”
“你喜歡放哪裡就放哪裡好了。”
“我就是不知道放哪裡才問你的。”她抱怨道,“買的時候覺得好喜歡,可是買回來好像沒有地方可以放。”
這只是剛剛開始,當時覺得特別喜歡的碗筷擺在一起就覺得有點違和,地毯不管鋪在哪裡都覺得怪怪的,屏風往哪裡擺都覺得和整體的裝修風格不搭調……到最後,孫晴好自暴自棄地蹲下來:“人丑少作怪,審美糟糕我為什麼買那麼多!剁手剁手!”
她郁悶得想撞牆,宋崢清一直在圍觀,看到這裡終於憋不住短促地笑了聲,換來孫晴好的怒目而視。
他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和她平視,也不提這讓她煩心的事情:“菜還沒有買,你能去超市裡買點東西嗎?”
“買什麼?”
他撕了一張便條,寫了菜單給她:“照著這個買就行了。”
“好吧。”她看了一眼被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裝飾品,決定眼不見心不煩。
孫晴好一走,宋崢清面對這滿目狼藉,隨手把那塊被她□□地快要掉毛了的地毯鋪在了茶幾下。
當初文徵明為王獻臣設計了拙政園,山野子為賈府建造了大觀園,而宋崢清的作品,就是秀園。
琴棋書畫皆通的人,自然有審美眼光,許多雜學觸類旁通,他會修剪花木,也會做盆景山水,他少時曾以太湖石、清泉、蘭花、翠竹入景,以王右丞“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之句入味,將詩情融入景中,意境幽遠,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在一次展覽上驚艷四座,博取魁首。
只是這些閒情逸趣,近些年早已消磨殆盡,現在想一想,真不知道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
好在只是手生,該有的眼光都還有,何況孫晴好雖然自己糾結,可是在宋崢清看來,她買下的東西品味都不算糟糕,只是對整體的布局勾畫不夠明晰,才導致了她怎麼擺都覺得奇怪的結果。
只要把位置挪一挪,東西重新排列擺放就好了。
而就在宋崢清在家裡忙碌的時候,孫晴好拿著便條在買東西,出超市的時候路過了一家糕點店,她記得那天宋崢清曾經提起過,這家糕點店的中式糕點做得很不錯,是百年老字號。
她就順便進去想買點吃的,“要酥皮豆沙包”,兩個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孫晴好詫異地一扭頭:“是你?”
“是你啊。”對方也很驚訝,“又碰見你了。”
第四次碰見方學心,這概率是有多小?可是這一切又偏偏真的是巧合,連孫晴好都不得不相信是緣分了。
在回去的路上,她問方學心:“你看起來臉色好差,昨晚沒睡好嗎?”
方學心慘淡一笑:“我老公出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有勇氣對陌生人說家丑,可是這件事情憋在心裡,她沒有人可以說,都快崩潰了,“就是昨天回到家裡的時候,有人打電話給他,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他在洗澡,我就接了,但是那個人馬上就掛了,我就覺得不對勁……這大概是女人的第六感吧,雖然他把記錄都刪掉了,可是要查總是能查得到不對的,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我就覺得他好像有事瞞著我,結果我一問,他臉色就變了,我們結婚一年了,感情還很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
果然是天涯豆瓣上隨處可見的渣男出軌的戲碼。
孫晴好遞了張紙巾給她:“別哭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們坐在小區的長椅上,方學心把臉埋在掌心裡,“我媽和我說算了,自承也不是故意的,男人肯回頭就好,其他人也勸我不要鬧大,可是我心裡實在覺得惡心。”
孫晴好立馬深有同感:“就好像是吃了惡心的東西,吐不出來也不想咽下去,想起來就覺得渾身難受,惡心透了。”
方學心驚訝地看著她:“你……”
“我有一次出差提前回家,在家裡看見我前男友就和我閨蜜在滾床單!”孫晴好情感上和方學心產生了共鳴,“把我惡心壞了,二話沒說就分手!”
方學心聽她那麼一說,也有幾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同病相憐之感,她淒楚地看著她:“你說,我該怎麼辦。”
孫晴好謹慎地回答:“那要看你怎麼想了,如果你還愛那個男人,還想和他一起過,那就給他個教訓,趕走小三就是了,如果你想離婚,那要准備的事情就多了。”
方學心一時沒有做聲。
孫晴好其實很能理解她的心情,當時她和前男友分手,何嘗不是這樣掙扎過來的,她請了三天假,悶在自己的房間裡三天不吃不喝,終於想明白了。
她無法忍受這樣的背叛,哪怕回憶再甜蜜,也不能掩蓋心上的裂縫,而男人既然已經負心了,就不會再願意回頭。
斬情絲,斬情絲,世界上能鼓足勇氣斬斷情絲的,又有幾人呢?一如宋崢清之流,還不是在情之一字上跌了個跟頭,十年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