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 白緞一頭就扎進了自己的書房,第一次迫不及待的鋪紙研磨, 試圖將心上人的模樣描繪出來。
只可惜現實是殘酷的, 白緞難得如此風雅一回,怎奈畫技實在上不了台面, 在紙上塗塗抹抹半天卻只能勉強看出個人形, 最終只得悻悻然放棄——然後, 他放下毛筆,悄悄摸出被自己藏起來的刻刀與木塊。
天賦這種東西,實在是十分重要的。白御史竭盡全力教導白緞琴棋書畫,然而除了棋以外都收效甚微,反倒是白緞閑來無聊自己摸索的雕刻卻成績斐然, 已然有了幾分大家風範。
纖細的手指捏著普通的木塊與刻刀,靈活的旋轉勾畫, 白緞沉迷於回憶心上人的音容笑貌、無法自拔,沒過多久便雕刻出了女子的輪廓——雖然五官並不分明,卻粗粗看去, 卻已然有了幾分獨特的神.韻。
如此這般, 白緞一邊不斷雕刻打磨著心上人的木雕, 另一邊也執著的繼續尋找著少女的身影。
一反常態的, 他不再總是一個人悶在家中、外出的邀約能推多少就推多少, 反倒開始積極的參加各個世家舉辦的活動, 甚至悄悄向那些品行優良、口風嚴密的名門子弟打探少女的身份。
雖然白緞的一切努力都沒有半分成效,但他倒是因此而陰差陽錯、無心插柳的逐漸融入了京城貴公子們的社交圈——畢竟, 以白緞的性格樣貌,但凡與他真正接觸過,便很少有人能夠一如既往保持厭惡與排斥。
用盡各種手段,卻依舊沒有打探到任何關於心上人的消息,白緞的精神越來越差、情緒也越來越低落,當真可以稱得上一句“為伊消得人憔悴”。
對於兒子的突然改變,白御史自然看在眼中。他本以為愛子開始積極參加社交活動是一件好事,於是放任自流,但如今卻不得不插手干預。
將白緞叫到自己的書房,白御史看著神情萎靡的愛子,眼中滿滿都是擔憂:“緞兒,這一段時間,你到底怎麼了?”
白緞與白御史父慈子孝,從不會對父親有半分隱瞞。他面上悄悄染上緋紅,長長的睫毛顫動幾下,輕聲開口:“父親,兒子……有了心儀的姑娘。”
聽到這個消息,白御史大驚之後又是大喜,連忙追問:“那姑娘是哪戶人家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白緞神情失落,“倘若我知道,肯定早早就請您上門幫我提親了。”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白御史當然了解自家兒子是怎樣執著的性子,聽白緞毫不猶豫的談及提親之事,他便明白愛子已然用情至深。
即使並不知道那姑娘的身份來歷,但白御史卻依然十分重視:“你是從何處見到那姑娘的?”
白緞將自己如何在長公主的賞花宴中對少女一見鐘情、又因為有人前來於是連話都沒說一句就避到一邊、後來便再也尋不見對方的經過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最終苦笑了一句:“我現在都懷疑,當日在荷塘邊見到的,是什麼荷花化形的精怪了……”
白御史素來不信鬼神,見愛子這般魔怔的樣子,當真又好氣又好笑。聽罷愛子這些天來的努力,他也覺得頗為棘手:“你猜測她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庶女,我也同意這樣的觀點。畢竟長公主的賞花宴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邀請的,而她的穿著打扮又顯然不受寵,肯定不會是金嬌玉貴的嫡女。”
說完,白御史嘆了口氣,顯然對於那少女的出身很是頭疼。
說實話,白御史並不希望愛子娶回來一位世家庶女,倒不是因為他對於庶女有什麼偏見,只是單純覺得自己的家庭與愛子的性格,並不適合那些大家族的庶女。
大家族無論外表多麼光鮮亮麗,內裡卻總是少不了勾心鬥角。庶子倒是還罷了,他們會經受正統的教育,眼界開闊,但庶女卻大多養在深閨、長於妾室手中,有時候還會受到嫡母嫡姐的打壓,性子難免會有些缺陷。為了更好的生存、嫁一個好人家,她們或是過度的謹小慎微,或是功於心計、善於偽裝,又或者是擅長逢迎拍馬……總之,都不適合白家這樣一個簡單的家庭。
白御史不希望白緞娶一個大家族的庶女,將那些宅鬥手段帶到白家之中,破壞白家樸素單純的家風,然而愛子卻偏偏看上這樣一個姑娘,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除了在愛子讀書的事情上要求嚴格以外,白御史對於白緞真可謂有求必應。迎著愛子求助的目光,白御史長長嘆了口氣:“罷了,這件事你不用多管。你一個男子,到處打聽一個姑娘的事情,成何體統?無論是對你還是對她,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還是得長輩出馬才行!”
白緞眼睛一亮。
“既然你是在長公主的賞花宴中見到她的,那我就舍了這張老臉,替你去問問長公主,說不定會得到一點消息。”頓了頓,白御史撫了撫胡須,“那姑娘的模樣,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白緞連連點頭。
白御史剛想開口詢問,卻見愛子扭頭就往外跑,不由一臉懵逼。
沒過多久,跑得氣喘吁吁的白緞就捏著自己雕刻的木雕回到書房,微微尷尬的將其遞到白御史手中。
拿著制作精美、面目栩栩如生的木雕,一臉無語的白御史:“………………………………”
片刻後,他胡子微顫,語氣微妙:“這是……你做的?”
“嗯,是我做的。”白緞第一次將自己的木雕作品給別人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我倒是不知道,你還有這樣的愛好。”白御史抽了抽嘴角,“能雕成這樣,私下裡偷偷練習了很久吧?”
聽到白御史這樣問,白緞秒懂了他的意思,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絕對沒有因為練習木雕而耽誤了學業!”
白御史瞪了白緞一眼,倒是沒有繼續糾纏於愛子的“不務正業”——畢竟比起這個,還是婚姻大事更加重要。
白御史素來雷厲風行,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私下裡,都絕不會拖拉。
第二天,他便向長公主府遞上了拜帖,得到應允後立即登門拜訪——當然,肯定不會忘記隨身攜帶白緞雕刻的少女小像。
長公主與白御史一貫沒什麼交情,接到白御史的拜帖後極為驚訝,待聽他說明來意,頓時便笑了出來。
觀摩著白緞雕刻的小像,長公主毫不客氣的將他的手藝稱贊了一番:“你家公子雕刻的這般用心,顯然是十分喜愛這姑娘——真真是情深意切。這份情意,就連本宮這個見慣風月的,都忍不住動心呢!”頓了頓,她掩唇而笑,“白小公子一貫冷淡沉穩、不為外物所動,沒想到竟然還是個情種!”
白御史老臉微紅,顯然也不太適應自家素來淡漠的兒子毫無預兆的墜入情網的模樣。
調侃完白緞,長公主抬手撫了撫木雕,終於說出了白御史渴望已久的答案:“這木雕所雕刻的姑娘,本宮的確是知道的。”
白御史精神一震:“敢問長公主,這姑娘的身份到底……”
“她的身份可不是什麼世家貴族的庶女,為難白小公子四處尋找、卻遍尋不到。”長公主嘆了口氣,神情中帶上了幾分憐惜,“她是宮中的公主,平素深居簡出,本宮那日也是好不容易才以散心為借口,將她邀請出來的。”
“宮中的公主?!”這個答案著實讓白御史大為震驚,不由有些失態。
“不錯,她是二公主。”長公主點了點頭,“白大人也應該知道宮裡的情況,皇帝對貴妃極盡寵愛,而貴妃的性子又……後位空懸,她代為執掌後宮,雖然沒有刻意打壓,但對非自己所出的孩子並不待見,再加上皇帝一味順著她,導致宮內烏煙瘴氣、宮人們踩高捧低,公主們的日子並不好過。而這位二公主母妃早逝、母族也沒什麼勢力,過得更加艱難,被誤認為是大家族的庶女,倒是也情有可原……”
聽著長公主的話,再聯想到宮內朝中的情況,白御史也忍不住跟著長長嘆了口氣,緩緩搖頭。
“二公主如今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宮內卻沒有人關注,少不得需要本宮代為張羅一下。倘若您家公子喜歡她,倒是也不失為一樁好姻緣,反正宮中大概也沒有誰會在意她到底嫁去了怎樣的人家。”長公主深深看向白御史,“您的人品,本宮十分信任,白緞也是個好孩子,本宮相信就算他們結婚後、感情由濃轉淡,小兩口也能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但是——”長公主話鋒一轉,“您也是知道的,一旦尚了公主……”
白御史微微點了點頭——這也是他猶豫糾結的地方。
尚公主固然是家族的榮耀,但這卻也意味著公主的駙馬會在仕途上止步,一輩子生活在公主的“榮耀”之下。縱然白御史早已不指望愛子繼續科考、獲取功名,卻仍舊希望他能夠以舉人的身份尋個偏遠的地方的空缺,從微末處著手,以父母官的身份為國盡忠。
長公主知道白御史在煩惱什麼,所以並未出言催促:“畢竟是事關白小公子一生的大事,白大人可以回去好生想一想,決定之後再給本宮回話。倘若白大人願意要這個兒媳婦,本宮再去探探二公主的口風,找機會讓兩個年輕人見一面、相互了解一下,以免亂點了鴛鴦譜,結親不成反結仇……”
長公主想起自己與早逝駙馬之間的糾葛,面上帶出了幾分郁色。她是受過這種苦的人,所以並不希望本就可憐的侄女再步上自己的後塵。
白御史心中格外煩亂,他見長公主情緒低落,當即不再多說什麼,應下之後便匆匆告辭而去。
——這兒女的婚姻大事,當真能夠讓做長輩的愁白了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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