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兩天,宮裏果然來了人。一群嬤嬤宮女和太監,另外還有內務府的想干人等,入駐了慶國公府,開始操辦起貴和長公主三十六歲的生辰。
領頭辦這差事的是內務府總管恭王爺。他是先帝最小的皇子,在先帝前也頗有臉面,先帝臨終前的遺詔裏還交代當今要好好看顧他。
恭王爺不過二十出頭,跟當今是兩代人,說是當兒子疼著長大的也不為過。
貴和長公主有自己的親兄弟,跟其他兄弟的關係只能算是一般。往年雖然貴和長公主的生辰也是內務府操辦的,但話事人還是她自己,恭王爺只是擔個名頭。
今年貴和長公主身子不便,大小事宜就交到了恭王爺的手上。
鄭繡出入長風苑的時候就經常能看見許多臉生的人在忙碌。
貴和長公主活像忘了自己是生辰似的,每天還是該鍛煉鍛煉,該曬太陽曬太陽。鄭繡來了,她就讓鄭繡陪著,兩人一待就是一整天。
四月初十這天,鄭繡在長風苑第一次見到了恭王爺。
「見過皇長姐。」秋蕊通傳過後,恭王爺來給貴和長公主請了安。他細長眉毛,桃花眼,下巴尖尖的,看起來有幾分女氣,說起話來亦是溫溫柔柔。
貴和長公主正和鄭繡坐在院子裏一起賞花。鄭繡起身給恭王爺見禮。
貴和長公主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不必多禮,你今日來做什麼?」
恭王爺道:「賓客名單已經擬定,我送來給站皇長姐過目。」
貴和長公主點了點頭,轉過臉對著鄭繡隨意道:「你幫我看看吧。」
鄭繡哪里能看懂,汗顏道:「這……您還是自己瞧吧,您也知道我初來京城……」
「讓你看你就看,多什麼話。」
鄭繡只好硬著頭皮接過名單。
起初鄭繡給他行禮的時候,恭王爺只是隨意地點了點頭,此時聽說貴和長公主讓鄭繡看名單,他倒是對鄭繡多看了兩眼。不是聽說薛家二老爺娶了個舉人的女兒麼,本以為按他皇長姐的脾氣定然是看不上的,怎麼眼下……
名單寫在燙金的紅紙上,足有上百人。
鄭繡看的有些眼暈,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
貴和長公主又道:「看好了沒?看好了就還給人家。」
天家骨肉本就疏離,她把恭王爺稱為『人家』也不足為奇。
鄭繡過目了一遍,道:「看好了。」然後把名單遞還給了恭王爺。
恭王爺並沒有表現出任何不高興,只道:「那我繼續去忙了,不打擾皇長姐休息了。」
「恩。」貴和長公主隨意點了點頭,甚至都沒說讓秋蕊送送他。
他走後,鄭繡為難道:「您讓我看名單,可是那些人我實在都不認識,也不知道有沒有疏漏誰。」
貴和長公主緩緩道:「若是一個生辰宴也辦不好,他那內務府總管也白當了。」
鄭繡便不再多言。
「你怎麼成天就這麼兩件衣服,兩樣首飾?」貴和長公主忽然道。
鄭繡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家常桃粉色梅花紋立領褙子,然後伸手摸了摸頭上經常帶的珍珠銀簪,道:「反正在家裏,怎麼舒服就怎麼穿了。」
貴和長公主不屑地撇了撇嘴,拄著拐裝站起了身。
鄭繡也站起身跟著她進了屋。
貴和長公主走回了內室,讓秋蕊去開自己的妝奩,然後對鄭繡道:「你看著挑吧,選兩樣體面些的。」她的妝奩足有半人高,七八層擺開來,裏頭是琳琅滿目的首飾。
她居然給自己送首飾?鄭繡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推辭道:「我首飾夠戴的,前不久我生辰阿直還送了我一件。」
貴和長公主皺眉道:「然你挑你就挑,哪來這麼多話。」
鄭繡便只好應了一聲,去那珠光寶氣的妝奩裏挑了兩樣。一件三翅鶯羽珠釵,一件金鑲珠石蝴蝶簪,兩樣首飾做工都十分精細,但珠石都不算貴重。
貴和長公主就在旁邊看她挑完,然後不屑道:「瞧你眼皮子淺的那樣兒。」然後對著秋蕊道:「把那套老翡翠的頭面找出來。」
一整套的老翡翠頭面,碧綠欲滴,成色都好的下嚇人。
鄭繡連連擺手,「這實在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可不是送給你的,而是怕你在我生辰宴上丟了慶國公府的臉面。」貴和長公主道。
秋蕊也笑道:「咱們公主要給的,二太太就收下吧。」別人或許不知道,秋蕊卻知道這套老翡翠頭面是從前公主還未出嫁時,當時還是皇后的如今太后賞的。東西固然是好東西,但貴和長公主不屑太后那假慈悲的好意,就一直擱著從未戴過。她每次給貴和長公主收拾妝奩的時候,經常也惋惜這樣一套好東西,都沒有用武之地。
貴和長公主都那樣說了,鄭繡就不好推辭了,只道:「那我就在您生辰宴上戴一回,回頭擦拭乾淨了再送還給您。」
「給你了還還回來做什麼,我又不缺這一套頭面。」貴和長公主道,仿佛送出去的東西不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不過是一塊帕子,一個香囊般隨意。
鄭繡之前確實在苦惱在出席宴會時穿戴什麼,妝奩裏雖然有幾樣紅寶藍寶的首飾,但都不好配套。再讓薛直幫忙淘換,他一個對這個並不瞭解的大男人,眼光實在堪憂。貴和長公主送的這套老翡翠頭面,可以說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看她對這套頭面不甚在意的樣子,她也就收下了,對著貴和長公主道了謝。
當然若是鄭繡知道這套頭面的由來,那肯定就不敢收下了。
秋蕊把頭面裝在錦盒裏,鄭繡走的時候,便讓茗慧捧著回去了。
到了浩夜堂裏,茗慧才敢打開錦盒,用絲帛帕子細細擦拭了一遍,一遍擦拭她一邊由衷誇讚道:「公主出手真大方,對您也比從前好了。」
貴和長公主雖然說是為了慶國公府的體面,才送了鄭繡頭面。可慶國公府有她坐鎮,誰敢小看了去呢。若是鄭繡打扮的不得體,外人也不過嘲笑她一個人,順帶嘲笑她的出身罷了。
鄭繡自然知道,看著那碧油油的翡翠嫣然一笑,「恩,公主也沒有看起來那麼不近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