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夏日冰?雪碧透心涼?
小西停了一下腳步,把自己和自家藝人的距離拉得更遠,努努嘴說:“就是那個……夏日冰!”“冰”字她拖了長音,就差拿手指頭戳到陸飲冰身上去了,指著她說“就是這個冰就是這個冰!”
不姬不腐純潔好青年方茴:“???”
天氣太熱了陸影后要吃夏日冰?冰塊冰淇淋?
小西崩潰地低下頭,方茴古怪地望了她一眼,往前快走幾步跟上夏以桐,小西垂頭喪氣地綴在最後面。
去陸飲冰的化妝間途中,在腦內開著十幾輛小火車的夏以桐率先深刻地檢討了一番自己,給自己做心理活動:“陸老師是個正直的人,她邀請你去她化妝間換衣服完全都是對你好,一會兒眼睛不能往不該看的地方看,腦子裡不準想不好的事情,聚精會神換衣服,一心一意……還是換衣服。不能暴露你的狼子野心,聽到了嗎?”
陸飲冰看見夏以桐長長地吐出了口氣。
“乾嗎?你緊張?”
“啊,不不,我是熱的。”
“我說呢,你換個衣服緊張什麽。”陸飲冰說完,別過頭,自己也悄悄地將一口長氣分成三次吐了。
她肯定也是熱的。
陸飲冰以手作扇給自己扇扇風,左右張望兩下,心說:“這鬼天氣。”
夏以桐則說了出來,欲蓋彌彰:“這鬼天氣。”
陸飲冰非常讚同:“對!”
無辜被罵的老天靜靜地凝望著她們,星子如棋。這時候起了微風,陸飲冰把戲服的領口敞開著,讓風直接鑽進汗濕的脖子。
一進門,夏以桐看見燈火通明的化妝間和早就等好的化妝師……們,才想起來,她自己的化妝師已經叫回去了,但陸飲冰的還在,全天24小時待命,她們還需要卸妝。
不僅如此,陸飲冰的化妝間比起她在片場的簡直是豪華了,有單獨的更衣室,夏以桐仔細看了看這個化妝間布局,神情複雜。好又不好的消息是:更衣室很大,但是只有一個。
她望向正低頭看自己腰帶的陸飲冰,心裡莫名升起一種直覺,陸飲冰嘴唇微動,要開口了……
夏以桐集中精力。
陸飲冰:“很晚了大家都趕時間,反正更衣室那麽大,不如就一起吧。”
一起吧……一起吧……一起吧……
這三個字在夏以桐的腦袋裡縈繞著,繞得她一陣陣發暈,夏以桐在心裡嘶吼:“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她目光緊緊地鎖定住陸飲冰,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我?
陸·直女坦蕩蕩·飲冰:“走啊,換衣服去。”
夏以桐:“來了。”
“!!!”夏以桐一進去直接倒退了一步,這個更衣室……
陸飲冰一扭頭,夏以桐愣在門外,一臉震驚。陸飲冰忽然有點想笑,忍住了,一本正經地問:“害羞啊?”
這小朋友。
“沒、沒有。”
夏以桐硬著頭皮進去了,鏡子裡照出三個她。沒錯,這個更衣室三面都是鏡!子!
陸飲冰自顧自把腰帶和外袍都脫了,仰頭露出修長如雪白天鵝頸的頸項,月色中衣薄薄地覆在背上,高高地聳出兩支清晰的蝴蝶骨。
緊接著中衣除下,一截窄窄的腰身便暴露在鏡中。
夏以桐目測了一下,自己一條胳膊都能直接圈滿懷。
八年前,陸飲冰電影上映路演的時候,她有一回有幸和陸飲冰合影,手臂環上去的時候能感覺到她隨著呼吸起伏腹部薄薄一層富有力量的肌肉,如今已經只剩下一層松垮垮的皮了。
她眼睛驀然一酸,知道陸飲冰瘦,沒想到她身上瘦到了這個地步。
“陸老師……”她呆呆地望著鏡子裡的人,情不自禁地開口。
“嗯?”陸飲冰調整了一下肩帶,抬手從架子上拿自己的便裝。
“我能不能……”我能不能抱抱你?
後半句話咽進了喉嚨,陸飲冰站到她跟前,面對著她:“幫我扶一下發冠,你說什麽?”
已經快揮發殆盡的愛馬仕大地散發出最後的余香,夏以桐為她陡然貼近的香味,險些直接衝昏了頭腦,呼吸都忘了。她後背撞到鏡子上,後怕地回頭看看,還好沒撞碎。
陸飲冰不解道:“我有那麽可怕嗎?你退那麽遠?”
“您……你過來得急,我一時沒注意。”
“你不是一直透過鏡子看我嗎?”陸飲冰懶懶道,“怎麽樣?你愛豆是不是很好看?”
夏以桐耳朵瞬間紅了。
怎麽就忘了……這個鏡子是三面的,她能看到陸飲冰,陸飲冰自然也能看到她在看她。
“我我我……”
“別我了,在這裡邊快一個小時了,給我扶著點發冠,我要套個衣服,剛才進來得急,忘了讓化妝師先幫我解頭髮了。”
“我幫你解?”
“你會麽?”陸飲冰一副不信任她的樣子。
“我以前在片場做過梳妝師。”夏以桐很自然地答,同時踮腳抬手去夠陸飲冰的發頂,陸飲冰沒再質疑她,配合地坐在凳子上,閉眼道:“我聽來影說,你以前經常在片場打雜?”
“嗯,窮,掙點錢貼補,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麽機會。”
“當群演麽?”
“不全是。”
“還有什麽?”
夏以桐很長時間沒說話,陸飲冰奇怪地睜開眼,正好與夏以桐直直投向鏡中的目光撞上,不知怎麽,陸飲冰的心忽然慌了一下。
她眉頭一皺,那個答案不會是……
然而夏以桐沒再開口,陸飲冰也沒追問,冰山的一角方浮出水面,便再次沉入海底。
夏以桐手指細長,極靈巧地把發簪連帶發冠一起拆了下來,再稍一撥弄,陸飲冰的長發便如雲般披散下來。陸飲冰習慣性甩了一下,卻感覺頭皮一陣麻癢,被束發的那塊頭皮經過了一天的綁縛,先是稍稍一疼,接下來便是難以言喻的舒適。
陸飲冰享受了不到三秒鍾,反應過來,躲開那雙在她發間自如穿梭的手,連帶著心也顫抖了一下:“你不用做這個。”
“順手了,”夏以桐笑笑,沒再堅持,收回了手,然後開玩笑道,“陸老師,我的手藝怎麽樣?”
陸飲冰努力忽視周圍變得越來越奇怪的氣氛,道:“挺好。”
夏以桐看著她:“那我拍完戲後,去應聘當你的貼身助理,你要不要?”
陸飲冰回望她,也笑道:“那我可付不起你的酬勞。”
兩人一來一回,目光流轉中仿佛有無數個不能說的秘密沉浮下去。
良久,夏以桐“哈”地笑了一聲:“就算我想當,公司也不會放我走的。”
“你自己也知道啊。”
陸飲冰站起來,她已經換裝完畢,長款T恤,短褲,一雙長腿暴露無遺,催促夏以桐:“淨顧著說話,你還換不換衣服了?”
“換換換。”
夏以桐背對著她,彎腰三下五除二地把長裙脫了,換了褲子,用手臂半擋著胸把內衣也給換上了。陸飲冰望著她背上那些依稀還留著淡痕的傷疤,眸色漸暗。
——背部曾經因為拖行意外大面積擦傷,整個背都快爛了。
都這麽久了,應該不疼了吧?
長發倏地滿背,如同綢雲,夏以桐套上外套,手伸到頸後,將長發撥了出來,仰著脖頸甩甩頭。
微涼的發絲掃到指尖,陸飲冰悚然一驚,愣愣地望著自己不知何時抬起來的右手。
她方才是想做什麽?
……
“謝謝陸老師。”賓館房間門口,夏以桐對送她到房間的陸飲冰表示感謝。
“不客氣。”陸飲冰臉色看上去不是很好,方才來的一路也沒怎麽說話,她禮貌地接受了夏以桐的謝意,點頭道:“那我先上去了。”
“晚安。”夏以桐目光流露出明顯的擔憂,“陸老師?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可能是晚上累到了吧,年紀大了,熬不了夜。”
小西面不改色,心中震驚道:“怎麽可能?陸影后可是自詡年年十八歲的小姐姐。”
“那……陸老師晚安。”
陸飲冰道:“好,晚安,你早點睡吧,明天還要拍戲。”
她說完便往電梯的方向走去,在夏以桐看不見的角度,雙目現出罕見的迷茫來。
“等下,陸老師。”夏以桐目送著她的背影,忽然叫了一聲,急急地追上來。
陸飲冰展展眉,恢復到正常的神色,轉頭,溫和道:“什麽?”
“你看我這張臉,有沒有熟悉感?你之前見過我嗎?”夏以桐定定地站在她面前,心裡七上八下。她在沒有入演藝圈之前以及在演藝圈糊到三十八線的時候,凡是有機會追的路演、見面會、首映會她都去了,和陸飲冰說過話,合過影,她一直想知道陸飲冰還記不記得她。
陸飲冰看了她很久,搖搖頭,熟悉的迷茫泛上眼底:“見過?我不記得了。”
“沒見過。”夏以桐立刻否認,笑道,“我就是開個玩笑。”
“哦,”陸飲冰呆了一下,說,“晚安。”
“晚安。”夏以桐一直送她進了電梯,很認真很認真地又說了一次,“晚安。”
陸飲冰的臉在合攏的門縫中漸漸消失。
也是一個潮熱的夏天,閃耀的燈光,擁擠的人群,行將摔倒的女生,一隻單薄卻有力的手臂把她扶了起來。
——謝謝,啊啊啊啊!你是陸、陸、陸……我我我、我很喜歡您,這是我給您做的禮物,沒壞,送給您。
——也謝謝你,我很喜歡。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夏桐,夏天的夏,桐樹的桐。
——好,我記住了,期待下次和你見面。
——我會的,我一定會去見你的!
夏以桐緩緩地眨動了一下眼睫,好長時間在原地站著沒動。她想起今晚陳輕那句未出口的台詞。
——後來呢?
後來,我見到她了,她卻沒認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