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夕從既明資本離開以後,為了和過去破舊的生活徹底說再見,就換了手機號碼,寧檬就此也就沒和她再有什麼聯繫。
但一個人只要下決心想要找到另一個人,總是有辦法的。
寧檬問楊小揚,她電腦裡有沒有過去既明資本所有人員聯繫方式的存檔,楊小揚嘎嘣脆地說當然有,這是你當年負責整理的,陸總不發話誰敢不留著。
寧檬讓她發一份過來。收到文件後,她問楊小揚:“那個無間道起沒起什麼幺蛾子?”
楊小揚說:“他起不來什麼幺蛾子,我和陸總打配合,天天防他防得滴水不漏。阿檬你別說,陸總演技真絕了,天天那個為情所困的鬧心樣兒讓他演的,無間道完全不懷疑!”
寧檬放心了,告訴楊小揚:“給那無間道做個套,放點消息讓他傳給他主子,能留下實際證據那種,到時候把壞人一鍋端了,也順便把這一位的洩露商業機密罪行揭發了。”
楊小揚說好嘞你瞧好吧。寧檬放下電話發現自己現在對壞蛋可真是夠心狠手辣的。
寧檬從原有的聯繫方式列表裡找到了越夕的郵箱信息,一個是公司的辦公郵箱——這個郵箱在她離職的時候已經註銷了;另一個是越夕的私人郵箱——當時統計所有人聯繫方式的時候,陸既明還說沒必要留這麼個私人郵箱吧,工作上的事情都得給我用工作郵箱交接。是寧檬提議並堅持還是要留一個私人郵箱的,因為當時既明資本的工作郵箱加載不了超大附件,有時候文件大了就不得不用私人郵箱進行收發。
寧檬此刻很感謝當時公司郵箱存在著缺陷,否則她拿不到越夕的私人郵箱。有時候缺憾在當下是缺憾,但時過境遷後再看,它卻可能是一種功德。
寧檬往越夕的私人郵箱裡發了封郵件碰運氣,沒想到只過了一刻鐘她就收到了回信。越夕果然還在一直用這個郵箱。
回信裡,越夕留下了她在用的手機號。
寧檬立刻按照號碼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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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夕現在就職的上市公司就在臨省,寧檬和越夕聯繫上以後,直接買了高鐵票去了臨省會面。
再見面的時候,兩個人都有些激動,都覺得對方有了很大變化。而這變化都是越來越好的,她們每個人經過職場和挫折的歷練後,都變成了更加果斷更富能力的職業女性。
寧檬覺得這樣變化後的自己遇到這樣變化後的越夕,這樣的會面竟有點讓人振奮。那感覺就像兩個從前的小兵,各自變成將軍後在沙場上重遇和並肩作戰。
寧檬很簡潔明了地說了一下自己和陸既明現在的情況,以及既明資本已經倒了的事實。
越夕有點吃驚,她無法相信自己離開時那個欣欣向榮的公司會在四五年間土崩瓦解。
寧檬把內裡曲曲折折的因由講給越夕聽,也把自己的來意告訴了越夕。
“經過證實,有家機構是弄倒既明資本的罪魁禍首,除此之外,它還參與了惡意收購欽和股份,最終把陸既明的父親逼成腦中風去世。我們對這個資本市場的渣滓非常痛恨,恨不得立馬能除掉它,可是它和它幕後的團夥,行事謹慎,連監管機構都抓不到他們做事的把柄,我們就更找不到實質證據了,所以一直也沒有摸到能夠瓦解他們的突破口。”
越夕想了一下,問:“那你特意來找我,是不是現在找到突破口了?而這個突破口,是不是和我有什麼關係?”
寧檬對越夕刮目相看。她現在敏銳犀利,和當年因為懼怕丈夫毆打而唯唯諾諾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寧檬不由心酸地想到了尤琪。有的女人離開的男人反而能夠脫胎換骨,有的女人卻化作屍骨。
寧檬晃了下頭,晃走那些湧上心頭的傷感,對越夕說:“越姐,你說的一點沒錯。這家暗中操縱股價的機構,是彩凰資本。“
越夕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挑了挑眉。
寧檬從越夕的神情裡,驗證了自己的推測是正確的,驗證了她之前處心積慮在蘇維然面前做的種種表演都是有用功。
“越姐,”寧檬說,“我要是沒猜錯的話,這個彩凰資本最近也正在和你現在就職的公司聯合做股價吧?”
越夕看著她,緩緩地,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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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差點被越夕這記搖頭弄懵了。如果是她推斷錯了,或者是實際情況是對的但越夕卻否認它,那將意味著從越夕這裡是打不開突破口了。
寧檬頓時提了一口氣掛在嗓子眼。
越夕搖了搖頭後,笑了,說:“不是最近正在做股價,其實我們公司和彩凰資本在很早以前就做過一次股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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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夕對寧檬說:“你和陸總當年在我最難熬的時候,拉了我一把,你們倆對我有再造之恩,所以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不瞞你,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們公司和彩凰資本之間是怎麼回事。”
她告訴寧檬,其實在這次聯合做股價之前,公司和彩凰資本就聯合做過一次股價了,雙方是通過一個叫Jason王的人牽的線。
那時的情況是,公司高管和大股東與彩凰資本方面簽訂了抽屜協議,約定了彩凰資本把股價做高後,高管和大股東在高價位減持套現。他們約定了減持底價,假如減持時價格高過底價,那麼高出底價的收入部分,高管和大股東得按比例分成給彩凰資本。
而假如彩凰資本在做股價過程中因為不可抗力導致賠錢了,賠錢部分也要由高管和大股東按比例分擔,由他們掏錢賠償給彩凰資本。
第一次聯合做股價,高管和大股東通過高位減持套現了不少錢。他們嘗到了甜頭,於是這一次他們又找到彩凰資本,再次簽訂了抽屜協議,打算故技重施。
越夕搖搖頭,嘆口氣:“寧檬,說實話,我半個月前就已經跟公司提出辭職了,這段時間正在做各種交接,等我手頭上的事都交接完,我就徹底跟這個公司沒關係了。這個公司,作風不正,早晚會出事,我不想到時受它連累。”
寧檬再次聽到Jason王這個名字,內心充滿了失望和灰心。但她也為越夕的正義感到心中溫暖。這個行業裡,不乏喪失底線的人,但也不乏堅守底線的人。
她問越夕,彩凰資本那邊負責和上市公司對接的人是誰,是老闆本人嗎。
越夕笑一笑:“彩凰的老闆靳海洋可雞賊著呢,這事他自己才不出頭,都是授權他手下的狗腿子來做。那人據說也是從既明資本出來的,但他去既明資本的時候我已經辭職離開了,所以我不認識他。哦,他的名字叫邱俊霖。”
聽到邱俊霖三個字,寧檬心裡咯噔跳了一下。
如果是他,那事情解決起來就更有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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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和越夕推心置腹聊了一整個下午。交談結束時,寧檬告訴越夕,自己需要她的幫忙。
“姐,能不能幫我把高管和大股東與彩凰資本之間簽的抽屜協議‘借’出來給我用一下?我保證不把它們舉報到監管部門、不會連累到你,我就是用它們去威脅嚇唬一下邱俊霖,我的目的是想讓他幫我從彩凰資本內部拿到他們集體做局惡意收購欽和股份和砸股價害既明資本垮掉的實質性證據!“
越夕明確表示自己願意幫助寧檬和陸既明。
“你們對我有再造之恩,我怎麼報答都不為過。關於彩凰資本和高管股東簽訂的抽屜協議,我會盡最大努力幫你拿到,但是可能需要一點時間。”
寧檬鄭重謝過越夕,當晚乘高鐵回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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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家,寧檬和那位朋友通電話,講述了自己與越夕會面的具體情況。
電話那邊的朋友**兮兮地說:“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根據最近大盤走勢,我要沒估計錯,大勢所趨之下那個上市公司的股價很快就會跌下去,到時彩凰資本會賠在上頭好多錢。我就說到這,接下來看你的悟性了,我的朋友。”
寧檬一點就透。
她立刻打電話給越夕,這樣那樣地交代了一番。
幾天後,上市公司的股價果然受大盤影響,一再地往下跌,且這波跌勢過後,股價怎麼都漲不上去了。
寧檬做戲地打電話給蘇維然抱怨,說他推薦的股票害她賠了不少——其實她一分錢都沒買過。
蘇維然連連抱歉,說:“你買了多少股?我幫你補差價!”
寧檬笑著說不用了不用了,二級市場如賭場,賺賠都是常事,得認,而後掛了電話。
補差價。
她期待著這三個字能帶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三天後,好消息到了。
越夕打電話告訴寧檬:“你推斷得一點都沒錯,那晚你告訴我,公司股票可能會跌,跌了之後彩凰資本會派人來要錢補他們賠掉的差價。果然啊,剛剛邱俊霖來要錢了,像個流氓一樣,帶了一夥人,把高管股東們都堵在公司裡,要求按照抽屜協議的約定立刻補錢給他們。都是拿不上檯面的事兒,公司領導也不敢報警,可一時也拿不出這大幾千萬,就扯皮了好久。按你事先提醒,我把整個過程都幫你錄下來了,視頻正在上傳,傳完我會發到你郵箱。
“另外還有,抽屜協議我也拿到了。能拿到它們也算是天時地利了,虧得邱俊霖來鬧,還鬧得很難看,不然我真沒辦法趁亂從財務負責人那拿到它。我們公司財務負責人對我不錯,寧檬,你得保證不牽連到他才好。“
寧檬對越夕保證一定不牽連財務負責人,越夕告訴她,明天就把抽屜協議快遞過來,協議一式多份,少一份暫時還不容易被察覺,但最好快用快還,最起碼一定要趕在她離開公司前還給她。
寧檬說好的沒問題。
掛掉和越夕的通話,寧檬撥號給那位朋友報喜訊。
那位朋友卻潑來一小盆涼水:“其實光憑這兩樣東西,未必能讓邱俊霖就範,甘心替你去找彩凰內部的其他證據。你必須得再逼逼他,把他逼到絕境才行。”
寧檬輕巧巧地就躲開了這小盆涼水:“這個我也想到了。現在的情況對邱俊霖來說,只能是危機,不算是絕境,他可以把危機報告給他的老闆,讓他的老闆幫他解決。但假如,他的危機沒辦法報告給老闆,因為一報告,他的老闆就會弄死他,那這個危機對他來說就是絕境了!邱俊霖他這個人吧,又貪心又膽小,滿腦子被小聰明小便宜佔滿了,缺少真智慧,很好對付的,只要能嚇唬他嚇唬到正地方,他一准怕到尿褲子!”
她當年辭職臨走前,故作高深地那麼嚇了一嚇邱俊霖,他立刻就萎了。
那邊的朋友有點興奮,問:“你是不是早就已經打好什麼歪主意了?”
寧檬笑而不答,做出反問:“你記得他當初是干了什麼齷齪事把我氣到辭職的嗎?“
那邊的朋友答:“當然記得!要不是因為他,我能跟你較勁批准你辭職?!你前腳走我後腳就把他臭罵一頓開掉了!時隔多年我問你一句,怎麼樣,現在聽完覺得解恨不?”
寧檬憋著笑,說解恨。
“當初他用的那套手段,我敢肯定他還會再用。只要他用了,他就自動進入絕境了。”說到這,寧檬嘆口氣,“說起來,他心眼那麼小,對你罵他開掉他一定記恨得要死,所以在你爸爸和你的事情上,他准保沒少出壞水,不說別的,光我遇見的他參與了謀劃的聚餐就有兩次。不過這麼看的話,他對那夥人怎麼謀劃吃掉欽和、怎麼一舉搞垮你,一定非常瞭解,你等著我把他逼到絕境逼他拿到那些資料替你報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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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檬拿著抽屜協議和視頻,約了邱俊霖。
邱俊霖乍見寧檬的第一眼,滿臉都是吃驚。
“喲寧檬,大變樣啊!可是我怎麼看著你現在的樣子覺得有點眼熟呢?”
寧檬在心裡冷笑。當然有點眼熟,他們在KTV早就碰過面,只不過他當時沒認出改變了形象的她,但他卻把她的新形象在潛意識裡留下了痕跡。
寧檬沒和邱俊霖兜圈子,她在他頗小人得志的拿腔做派中,用手機播放了他帶人去上市公司搗亂要錢的視頻,又把抽屜協議甩在他面前。
邱俊霖臉上變了色:“你什麼意思?”
寧檬笑得禮貌又得體:“意思就是,我看到這份抽屜協議是以你邱總的名義和上市公司簽的,於是推測,想必你老闆是為了規避他自己的風險,授權你做出頭鳥了。”
邱俊霖掛起了無賴相:“所以呢?你拿到它給我看,是要報當年的仇嗎?”
寧檬差點笑出聲來。
鼠目寸光的人,連揣度起別人來都覺得人家與他同樣的小心眼。
“哦,你要這麼想,那就把咱倆之間的事兒想小了。我要憑它們讓你幹的事兒,可比報仇出氣大得多!”寧檬笑吟吟地對邱俊霖說。
邱俊霖臉色凝重起來:“你想用它們威脅我幫你幹某件事情?呵呵,恕我直言,寧檬,你能拿到這些東西,說明你和上市公司高層之間關係密切,假如你用拿著它們到有關部門舉報我做威脅,那你有沒有考慮過,你也會牽連到上市公司、牽連到給你材料的人?”
寧檬笑:“這點邱總您就多慮了,我能拿到材料,說明這是上市公司受不了你的無賴行徑,寧可和你魚死網破了。”她向前傾身,敲敲桌面上的文件,對邱俊霖說,“邱總啊,你說真調查起來,你和上市公司哪邊誰損失大?人家最多高位套現,你呢,身上的事肯定很多,一件牽出一件來,不經查的!“
她這記嚇唬對邱俊霖成功起到了恫嚇作用。她看到邱俊霖額頭上冒出了一層浮汗。
不過那浮汗很快就消了,邱俊霖冷笑一聲,說:“那你就拿去舉報好了,看從我身上到底能查出哪些事來,我自己也挺拭目以待的。”
寧檬靠回到椅子裡。她沉吟的樣子讓邱俊霖誤以為她是沒轍了,於是他開始逆反出囂張的氣焰:“寧檬,我誠心勸你一句,你一個女人,混這個圈子得懂見好就收,你不像我們男人,逼急了可是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這已經是很**裸的威脅了。
寧檬笑了。她沉吟那一下,不過是為了看邱俊霖怎樣變臉。他還真叫她如願以償,讓她看小人變臉看得爽:“邱總啊,你可能誤會了。我剛才是想,你為什麼這麼有底氣呢?嗯,應該是覺得你的老闆黑白兩道都通,你雖然是以自己的名義簽了這些東西,但畢竟是在為他做事,他不會放任你被舉報不管的,他一定會幫你擺平我的,對嗎?”
寧檬看到邱俊霖臉上的囂張在她的話裡蒸發掉了一半。
寧檬又去敲了敲桌上那份協議:“可是啊,邱總,你說假如你老闆靳海洋看到這份協議,看到上面的分成比例比他手裡那份協議的要少,知道了是你做手腳在上市公司那邊簽了陰陽合同,吃掉了中間的差額,於是光這一單你就黑了他不少錢,你說他會不會一怒之下查一查你之前經手的所有項目?你說他要是發現你單單都膽大包天黑了他的錢,他會不會乾脆把你定位成替罪羊,直接把你搞死又順便洗白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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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邱俊霖黑掉寧檬的項目,靠的就是這招——他撬走關於西蓮的那個項目,報給既明資本的時候,合同顯示既明資本收益佔六成,西蓮佔四成。但實際上他又連蒙帶騙地跟西蓮另簽了份合同,讓西蓮從自己的四成裡分出一成給他。
寧檬斷定這一招,邱俊霖這個貪佔便宜的小人會化用一輩子。果然不出所料,貪心可以讓一個小人毫無底線地一次次鋌而走險。
寧檬看到自己的話說完,邱俊霖臉上剩下的那一半囂張也迅速蒸發得乾乾淨淨。他額頭上開始滴下大顆大顆的冷汗。
好了,現在她已經成功把他從危機推入絕境了。
扳倒那夥人的鬆動的角落,又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