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繡本就看忠勇伯府的不順眼,忠勇伯夫人還明晃晃地來挑刺,當真是把她當泥捏的沒脾氣了。
她淡然一笑,道:「忠勇伯夫人這話說的有意思,怎麼就是我的指示。本就是公主壽辰,眾位的落座次序亦是公主和恭王爺一起擬定的。他們二位怕把眾位太太小姐安排在一處,給擁擠怠慢了,才特地開闢了兩個偏廳出來。聽您的話,似乎是對這有不滿?」
忠勇伯夫人當然有不滿,憑如今太后和蕭淑妃的身份,他們忠勇伯府就不該受到這樣的怠慢!可鄭繡口口聲聲都是貴和長公主和恭王爺,她又能怎麼說呢?!
好個刁鑽的丫頭,忠勇伯夫人收起笑,道:「我哪里表現出不滿了?不過是不太清楚,多嘴問了一句,話倒讓薛二太太給帶偏了。」
鄭繡便裝模作樣地轉頭對著桃枝道:「沒聽到麼,忠勇伯夫人說不知道自己的座位,還不大聲地告知她。」
桃枝從善如流,也不露怯,大聲道:「忠勇伯夫人,您的座位在西廳。」又補充道,「和往年一樣呢。」
忠勇伯夫人一聽,面色已經沉了下來。這鄭氏故意曲解自己的話不說,還讓個丫鬟來打自己的臉,當真欺人太甚!
鄭繡還是溫溫和和地笑著,說:「您聽清楚了沒?需不需要再重複一遍?這事兒也怪我,只想著滿座的太太小姐肯定都心情清楚的,便沒再特地知會。忘了還有您這樣年紀大,記性差的。」
但凡是個女人,就沒有能聽人家說自己老的。在座的太太雖然年紀也有比忠勇伯夫人大的,此時卻都有些幸災樂禍,她們年紀雖大,可記性不差啊,說的又不是自己。忠勇伯府行事向來高調,得罪了不少人,當場便有人笑出了聲。
忠勇伯夫人的臉已經黑的堪比鍋底了,她胸口劇烈地起伏,手上的指甲更是掐到了肉裏。
鄭繡一看,這忠勇伯夫人看來是真的惱了,看來也不能鬧得太過,萬一把人氣走了,外人可有的說道了。
忠勇伯夫人也不說話了,只是死死盯著她。
鄭繡還是笑,臉都快笑僵了。
忽然就聽到貴和長公主慢悠悠的聲音傳來——
「我不過離開片刻,你們這是做什麼?」
對了,還有貴和長公主呢,她對這鄭氏也不喜歡。忠勇伯夫人心思一轉,便對慶安侯夫人使了個眼色。
慶安侯夫人還算機靈,當下就明白過來,開口道:「您回來的正好,忠勇伯夫人不過是問了一句次序,府上的二太太便羞辱于她,您可得來評評理。」
貴和長公主換了件妃色三鑲盤金梅花竹葉鳳仙裙,被秋蕊推到了上首的位置。
這花廳上下都是長風苑的人,早在忠勇伯夫人發難之際便有人去通傳了。
慶安侯夫人這樣避重就輕地說了,不是真的以為能瞞住貴和長公主,不過是借著貴和長公主的威勢壓一壓鄭繡。按她想的,貴和長公主就算不喜歡忠勇伯夫人,可到底過門是客,又是在她自己的生辰宴上,鄭繡這一番攪和,定然會讓讓她更加厭惡……
「這樣麼。」貴和長公主看了鄭繡一眼。
那話確實是從自己嘴裏說出來的,鄭繡便沒有辯解什麼。
誰料貴和長公主忽然一聲冷哼,道:「本宮看忠勇伯夫人確實是腦子糊塗了,本宮這壽辰年年辦,你年年來,居然還要問旁人。來來來,你同本宮說說你還有什麼不清楚的。一起問了,本宮來慢慢給你答上一答。」她說話很慢,一字一句的,越發說的咬牙切齒起來。
先前她自己手抖灑了一杯茶,在人前失了禮,本就一肚子怒火無從發洩。這忠勇伯夫人倒好,還自己撞上來……敢在她生辰宴上惹是生非是吧?!她倒要看看,這忠勇伯夫人和慶安侯夫人還有什麼本事!
忠勇伯夫人和慶安侯夫人面面相覷。慶安侯夫人本就沒她什麼事,當下就縮了脖子當鵪鶉,不再說話了。
貴和長公主面無表情地看的忠勇伯夫人,眼神冷的簡直能結出冰來。
忠勇伯夫人只能忍著怒氣道:「沒有其他的了。」
貴和長公主便對秋蕊揚了揚下巴,帶諸位太太小姐去偏廳落座。
秋蕊應了一聲,讓丫鬟魚貫而入,引著各家太太小姐去了。
他們臨出正廳之際,就聽到貴和長公主對著鄭繡道:「你瞧你,辦的什麼事。」
……果然貴和長公主對著弟媳婦不喜歡啊。看來是要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令眾人驚掉下巴的是,貴和長公主又道:「不過是那樣的破落戶來吃頓飯,你犯得著跟她解釋那麼多麼。讓個丫鬟答了就算了,她要是還要尋事,你讓人連東西帶人一起扔出去就是!」
這話說的不留情面,倒的確是貴和長公主的派頭,看聽她這恨鐵不成鋼的話,難道先前是她們想錯了?貴和長公主並不是真的不喜歡這弟媳婦啊!
鄭繡陪笑道:「您說的是,是我多嘴了。」
忠勇伯夫人也聽了一耳朵,又惱又羞,差點氣的栽到地上去。還好身邊的丫鬟眼疾手給扶住了,不然可真是鬧了大笑話。
不過眼下她已經成了眾人的笑柄了,不少跟她不對付的人都看好戲似的拿眼尾瞟這她。
鄭繡跟著貴和長公主去了東廳,裏頭擺了三桌。貴和長公主坐在主桌上,另一邊是幾位公主。鄭繡便自覺地退讓開來。
「你去哪兒?」貴和長公主開口道,然後朝著自己另一側的位置指了指,「你坐這兒。」
她本想是放著鄭繡自己去和別人打交道,結下交情的,沒想到自己才離開一會兒,鄭繡就差點讓人欺負到頭上去,是以再也不放心在讓她待到角落裏去了,也好讓眾人看清自己的態度,再不敢輕易出什麼么蛾子。
鄭繡心裏本還有些打鼓,自己跟忠勇伯夫人起了口舌,還把人氣到了,怕貴和長公主覺得自己搗亂了。沒想到一套下來,貴和長公主非但沒有怪罪她,反而處處維護,真是叫她大感意外。
不過貴和長公主要對她友善起來,那自然是沒有不好的。鄭繡笑著應下,坐到了她身邊。
貴和長公主便把身邊其他幾位元公主介紹給她認識。其中貴安長公主和貴甯長公主,貴祥長公主與貴和長公主一樣同是先帝的女兒。另外靈嵐公主和靈榮公主當今膝下年紀最長的兩位公主,十三四歲已經出落得如花一般。
鄭繡要起身行禮,又給貴和長公主按住了,「都是自家人,她們不在意那些。」
其他幾位公主也只是笑,都讓她別那麼見外。
各種菜肴很快就端上了台。用餐禮儀講究的食不言,室內一時安靜極了。只能偶爾聽到筷子和碗碟輕輕碰撞的聲音。
鄭繡在家裏和薛直薛劭他們吃飯,一家子都不講究什麼規矩,該吃吃,該說說,此時便也儘量地斯文起來。
貴和長公主倒是留了個心眼多看了看她,她可還記得鄭繡能面不改色吃下滿滿一碗飯呢,就怕她在人前也吃得那樣多,被人笑話。好在鄭繡十分得體,只撿了面前的菜吃,吃幾口就用帕子斯文地掖掖嘴角。
倒是真像模像樣的,貴和長公主不禁輕輕笑了笑。
一頓飯吃飯,眾人回到正廳用茶說話。
鄭繡餘光巡視一圈,找到了忠勇伯夫人的位置——她換了個角落坐下,臉色已經不那麼難看了。正跟身邊的人說這話。
這些人的韌性也是十分驚人的,捫心自問,若是換成自己被人當眾羞辱,會不會還能心平氣和地留下來吃飯,淡然自若地和人聊天,鄭繡自覺做不到。
和長公主往年的生辰宴都是擺上一整天的,但今年她到底身子不好,不能勞累,就不留眾人用夕食,生辰宴就擺到下午,留了賓客用了一回點心。
眾人紛紛起身告辭。
貴和長公主讓鄭繡幫著相送,臨走臨走,還不忘補上一句:「你多看顧著點,尤其是某些老眼昏花的,別讓她們在我們府前跌了跤。要是一不留神跌壞了,還得咱們府裏出湯藥錢。」她這話還是放客氣了說的,若不是自己生辰忌諱說『死』,肯定不說『跌壞了』,要說『跌死了。
她這話意有所指,眾人心裏誰不跟明鏡似的,一個二個都拿眼睛去瞧忠勇伯夫人。
忠勇伯夫人聽完這話,又是一個趔趄,讓身邊的丫鬟扶著,逃也似的走了。再不走,她都不敢想貴和長公主還要怎麼下自己的臉面。
貴和長公主欣賞完忠勇伯夫人落荒而逃的反應,這才滿意地彎了彎唇,轉過頭對鄭繡道:「你去送送幾位公主。」
鄭繡方才也偷偷笑了,此時便笑著點頭道:「我明白的,您放心歇著吧。」
因為貴和長公主表現出的態度,眾人也不讓鄭繡真的相送了。送到二道門,就紛紛讓她站住腳,歇一歇。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特地留了一留,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拉著鄭繡到一邊說話。
她們二人都性子舒朗,本還擔心鄭繡不為貴和長公主所喜,此時卻都放下心來,只一陣嘲笑忠勇伯夫人那老虔婆。然後又說以後要多多來往,約定好了經常寫信、小聚。鄭繡自然應下,三人說笑了一陣,信王世子妃和南榮郡王妃才離開。