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邀了各族修士的盛大婚宴,本來對許、魏兩家而言都該是極長面子的一件事情,但結果婚宴才剛準備正式開始,竟然就發生了這種明擺著是要來搗亂的惡劣事情。
堂堂仙界修真世家之首,家族少族長的婚宴遭外人破壞,魏家對這事當然是不能容忍的。即使面對的是靈族,在自認占著理的情況下,魏家家主此時的態度雖留有幾分轉圜餘地,但總體來說是偏於強硬,“道友現在若將新娘子放下,我魏家可當道友只是無心之失,誠心道歉即可了事。”
仙界之中的修真世家都是自詡名門正派,既然擺出名門正派的樣子,魏家也不至於說上來就喊打喊殺,先禮後兵才是慣用手段,並且也表現出足夠寬宏大量的氣度。
然而謝偃是什麼人?
靈族之中最古老的存在,且即使放到靈族以外,最古存在的這個說法也依然是成立的。古老一詞代表的不只是漫長到難以數清的年歲,與之相等的,是對方強大到無人可匹敵的恐怖實力。
性格使然,謝偃本來就不善言辭,睡了好幾千年沒開口說話更是加重了他的這一特點。對象不是珍視的寶物,想讓這位古老靈族多說兩句話是非常困難的,更別說開口解釋。
並無理會魏家家主說了什麼,謝偃沒有出聲回應,他只是態度再明顯不過的,改以用單手將抱著的著了一身鳳冠霞帔的新娘更加抱緊了些,瞬身浮於空中,另一隻手將召出的長劍握入手中,向外側揮劃了一下。
他也很久沒有用劍了。揮劃了一下手中長劍恢復手感,謝偃面色冷淡地俯視著下方的眾人。
反應速度比不上自家尊主,坐在同一桌席位上的靈族們都還沒能開始行動,就看著謝偃做完了他們想做的一系列事情。
“這……我沒看錯?”其他人什麼反應暫且不論,作為同族,已經從座上起身的靈族們在見到墨袍修士召出長劍的一刻都反應一致地愣了下,其中一名靈族還沒忍住這麼小聲問了一句。
被持握在墨袍修士手中的那把長劍只看外觀也可知非是凡物,其刃如霜雪,泛著凜凜寒芒,即使謝偃剛才只是輕描淡寫地輕輕揮劃了一下,一瞬張揚開的鋒芒劍意也十足表現出了那種無堅不摧之感。
不知道這把劍具體是什麼、代表著什麼的修士對此雖有警惕,卻遠不到震驚的地步,而明白詳情的靈族們此時額上都無由來冒出些許冷汗,他們已經充分瞭解到自家尊主現在的認真程度了。
自家尊主上一回召出無淵劍是在與魔族之主交手的時候,算算時間也得是近萬年以前了吧。那名魔尊當時是九天玄仙的修為,而謝偃那時已至聖人之境,為了向能在自己手下走過十招的魔尊表示認可,謝偃召出了他的佩劍。
自家尊主強大的從來都不是術法,而是劍式,只不過一般遇上的對手對對方而言都太弱了,他們尊主才只能術法草草解決。
在將無淵劍召出之後,那名魔尊在自家尊主手下就連一招都沒走過——
他們尊主動手的話,這仙萊島多半是得沉了。在場靈族不約而同在心裏冒出來這個想法,不過在想著的同時,這些靈族也瞬身到了謝偃附近,形成十分明顯的合眾之勢。
這支隊伍的實力不容小覷。看見的是靈族們經過偽裝之後的修為,於在場眾人眼裏,這支準備要與許、魏兩家正面對抗的靈族隊伍中,修為境界從天仙到玄仙的修士都有,這已經是需要認真對待的陣容了。
但剛才的那股威壓是怎麼回事……稍稍回想下不久之前感受過的一陣恐怖威壓,在場的各族賓客發現他們竟是不太想去回憶這種感覺,只稍微一想就覺頭皮發麻。
是虛張聲勢吧,眾人找出這個理由。
以往也不是沒有過這種以威壓虛張聲勢的案例,像在一百多年前就有個真實修為境界只到真仙級別的修士,運用某種特殊方法以金仙級才有的威壓嚇退了一群覬覦著意圖搶奪他法寶的人。
受到這種程度的挑釁,那即使是要自詡名門正派的魏家也不能忍了,畢竟再忍下去就不是維持名聲,而是顯得軟弱。
好一番折騰眼看著女兒終於要順應自己的心意嫁到魏家去了,他們許家能從這門親事中獲益無數,結果在這最後關頭來了人從中作梗,許家家主此時的臉色自然也並不好看。
兩家必然是要同仇敵愾,在魏家的修士將靈族隊伍圍住的時候,許家這邊跟著也派出了他們的人。
好好一場婚宴看著今日是辦不成了,在場賓客中,有想與許、魏兩家攀交情的,現在就加入了討伐陣列。而沒想攀交情的,此時就趕緊起身離這戰圈遠些,旁觀著避免受池魚之災。
數百人對上幾十個人,雙方修為還沒差太大,魏家這邊更是有個金仙級別的修士坐鎮,這場勝負其實毫無懸念。
其實這其中也有不少賓客是抱著做個順水人情的心態加入討伐隊伍,不過理智些的修士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看似是個順水人情,誰知道會結下什麼因果,對面怎麼說都是靈族。
兩方人數懸殊,人少的靈族一方此時被包圍著顯得尤為弱勢,然而這弱勢姿態也就只持續了短短幾秒。
就在包圍著這支隊伍的各種修士準備要動手的一刻,他們悚然發現了一個令人驚詫的變化,在他們眼前的這些靈族,修為境界居然在不斷提升——
除去那名為首的從剛才就無法看出修為的墨袍修士以外,其餘的修為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飆升。
不,不對。從悚然中回過神來的各族修士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這不是真的修為上升,而恐怕是……這才是對面靈族的真實修為。
提升到玄仙以上的級別的話,在場大部分人就無法看穿對方的修為,誠然是有能隱藏修為的法子,可現在對面這些靈族的修為是在他們眼前一層層回漲上去的啊!
同樣在隊伍之首的魏家家主此時也神情震動,他是已至金仙修為的修士,所以他現在可以很清楚感覺到,在靈族隊伍那邊,有另外三名貨真價實跟他一樣在同一個修為境界的修士,而還有幾名已經上升到連他也看不出的境界。
金仙以上,那就是九天玄仙……能達到這個修為境界的都必定是各族的高層了,且無疑會是非常古老的存在,那在他眼前的這兩名……不,這三名靈族在靈界之中會是什麼地位??
即使作為在人界這片天地中被多數人所公認的最強者,魏家家主此時也不由得喉頭乾澀,有些拿不定主意。開戰是以卵擊石,然不開戰他們兩家顏面何存?
而之前決定旁觀沒加入戰圈的修士們此時心裏就余著一萬個慶倖,幸虧他們剛才沒有一時頭熱紮了進去,不然現在腸子都該悔青了。
就在雙方勢力一觸即發之際,一個出乎在場所有人意料的身影出現了。
並沒能看清真實情勢,見許、魏兩家聯合眾人包圍住了靈族的隊伍,看到靈族隊伍為首的墨袍修士將‘新娘’攬抱著,許攸瞬身攔於雙方隊伍之間,直視著魏家家主道:“這些人是無辜的,您放他們走吧,是我想逃婚所以強逼這位道友當我的替身。”
此話一出,舉眾譁然,不知此事的一眾賓客面面相覷。許家小姐敢情是被逼婚的,但現在可不是魏家肯不肯放人,而是對面靈族肯不肯就此甘休的問題吧?
本來是已經成功逃出了仙萊島到達外界,但抵達外界之後,許攸心底從開始就有的掙扎就一下放大了數百倍。
她給自己找了許多理由和藉口,比如她一開始所想的,她在那名少年身上下的束縛法術再過一小段時間會自行解除,到時候對方只要咬定自己是被迫的,以魏家等各自詡名門正派的修真世家怎麼也不至於對一個才到大乘期的修士下手。
這個理由的確不是毫無根據,然而正視起內心的掙扎,許攸卻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這個想法是摻雜了太多的一廂情願和私心情緒。她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魏家會不遷怒於那名被她強迫來當替身的少年,她不過是把一切都按著自己所希望的去設想而已。
“這件事情錯在晚輩,晚輩會承擔起責任。但是現在站在這裏,晚輩無論如何也還是要再明確地說一句,我許攸不願意嫁。”許攸字句清晰地說完這段話,論天賦、修為,她樣樣不輸同輩,可即使這樣她作為女子仍舊是要被迫聯姻,她確實不甘心。
但是她不能因為這樣,讓自己成為自身厭惡和看不起的那類型人,如果她這樣在強迫一個無辜之人幫助自己之後一走了之,不顧對方是否會因魏家遷怒而亡,那她與依靠家族權勢強迫她嫁過去的魏家某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而作為這次迷之搶親事件的主角之一,顧淮這時也終於自行衝破了法術束縛。顧編編此時其實是很無奈的,你說他家啾啾一上來,一聲不吭就直接動手搶親,這過程中都不先來給他解下這束縛。
原本上下嘴皮碰碰也許就差不多能解決的事情,差點成了真要打起來的‘搶親’事件……
能動了以後,顧淮第一個動作是把阻擋自己視線的紅蓋頭給弄下來,順便動手破除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
一直沒有什麼動作的‘新娘’忽然動作了起來,在場眾人的視線不由得都彙集過去,而在對方將遮擋相貌的蓋頭摘下的一刻,許多修士就不禁微微怔神了一會。
都傳許家小姐相貌出眾,可眼前少年的眉目比之許家小姐卻還更加秀麗許多,即使穿著新娘服也沒有絲毫突兀,反而這種明豔紅色著于對方身上,將少年脖頸上的皮膚襯得愈加白皙。
容姿昳麗、不可方物的美人——
在場眾人的想法如此,包括這場婚宴的准新郎。由於修為只在剛渡劫成仙的階段,魏行即使全程在場,也是和剛匆忙趕回的許攸一樣看不清形勢。
“父親,許家小姐既不願意嫁,那我們魏家與許家的結親就這麼算了吧。”說完這一句,魏行望著剛摘下頭蓋沒多久的‘新娘’,心猿意馬道:“父親您讓我娶這位道友,之後您要我怎麼認真修煉都行。”
在家族中作為家主獨子被寵得無法無天,魏行顯然不知道收斂為何物,任何他看上的,那就都得是他的。反正有家族之勢,他自己弄不到手,有人會幫他弄到手。
聽見魏家公子的這一番話,不提其他賓客怎麼想,魏家族人此時都忍不住往自己這少族長身上瞪去幾眼。
你可少講幾句話吧!
而在靈族隊伍這一邊,為首的謝偃面無表情著轉動了下他握劍的右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