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星騎著馬隨著秦霽沿著河邊道路往前慢慢行著。
想到方才的情形,韓星心裡有些發苦——這下子那位秦姑娘怕是要把他當成浪蕩無行的登徒子了。
秦霽瞅了幷轡而行的韓星一眼,悠悠道:「韓世侄,花兒陳家的那個女孩子有什麽好的,瞧著瘦巴巴的,倆眼睛大得跟妖精似的,分明還小呢,青澀的果子能有什麽滋味,即使弄到了手,也得將養兩三年,怪麻煩的!」
韓星知道秦霽看著秀美飄逸,其實裡子粗魯俗氣得很,再加上又是宮裡公公出身,能懂什麽男女之情?
他輕聲道:「我不是想把她弄到手。」
秦霽沉默了一陣子,忽然笑了:「我說韓世侄,你也別不開心了,你和那位秦姑娘沒緣分,不說你爹了,單是你娘那關你就過不了,不過——」
韓星聽了他前面的話,心裡更沉重了,聽到後面,忙道:「秦世叔,不過什麽?」
當今泰和帝爲了監督文官,把太監派到各地去與文官互相節制,秦霽即是宮裡派到鞏縣監督治理金水河的河道監管太監,與他父親正是同僚,因此他要叫秦霽一聲「秦世叔」。
黑暗中秦霽昳麗的臉沒有一絲表情,聲音却依舊是清亮的,帶著懶洋洋的韵味:「你若是納她爲妾的話,倒是還好辦些。」
韓星想也不想便道:「不,不行。」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和秦霽說話過於隨便了,這些太監性情都古怪得很,秦霽可以和他鬧著玩,他却不能太隨意了,當下便又緩緩道:「秦世叔,一則我若是納她爲妾,實在是玷污了她;二則韓家家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秦霽不知爲何,心裡有些煩,便也不做聲了。
行了良久,却見前面碼頭上幷排停著幾艘船,船上挂著的燈籠上書寫著「河道監管」四個大字。
聽到馬蹄聲,在碼頭上候著的一個小太監探頭張望了一下,驚喜地叫了聲:「是咱們乾爹!」
他又扭頭招呼船上的人:「乾爹回來了!」
隨從的大小太監一下子從船艙裡涌了出來,齊齊整整迎上去行禮:「見過乾爹!」
秦霽笑嘻嘻下了馬,把繮繩扔給了小太監,大步流星上了船。
韓星也跟著上了另一條船,他的小厮試劍正在船上候著他,見他過來,忙上前迎接。
幾艘船劃破河面的黑暗,向前方駛去。
艙房內挂著幾盞半透明的料絲燈,燈光瑩潔。
秦霽若有所思單手支頤坐在黃花梨榻上,大紅紗袍的衣擺撩了上去,露出了雪白的綾褲。
小太監楊昭坐在脚凳上,正拿了本話本讀給秦霽聽,水聲中小太監低低的讀書聲清晰入耳。
秦霽忽然開口道:「楊昭,你明日悄悄去查一下陳家莊花兒陳家的那個外孫女。」
楊昭忙闔上書起身答了聲「是」。
秦霽想了想,又道:「主要是看看誰能做她的主。」
楊昭又答了聲「是」。
此時的素梨也沒有睡著,她還在盤算著明日進城賣香脂香膏的事。
她一直等到娘親睡熟了,這才翻了個身,繼續想心事。
竹榻「吱呀」響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秦素梨就起來了。
洗漱後,素梨梳了頭,用青色絲帶綁了兩個花苞頭,換上舅舅給她買的青杭絹窄袖衫,系上白綢裙,對鏡一看,放現越發顯得年紀小小臉龐稚嫩,這才略微放心了些。
前世十四歲時的她也是這個樣子,瘦巴巴的,一直到了十五歲,才一天天地豐潤起來。
秦素梨看看自己幷不豐滿的胸前,再次認定那個韓衙內有些不正常,居然會喜歡她。
上午的時候,陳三郎的驢車駛入了城隍廟,在鞏縣最有名的胭脂水粉鋪子海棠紅前停了下來。
跟著陳三郎坐在前面學駕車的王四兒跳下了車,打開了車門,扶著秦素梨下了車。
秦素梨把綉花褡褳挂在了王四兒身上,向陳三郎擺了擺手:「舅舅,記得半個時辰後來接我們。」
陳三郎答應了一聲,趕著馬車往前去了。
他要往前面的生藥鋪送玫瑰花、薄荷和金銀花。
海棠紅這會兒剛開門,鋪子裡還沒有顧客,只有女掌櫃和一個女夥計在對鏡描眉畫鬢妝扮。
女掌櫃聽到有人進來,忙抬頭看了過去,見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帶著一個年紀小小的小厮進來了,便給女夥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招呼。
秦素梨笑吟吟走上前,開口道:「我想見一下你們鋪子的掌櫃。」
那女夥計聞言,看向靠著櫃檯站著的女掌櫃。
秦素梨見狀,微微一笑,走到櫃檯前,接過王四兒遞過來的綉花褡褳,從裡面取出了一盒玫瑰香脂,一盒玫瑰香膏和一瓶玫瑰香油。
她也不多說,專心致志擰開盛玫瑰香脂和玫瑰香膏的瓷盒的蓋子,把兩個瓷盒幷排放在了女掌櫃面前,又拔出盛玫瑰香油的瓷瓶的塞子,把瓷瓶也放在了女掌櫃面前,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滿是自信看著女掌櫃:「掌櫃的,您瞧瞧我的香脂、香膏和香油,我敢說,咱們鞏縣城內還找不出比我的貨更好的!」
那女掌櫃原本覺得好笑,可是方才那蓋子一擰開,清甜芬芳的玫瑰清香就氤氳開來,實在是好聞得很,她忍不住凑過去細看,發現色澤也極完美,不禁心裡一動。
那個女夥計聞到沁人心脾的玫瑰芬芳,忙也凑了上來。
秦素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這才又開口道:「不如我自己在臉上試一試,掌櫃的您來看看吧!」
王四兒機靈得很,忙上前拿起櫃檯上放著的靶鏡給素梨照著。
素梨淨手潔面後開始忙碌。
原本脂粉未施的她美則美矣,却顯得青澀單薄,如今她不過在臉上敷了一層香脂,在唇上抹了香膏,整張臉便變得晶瑩起來,似乎籠著一層珠光,而原本粉色的櫻唇則變得瑩潤飽滿,似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看著眼前肌膚晶瑩剔透櫻唇嫣紅的小美人,女掌櫃心裡有了主意。
她知道這是她見過的最頂級的玫瑰香脂、香膏和香油了,須得籠絡住這姑娘,慢慢把她的手藝給問出來。
除了送了一套給海棠紅做樣品,剩餘的四盒香膏、四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海棠紅全都留下了。
海棠紅的女掌櫃交給了素梨一張十兩面值的銀票和一兩碎銀子,約定好十日後讓素梨繼續過來送貨。
兩刻鐘後,卸了妝的秦素梨素面朝天一臉平靜出了海棠紅。
王四兒背著空褡褳跟在後面。
等到到了和陳三郎約定好的地方,秦素梨這才得意地笑了起來,在王四兒腦袋上拍了一下:「四兒,姐姐我很厲害吧?!」
王四兒還沉浸在震驚中不可自拔:「姐姐,這些搽臉抹嘴的玩意兒怎麽這麽值錢?」
一盒香脂五錢銀子,一盒香膏一兩銀子,一瓶玫瑰香油一兩銀子!
這可比劫道還掙錢啊!
秦素梨笑得大眼睛眯成了彎月亮:「傻四兒,這世間頂數女子最美好最可愛,因爲她們捨得斥巨資購買頂級的香脂香膏香油、華美的珠寶和美麗的衣裙——以後我想要發家致富,可要靠她們了!」
她下定了决心,這輩子要專心致志做女子的生意大發女人財,讓世間的女子更美麗更優雅,讓她自己活得更自在更快活。
前世的經歷令她明白了一個道理,女子也得手裡有銀子有産業,才能活得更自在些。
和陳三郎會合後,秦素梨今日財大氣粗,請陳三郎和王四兒去何家老店品嘗鐵鍋燉大鵝了。
鵝肉鮮香,土豆軟糯入味,鍋邊貼的玉米麵餅子焦香,何家老店還提供免費的玉米糝粥。
整整一大鍋鐵鍋燉大鵝都被秦素梨三人給吃完了。
秦素梨會了帳,又在點心鋪買了幾盒姥爺、姥姥和娘親愛吃的點心,這才心滿意足打道回府。
王四兒心細得很,早上出發的時候,向陳老太討了麥草編的枕頭和潔淨厚實的褥子,這會兒空車回去,他就把褥子鋪在了車厢裡,上面放上了枕頭,讓素梨在車厢裡歇息,他和陳三郎在前面趕車。
素梨吃得飽飽躺在褥子上,在驢車的晃晃悠悠中,很快就睡著了。
此時梨花坳的秦家午飯還沒有做好。
家裡如今只剩下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倆。
秦四姐不會做飯,秦老太只得親自出馬煮飯炒菜,讓秦四姐燒鍋。
可是秦四姐出生的時候,她嫂子陳氏已經嫁過來了,家裡的活都是陳氏做的,就連秦老太生秦四姐坐月子都是陳氏伺候的,秦四姐什麽都不用做,如今她連燒鍋都燒不好,灶膛裡火沒燃著,灶屋裡却全是烟。
秦四姐被濃烟熏得受不了,鑽出了灶屋,在院子裡跳脚大駡:「那王四兒死哪兒去了?陳氏和小蹄子怎麽還不回家?!娘,你快讓我大哥回來教訓她!」
自從兒媳進門,秦老太連褻褲布襪都沒洗過,厨房更是再沒進過,如今也是扎手扎脚被灶屋的烏烟瘴氣給熏了出來。
她咬牙切齒道:「你哥再過十幾日才回家過端午,到時候你瞧我的吧,非讓陳氏跪下舔我的鞋不可,還有那小蹄子,看我怎麽拾掇她!」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接著便是極甜美的女聲:「老太在家麽?」
秦四姐眼睛一亮:「娘,聽著像是城裡的媒婆海婆子!」
她去年就開始議親,只是一直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還沒定下來,倒是和鞏縣有名的幾個媒婆都熟了。
秦老太正要讓秦四姐回屋洗臉梳頭再見人,却聽秦四姐道:「娘,海婆子不是也往金水河上的花船送人麽?秦素梨那小蹄子不知道能賣多少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