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意識前感受到的痛覺是一種鈍痛,在不清楚經過多長時間之後,顧淮才稍微恢復意識,勉強能聽見周圍有談話的聲音。
能聽見聲音,但這時顧淮還只能聽出模糊的幾個位元組,沒辦法將這些零散音節拼湊成完整語句,且也分辨不出是誰的聲音。
“沈……還……等等……”
一聽見沈字,顧淮就驀地想到在他感受到那陣鈍痛的上一秒,坐在他旁邊的人是覆過來身把他護住了,擋在了他上邊——
“少爺動了!”本來在病房裏儘量用平靜低緩聲音交談著的黑西服們因為其中一人的發現而激動起來,紛紛圍近到病床附近。
這麼多年都平安無事,看著自家少爺已經長大並且到能獨當一面、接管家族事業的地步,顧家人確實就因此而降低了警惕,這一次事件實在是他們怎麼也沒料想到的。
醫院的高級病房有專門負責該單人病房的護士,在發現動靜後,幾名護士也很快就走上前去察看情況。
自恢復些意識就能感覺到身體上的疼痛感,又被特定的關鍵字刺激了一下,顧淮沒過多久就勉強把眼皮抬起些許,把眼睛睜開了一道縫隙。
到護士的工作環節,靠近到病床附近的鶴發老人和一眾黑西服人員都靜默待著,等護士做完一些必要的檢查對他們點下頭以後,眾人才再靠近了過去。
“不用太擔心,病人只要好好休息幾天,等身上的淤青部位散掉就沒什麼事了。”察看完情況,兩名護士向病房裏的家屬點下頭。
不得不說這位病人也真是非常幸運了,經歷一場嚴重的車禍事故竟然能夠基本沒怎麼受傷,除了遭受劇烈衝擊昏迷過去以外,也就只是肩背、手臂等身體部位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輕微損傷。
其他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這種程度的傷勢基本只要病床上的人從昏迷中醒來就能算是沒事了。
同一場車禍事故,車裏邊的另外兩人就沒這麼好命了。退到一旁的護士想到在附近兩間病房裏的人,一時不由得有些感歎。
眼皮微微抬起以後,顧淮很快把眼睛從只睜開一道縫隙的狀態變為徹底睜了開來,視物還是清晰的,他一睜眼就看見圍近在他床邊的家人們。
“嘶……”坐起身的一刻,顧淮極低地發出些微吃痛聲,他整個背都很痛,這種痛一直蔓延到後腰下的尾椎骨上。在他坐起身體的時候就不可避免會牽引到。
“剛醒別亂動。”鶴發的老人把握著的龍頭手杖擱下,用一種近乎惶恐的態度去小心碰了碰病床上青年的肩頭,而言語則十分嚴厲。
在剛得知人出事的時候,顧家上下所有人都一刻坐不住,知道人已經被送到醫院了,他們就即刻趕了過來。沈家那邊也是相同情況,光是一路上擔心出事的兩崽子,兩家人就不知愁白了多少根頭髮,而到醫院瞭解完情況就更是把心懸得老高。
昏迷了快有兩天,顧淮的喉嚨是很乾渴,但他現在沒空喝家裏人給他遞過來的水,剛一坐起身就抓住自家爺爺的手,急匆匆開口問道:“沈綏怎麼樣了?”
聽見這名字,鶴發老人微頓了下動作,猶豫了會才開口道:“沒有生命危險,但可能……沒那麼快能醒來。”
據當時把人從已經嚴重變形的車子裏救出來的警務人員說,在車後座上,一人是用自己的身體護在另一人身上,顧西程從這話裏當然能明白當時場景。是他在醫院見到沈家人的時候,心裏滿是愧疚歉意,以及感激。
按高速公路上的監控畫面顯示,當時車子是在快要到彎道時加速,並且接近彎道時毫無拐彎傾向,就直直往防護欄撞去。
到這裏,顧西程怎麼還會不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單純的意外事故,而是有人,且或許是同一個人,想給他上演一出和當年一模一樣的悲劇。
所以沈綏完全可以說是被他們顧家牽連進來的,但被牽連進來,對方在這種生死關頭卻還護住了顧淮,現在昏迷不醒,這讓顧西程無法不對沈家人感到虧欠。
專為顧家服務的醫療團隊現也一併過來了,顧西程讓醫療團隊的人去給沈家那邊幫忙,團隊裏聘請有好幾個非常有名望的私人醫生,現在專門負責照看沈綏的身體狀況。
“在哪間病房?”邊問著,顧淮把雙腿從床上落下,穿上放置在地上的便鞋就準備站起身來。
顧淮當然也已經清楚這次事故是有人設計,司機多半也只是主謀者的一個棋子而已,但眼下狀況最要緊的無疑是先去確認自家竹馬的平安,有什麼事要查、要解決,都至少得等對方醒過來了再說。
不過顧淮話音剛落不久,就有人過來按住他的肩膀,這名高大的黑西服人員粗著聲道:“少爺你才剛醒,快先躺下別亂動,你還得休息幾天才能好。”
“不行……”知道自家竹馬都還昏迷不醒,顧淮現在哪還能躺得住,他掙動了下,而按住他肩膀的人不想他動作太激烈,最終還是把他放開了。
周圍是擔心著自己的人,顧淮搖了搖頭安慰道:“我沒事,剛護士不也是這麼說的,這點痛不至於忍不了。”
話是這麼說,顧淮在站起身的一刻,額上就冒出了些冷汗。從後頸到尾椎骨,這一整塊地方簡直都像是不屬於他自己的了,走路時一不小心牽引到就一陣鈍痛。
讓人去稍微扶住青年,顧西程長歎了口氣對那名手下指示道:“帶你家少爺過去吧,隔壁病房。”
在疼痛下,行動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顧淮沒去管額上不斷冒出的冷汗,還是堅持把腳步加快了些。
“顧爺……”留在原先病房裏的幾人欲言又止,自家少爺才剛醒來,都還沒恢復好身體就起床走動,這未免是有些太亂來了。
“讓他去,沒有沈家那孩子護著,你們家少爺現在或許已經沒了。”顧西程沉聲回應,“那個司機現在怎麼樣?”
聞言,旁邊人即刻回答:“搶救到今天早上才勉強救下,但現在還處於非常危險的時期,隨時有可能咽氣。”
“任何方法都不要吝嗇用,把人救活了,說不準會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口。”老人按著手杖上的龍頭,表情漸冷。
“明白的,醫療團隊的人會幫忙照看那邊情況。”房間裏一眾黑西服人員點下頭,他們當然聽懂了所謂的突破口指的是什麼。
在這短暫交談過後,顧西程就也跟著走出了病房門。生死之間最能考驗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沈家崽子對自家小孩怎麼樣,這是不用再有任何疑問的事情。
顧家的人先後進到隔壁病房,這時顧淮已經到了病床旁邊,同樣和他站在這邊位置的還有沈父和沈老爺子。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見著顧淮,沈老爺子聲音不太平穩地重複了兩遍這四個字,之後他再低頭望著病床上還昏迷不醒的沈綏,神色保持著惴惴不安。
旁邊的沈父一開始雖然沒說話,但他看了看眼前表情帶上明顯歉意的青年,過了會就開口道:“不是你的錯,不用覺得內疚。”
對方是自家兒子在這種生死關頭都選擇要先護住的人,沈父覺得自己沒有任何不認可對方選擇的這個人的理由。
“醫生怎麼說……?”顧淮握住病床上暫時還失去意識的人的手,不自覺愈加握緊了些。他的爺爺只說對方沒有生命危險,具體情況卻並沒有說明。
沈父望著病床上人身上的一些包紮,開口道:“身體還好,沒什麼太大的傷口,過個把月就能恢復。但是說頭部受到強烈撞擊,說不準什麼時候能清醒,而且醫生說法是,清醒了也很可能會有後遺症。”
這時在不遠處的護士走近過來,再一次溫和聲提醒道:“病人其實是能聽見的,由平時關係親近的人呼喚可以提高病人清醒的幾率。你們可以多跟他說說話,這樣他會醒得快一些。”
“好,謝謝。”顧淮向這名護士點點頭,站著對他而言太過疼痛,顧淮現在坐在一張由黑西服人員搬過來的凳子上,兩手一起將病床上人的左手包裹住。
呼喚……很快準備開始實踐護士說的話,顧淮忍耐著痛感把腰稍彎下些,更加靠近病床上的人。
“啾啾。”低念出這兩個音節,顧淮在喚聲時還輕晃了晃對方的手。
本來整個病房的人其實都對此沒有抱太大的希望,由親屬呼喚昏迷不醒的病人能讓對方快些醒來這個說法很多時候就只是給親屬提供點微弱希望而已。
但是在眾人眼底,病床上的人在旁邊青年低喚出聲以後,右手的其中一根手指像是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